第57章 麵談失敗,林振逃跑

張敬臻在身邊裝雷達,一點風吹草動就啟動預警,尤其是林酒,她的一舉一動都值得斟酌,這通電話響的巧,可她麵色無異,甚至還有點高興,所以來電人應該是朋友。

林酒移開視線,閃到門外去接,轉身滑動接聽,點下錄音按鈕。

林振素質落地,他先是辱罵,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張家李家的祖先全都問候了一遍,自言自語兩分鍾後態度急轉。

他懇求林酒,懇求她看在一家人的麵子上,放過林家為數不多的手藝人。

“你知道的,楊荷娟四肢不勤,腦子也不好,平時脾氣也大,沒什麽本事,家裏孩子和老人都指望著油紙傘活……”

林久沒吭聲,直到他自我表演似的發泄完才提出見麵聊。

對方應了。

從警局出來後,張敬臻嘴沒閑過。

他在這事上丟失了冷靜,一提到林家人就點火,所以不宜帶他。

出於種種考慮,思良後的林酒給兩個哥哥打了電話,仔細講了前因後果,讓他們找個理由叫走張敬臻。

林康叭叭十幾分鍾,才說動一個愛健身的人體驗釣魚。

林振狡猾,定的見麵時間是晚上九點。

霍正楷和林酒在菜市場買了點菜種,折返回家。

臨近黃昏。

付雲東說的中雨依舊並未降臨,下午氤氳的薄雲已然散開,天邊又亮堂了起來。

霍正楷在樓頂和母親通電話,注意力卻被悠曠的田園風光分走。

風吹草動間,山腳的灌木叢裏中跳出了兩抹被壓彎的身影,寬口背簍被青草填滿,下山時偶遇咩咩的羊群。

鈴鐺的清脆聲混著鄰裏的說話聲,踢踏的腳步聲鼓奏著獨一無二的樂章。

“臭小子,幹嘛呢,我剛剛你說的聽到了沒?”

電話裏傳來追問,霍正楷慢悠悠回神。

“在聽,媽……你以前說引蛇出洞也要仔細防備,這回我知道了。”

霍母欣慰,把手機遞給霍父。

“你媽念叨,她剛剛在我旁邊還說呢,吃一塹長一智,你下次學聰明點兒,好在你那兒的人沒那麽重的戾氣,沒有圍追堵截,把你們公司給砸了,所以基本上沒什麽損失……有些人就是鹹吃蘿卜淡操心,聽風是雨,拿著鍵盤就當審判官,當老板之後一定要學的就是放平心態……”

霍正楷凝著牆邊的幹青苔思索,這些年,父母教他最多的似乎是保持安靜和防備他人。

大學時,他防過心口不一的室友,畢業後,防過異心的合夥人,防過不講道德的同行……這些提防沒有標準,或鬆或嚴由心判斷。

但這一次,心判斷錯了。

李芬利用幾人的同情,成了鄭常山的內應,一邊享受著“紅將”提供的資源,一邊拿著薪資在林酒身邊當竊賊,她要偷的,是林酒父親生前留下的筆記本。

本子是他一生探索的心血,某種意義上比林家當家人手裏的冊子更有價值。

鄭常山要的是林酒家的這本冊子。

電話還未掛斷,霍父仍在傳授經驗。

霍正楷猶豫一瞬,虛心討教:

“如果對方棋高一招,我又怎麽提防?”

“簡單,看人看極點,最高點看傲氣,最低點看素質。”

他大約懂了。

晚上,林酒和霍正楷單獨赴約。

林振當真狡猾,特意找了處人多眼雜的夜市燒烤攤。

猥瑣姿態惹眼,林酒一眼就看到了他。

霍正楷扯著她的手腕,把別在衣領內側的收音麥克風又調整了一下。

林酒被大庭廣眾之下的親昵逗紅了臉,霍正楷微微低頭,示意她也幫自己調整一下,指尖無意觸碰到耳廓,霍正楷渾身一顫。

兩人這一趟有備而來的,總要留點證據,萬一日後有用。

林振大快朵頤,眼皮微抬,嘴角邊滿是油漬,像沒吃過飯的餓鬼。

林酒還沒坐穩,他就迫不及待講目的。

“看在大家都是親戚的麵上,這事你們就當沒發生過,不過我們有個條件。”

林酒被氣笑,霍正楷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

“受害者沒開口,加害者為什麽理直氣壯?”

林振斜睨一眼,“林家人的事你開什麽口,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林酒咬牙,也懶得廢話,這時候還講什麽斯文和道德。

“不追求楊荷娟也可以,但李芬已經坐牢了,你必須把所有知道的事都交代出來。”

手裏的炸串兒滑落,油水從鐵盆濺出,刹那間,全世界都安靜了。

“你……說什麽?”

林酒拿出手機,展示了派出所洽談的畫麵。

林振慌張,“李芬是誰,我……不認識她。”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摸煙,打火機不聽話,隻見火星不見火。

林酒決定賭一把,用猜測炸一炸他。

“你當然不認識李芬,因為她是李總表弟鄭常山的人,而你是李總的人,公司新員工入職前,你帶著幾個地痞闖了公司二樓,找東西似的兜了一圈,看見我後又慌作一團,然後借著接電話離開,而開業當天,我在公司現場看到了楊荷娟,她看著我陰笑,你們兩個一前一後出現在公司,是來找什麽東西,還是單純監視我?”

“放屁,誰……監視你……”

林振一聲,引得隔壁桌的人投來奇異的目光。

沒點著的煙被他隨手一折,掰成兩段扔在地上。

霍正楷縱了縱眉,明白了。

林家四分五裂,林振裝瘋賣傻,先是允諾賠償,隨後又和妻子鬧離婚,還和地痞混在一起,種種古怪堆積起來,慢慢拚出了一個模糊的事實。

象征著林家家主身份的族譜和手冊丟了,而他懷疑是林酒偷的,所以,他一麵急於做出點反常事來分散林家長輩都注意力,一麵又盤繞在林酒周圍。

被戳中秘密的林振猶如驚弓之鳥,麵談不歡而散。

他跑了,林酒自認倒黴,買了單才離開。

周日,林酒早起。

天氣預報說有雨,但太陽還是照樣鋪灑光輝。

農村人大多沒有周六周日休息的概念,他們更多的是看活兒幹完了沒。

張李兩家的人實在,隻要地裏沒活兒,多數時候都在新傘坊出活,製作油紙傘就像被是編寫進他們基因裏的程序,無休止地在自動運行。

遊人來訪,她慢悠悠地在路邊晃**,將自己從前幾天的忙碌中抽離,旁觀著節奏緩慢的村落。

付雲東內卷,就算是休息日也不懈怠工作,一大早就給她發來了計劃書。

“紅將”除了高質量的油紙傘外,現在又擴展了楠竹、手工抄紙製品、少數民族布藝等、付雲東能力強,已經簽下了幾個合作,而且對方答應隻用先付10%的訂金,低於業內預付標準。

總之,付雲東似乎無所不能。

八點,一輛10座的白色微型車緩緩駛進村子,沒走一會兒,司機撅著嘴停下。

“就到這裏了,剩下的路你們自己往前走吧。”

康博濤招呼著學生下車。

原本答應過林家小姑娘,土陶那邊的項目結束就會來這邊,結果事發突然,他被學校召回,大大小小的事情耽誤著,一直拖到現在才重新啟程。

站在石板路上,淳樸的農舍和宅院分列兩旁,雖說沒有“小橋流水人家”的通透意境,但頭頂的油紙傘卻構成了一幅寧靜和諧的畫麵。

他靜靜眺望,腦海中浮現出一片時光交錯的光景,10多年前他也曾來過這個地方。

如今一晃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這次帶的學生比上次多,小孩們嘰嘰喳喳地談論,他滑動喉結,下頜到嘴角一直緊繃著,心率加快。

林酒繞了一圈,回到在傘坊打下手。

張李兩家長輩對這個溫和有禮的小輩十分滿意,談笑間歎息了幾句。

“林家人要是個個都和你一樣上進,現在也不會是這個鬼樣。”

林酒不吭聲,揣著明白裝糊塗。

大門口的喧鬧引人注意,透過窗縫,她看見一堆行李箱。

康博濤仰頭指著“油紙傘製作基地”幾個字,專業病犯了,忍不住停下腳步為學生講解。

“騰衝滎陽油紙傘來源於四川瀘州,民國初年,油紙傘出口,銷往日本及東南亞各地,20世紀40年代至50年代,達到短暫的黃金時期……油紙傘由傘杆、傘骨、傘麵三部分組成,其中傘杆是傘的主心骨,支撐著整個傘的重量……”

大門敞開,膽大的學生不甘於站在門口聽,直言不如進去轉轉。

康博濤假裝生氣,攥著拳頭捶在大腿上。

“喲,一個個牙尖嘴利,也不看看你們帶了多少東西,大包小包的,遊客又多,先把東西放一放再來吧。”

林酒探身出來,眼中喜悅難以掩蓋。

康博濤,康教授!

“康老師!”

隊伍剛走出兩步,耳尖的學生就聽到了身後的呼喊。

“林……”

康教授心生愧疚,上次交換了聯係方式,但他不小心又弄丟了,再加上工作忙碌,昏天黑地看論文、寫報告,文字的“壓迫”下,腦子更遲鈍了。

望著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女孩,他愣是隻能喊出姓氏來。

林酒摸出口袋裏的名片,“康老師,我是林酒!”

名片精心設計,右下角是手感分明的紅色油紙傘,簡潔的“紅將”兩字像春雷一般敲在他的頭頂。

“林酒……副總?真辦公司了啊!”

九點,一樓衛生間裏,張敬臻正叼著牙刷回信息。

他咬牙切齒,含糊著收到。

發完信息,他不忘截個圖就給霍正楷,就著低沉的音色彈了條語音。

“有他在,公司不可能破產!”

霍正楷在二樓看郵件,他沒聽語音,直接回了個林酒那存來的熊貓表情包。

【工作不積極,拘捕!】

傅雲東這個工作狂不僅沒放過幾個管理層,連工作群裏也發了消息,為了表示體貼,他還故意留了句話。

【明日會議內容,請在會議前15分鍾提前閱覽。】

付雲東卓然的能力,無論是在初創公司還是成熟的老公司都很難讓人移開眼,霍正楷滿意一笑。

棋逢對手,應當珍惜。

樓下傳來動靜,林酒高聲呼喊屋內兩人。

行李箱的車軲轆滑了一路,學生臉上都是汗。

霍正楷和張敬臻還沒來得及激動,就被林酒安排了接送任務。

康教授的實踐小組預定的住處在隔壁銀杏村,一行8人,分兩張車,剛好接送。

林酒盛情,康教授也沒拒絕。

短暫休息,小組成員再次啟程,卸了裝備一身輕鬆,重返滎陽村參觀。

林酒本想冒頭當導遊,但康教授對接對幹部,村長安排了專人接待,林酒打了個招呼,禮貌退回家裏。

午飯時間剛過,郵政快遞上門,送來了“第九屆全國非遺文創特等獎”的獎杯和證書。

林酒興奮,踩著風給母親送去,那是她半生的榮耀,一分一秒都等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