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狐狸一窩,點明身份

開門做生意,四方來的都是客。

林酒是待客的東家,所以不能在大庭廣眾下失態,更不能拂了來人的一番好意,思量之後,她還是伸手接了紅包。

蔥白的指節剛碰到紅包,方至誠就像完成了任務的機器一樣,倏然冷臉,並立刻轉身。

空氣中彌漫著靜默的尷尬,林酒被這份無禮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嘴裏的謝字剛說一半,笑容還僵在臉上。

方至誠一點兒麵子沒給,就這麽甩袖離開?

幾人均是一愣。

張敬臻嘴角**,十分不滿。

“……他……挺拽啊?”

霍正楷顯然也對他的行為感到意外,僵硬一下才接腔,“可能……是最近遇到不順的事了。”

“嘶……他不順?他不順就要讓全世界知道他的不順。”

“誰慣的,給完紅包就轉身,一氣嗬成真瀟灑啊,我們求著他來了嗎?”

“別人高高興興看開業,他就來送個紅包,搞得跟自己多大官兒似的,拽的二五八萬,他最好送了一個億,否則……”

張敬臻嘴裏炸炮仗,劈裏啪啦,越說越激動。

林酒手停在半空,繼續緘默著。

霍正楷把傘塞給林酒,半推半扯地拉著“電報機”離開,開業大吉,還得積點兒口德。

有輛車經過,前車玻璃正好反射了遠處大廈玻璃外立麵的光,在林酒臉上投下一片斑駁。

她本能閉了閉眼,又半闔著眼去看方至誠開門上車的背影。

視線掃過,她看到站在樹蔭下一抹身影。

楊荷娟,林氏油紙傘前繼承人的老婆,她來幹什麽?

“紅將”開業,林酒給村裏分配的邀請函不多,林家人自然不在受邀之列。

前幾天員工還沒入職,林振就來過一次,今天開業,楊荷娟又來。

兩人踩點似的,到底憋著什麽意圖?

恍惚一瞬,眼前不斷閃現出零碎的記憶碎片。

林慶輝下葬那天,楊荷娟似乎給過她一句警告。

當時人多眼雜,吃喪席的人支著脖子說話。

沉浸在喪夫哀慟中的楊荷娟忽然走到她麵前,冷不丁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後,轉身和旁邊的女人交談。

想著她已經變成了寡婦,林酒壓了火氣不計較,可她今天出現在公司附近,還擺出和當時一樣的詭笑來看著自己。

於是,那句當時不當回事的話就莫名其妙蹦了出來。

【你太年輕了。】

楊荷娟這話是指自己還是指誰?

算了,想到一會兒還要為新來的經理付雲東接風,她晃了晃腦袋,甩掉煩躁的思緒。

張楚瑞抱著箱子發愣。

對方至誠,她雖談不上100%的了解,但可以斷言自己知曉這人一半的脾性,可剛剛他這麽一出實在沒禮貌,不僅掃了氣氛,還下了林酒的麵子。

短短幾天沒見,他怎麽變成了這樣?

幾人當做沒事發生似的回了趟辦公室。

大老板們交代了後續事情,一臉悶色地出發去吃飯的地方。

愛八卦是人的天性。

聚團吃飯的員工從二樓看到車輛開走,一邊咀嚼,一邊竊竊私語。

“霍總結婚了嗎?”

“今天的霍總好颯,張總太幽默了,新來的經理略凶!”

“說霍總的收斂點兒吧,他已婚了,上班第一天不就戴了婚戒嘍?”

“他老婆是誰?”

“林總吧?”

“啊……”

兩人登對,再加上偶爾的舉止關心,眾人也覺得這個結論合理,雖然林酒兩手空空,但這不耽誤他們嗑cp。

姚芳帶著手藝班的學徒返回,說什麽也不肯跟他們去吃飯。

林酒沒勉強,她知道母親為難。

開業儀式上邀她上台共同揭牌,讓她在無數審閱的目光中鎮定,對著一堆攝像機微笑已是突破,好不容易熬到活動結束,盼來了輕鬆,現在又要求她繃著端莊,和一堆混跡商場的老狐狸在高端大酒店吃飯,她肯定不自在。

齊君偉、陳姨還有林業的朋友們作為重量級嘉賓受邀吃飯。

張敬臻被方至誠氣得不清,咬著牙還想繼續咒罵出氣,但林酒拿捏情況,刻意安排了張楚瑞坐他的車。

以他的性格,氣惱的話肯定憋不住,但張楚瑞在車上,他表現得格外乖巧,甚至有點笨。

林業疑惑一路,付雲東對林酒的態度不冷不淡,壓根不像電話裏催促的那樣急迫。

那天,付雲東人在北京,打電話催促的急迫架勢就像林酒上了賊船,分分鍾要被拐走似的。

他問為什麽要去初創公司,付雲東振振有詞,說挑戰自我。

付雲東確實擅長挑戰自我,當初離職就是嫌工作過於清閑。

在多數打工人都期盼一本正經摸魚,提前步入養老生活時,他依舊勤奮自律,卷的不像個人。

一起工作先人都調侃他像個能不斷優化,自我升級的機器,再加上經常健身,所以公司人私下喊他“卷付哥”。

可今天碰麵,林酒和霍正楷代表紅將表示迎接,而他卻越過林酒,隻和霍正楷握了手。

這一幕看得林業摸不著北,他不是衝著林酒來的嗎,怎麽還學起古人“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了?

不懂,不懂。

林康異地出差,缺席了關鍵的開業儀式,心裏愧疚,為表歉意,他打來電話說吃飯他買單。

飯桌上,重量人物們互相推辭,不肯碰菜單點菜。

張敬臻和霍正楷見怪不怪,等一圈人客套完後才接過菜單詢問忌口,點了主菜後又讓林酒和張楚瑞按喜好添補幾道小菜。

飯桌上,眾人以茶代酒,共同舉杯,慶賀紅將開業。

林業也是個老油條,桌上一番客套、推就,又是斟茶,又是握手,引得氣氛和諧,笑聲連連。

付雲東進門前拘謹著,進門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配合著林業的節奏,將奉承話講得漂亮圓滑。

齊君偉嚼著黃牛小炒,對侃侃而談的付雲東拋出問題。

“付經理賦閑在家,是怎麽堅持每天晨起讀書看報的,我問點經驗,看能不能也給我家的懶兒子支個招。”

“從小的習慣,每個人放鬆習慣不同,各有所愛嘛,主要是我沒什麽特長,隻能做點簡單的事兒。”

“小霍呢?”

齊君偉看出付雲東的強勢,所以故意用稱呼劃了界限。

飯桌上的機靈鬼都覺察到了霍正楷和齊君偉二人關係的不同。

按現在的收入算,齊君偉不算在商圈內,但他底子厚,人脈和背影還在,所以懂事的人還得尊他一聲齊總。

他對霍正楷不隻是簡單的前後輩關心,更像是山頭老虎向林中獸類介紹自己的幼崽。

果然,齊君偉話一出,寡言的陳姨也忍不住恭維了兩句。

“小霍一表人才,我當時就覺得他與眾不同,以後公司還有什麽困難,隨時溝通。”

林酒忙著查看周遭神色,忙著微笑,因此沒吃幾口飯,倒是張敬臻和張楚瑞離得遠,和諧地聊上了。

飯飽已是正午,送走一幹人,回到公司樓下的林酒隻覺疲憊和兩腿發軟。

她歪著身子往林業臂彎一掛。

“你們做生意的,一直這麽累嗎?”

付雲東從身後冒出,話語直白。

“還有更累的,這些人不是客戶,所以理論上我們和他們是平等關係,等麵對真正的客戶時,我們自覺帶入低位,到時候的應酬就不像今天這樣了。”

林酒認真點頭。

霍正楷從後備箱拎出林酒早上換下的平底鞋,“先把鞋換了。”

林業交代了兩句就離開,他公司還有事。

張敬臻心花綻放,他拿到了張楚瑞的聯係方式。

上樓後,付雲東主動提出開會。

林酒扭臉,看向身側的霍正楷,他鬆鬆領帶,回了個“好”。

林酒先驚後喜,付雲東業務能力太強,觀點犀利。

他一邊用電腦做記錄展示數據成果,一邊在筆記本上規劃要點,二者兼顧,有條不紊。

脫口的內容似乎被他捋了若幹遍,條理清晰,業務需求、未來規劃、市場動向,條條框框的東西都能被他解釋得入木三分。

霍正楷中途說了兩次建議,但都被付雲東用專業數據噎得啞言。

他說自己前幾天剛看過《中國油紙傘行業深度調研及投資谘詢報告》,還說人的認知會片麵,但市場數據不會。

林酒和張敬臻本來都不覺得自己表達弱,但兩個強者唇槍舌劍,他們說不上話,因此甘願當陪襯的綠葉。

公司不加班,到點自覺走。

付雲東帶著霍正楷,兩人踩在下班前十分鍾整理出了一份業務發展圖冊,還要走了公司員工的檔案,說第二天或許會有人員調動。

林酒第一次對這個經驗豐富的工作狂感到頭皮發麻,明明她才是老板,可付雲東壓迫感太強,她總會不自覺帶入員工姿態。

霍正楷和付雲東正麵交手,作為上級,他欣賞他的玲瓏周到,作為同事,他畏怯他的好強。

忙碌的一天力氣消耗太甚。

晚上回家,林酒煨了一鍋蜂蜜花茶,又給一樓的霍正楷和張敬臻一人送了一碗。

張敬臻嫌不夠甜,扶著太陽穴說起白天。

“感覺以後沒好日子了,付雲東就像我高中班主任一樣,沒想到畢業多年,歸來仍是少年。”

霍正楷也覺得淡,又加了一勺蜂蜜,順便打趣道。

“多好,越活越年輕。”

林酒伸了懶腰,一方麵覺得充實,一方麵又著實疲憊。

星宿消退,就著滿屋的花香,睡了個酣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