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居安思危,緊張起來
開班第一天,事情還算簡單。
錄完基礎信息後,再簡單介紹一下課程安排,隨後就是交換名字,互相認個臉熟。
大約是太珍惜這樣的機會,所以每個人在自我介紹時都格外用力。
張敬臻第一次參與這種場麵,眼角微微**。
“你們好,老板們好,我叫李芬,今年48歲,小時候跟家裏學過做油紙傘,結婚之後就沒碰過了……之前一直在家務農,沒學過什麽本事,但力氣活兒都會,謝謝……你們給我這個機會。”
李芬是這些人裏的典型。
丈夫嗜賭,賭債的空子就像地頭的韭菜,剛補上一個舊的,新的一個就迫不及待又來。
成績不佳的兒子早早肄業,跟同村朋友外出打工後幾乎和家裏斷了聯係,要不是今年過年回來過一次,她差點就報了警。
去年,她在朋友的幫助下離婚,從苦海解脫了出來。
拿著軟磨硬泡從丈夫那兒擠來的2萬塊賠償回家時,她高高興興地買了件粉色外套,可一轉身,年長的父母卻指著自己的背影說不檢點,說丟人。
在農村,可怕的不是離婚,而是離婚後的謠言,尤其是這些謠言大多隻針對女性。
總有人高舉審判的火把,他們無需知曉事情全貌,抬手就投出了代表“低劣”的票。
李芬受夠了那些詆毀的話,所以聽到林酒一行人收學徒就立刻報了名。
因為大多數人都抱著傷來,所以她們才會額外感激這樣的機會。
譚蓉坐在最後一排,感慨原來有這麽多同病相憐的姐妹。
按照流程,姚芳本來有一段開班勉勵寄語的,但她太緊張了,所以最後由張敬臻代而為之。
中午兩點,慕名找來的道賀終於結束,林酒唇舌冒火,拒絕了好些想湊熱鬧、領開班紀念品的中年婦女。
東西不值錢,但勝在一份心意,她給每個學員都準備了一個燒水的小壺,還有激光刻印了自己名字的特大號雨傘。
送走了學徒,譚蓉和姚芳在小灶房裏張羅了一些菜,幾個小孩狼吞虎咽填肚子。
李明瑞兩兄弟膽子慢慢大了,時不時還會給幾人壓飯。
在小孩的認知裏,吃飯是很重要的事。
下午,日頭曬人。
基地室內,霍正楷和林酒修剪視頻,順便等移動的工作人員上門裝寬帶。
為了方便教學,兩人前些天就專門拍攝了一版油紙傘的分鏡製作過程,現在隻需稍加打磨,堪稱專業的紀錄片導演霍正楷就可以做出不俗的效果來。
林酒倚在門前的樹下打電話,好友知道她創業小成,嚷著要買奶茶,以奶茶代酒慶賀。
“不是創業小成,是剛創業,剛起步,別麻煩了,等以後我掙錢了再請你們喝,這裏不方便送外賣——”
解釋的話音未落,她看見了一輛車。
來人是方至誠和張楚瑞。
開班算不上開業,所以她沒發請柬。
可瞧見張楚瑞抱著花下車那一刻,她又有點不好意思,隻能訕訕地攏著頭發,掩飾不自在。
上次見張楚瑞,她一身高雅清冷,而今天的她則多了些溫和氣。
簡單的牛仔褲,修身的短T恤,還有及腰的長發時不時搔動腰間的皮膚。
她很漂亮,抱著花,笑意盎然。
“林酒!”
脫口的呼喊有十二分真誠,林酒笑著迎上去。
霍正楷出來接電話,瞧見了這一幕。
三人站在樹蔭裏寒暄,林酒額角的碎發被風吹起。
遠遠地,方至誠也看見了門口那個身形修長的高個男子。
因為隔得遠,所以霍正楷可以肆意流露不屑。
他隻給張楚瑞發了信息,沒想到方至誠也厚臉皮跟來了。
這人……大概不至於自戀到以為是自己在給他追求林酒創造機會吧?
電話沒說完,他倉促掛斷,徑直走到水龍頭前,粗暴地掬一把涼水拍在臉上,冰涼的水澆滅了滾燙的麵頰。
山泉水不僅可以飲用解渴,還可以降躁。
張敬臻從小窗裏窺見屋外的動靜,趕忙出來看熱鬧。
這種修羅場他怎麽能錯過!
看了一會兒,說話的三人竟然意外和諧,沒喊沒嚷,他有些失落,踱步到水龍頭旁邊。
“你喜歡林酒嗎?”
臉上的水漬略顯狼狽,被打濕的碎發一縷一縷的貼著額頭。
霍正楷一連洗了三把臉,隻差一撮洗發水就能洗頭,他剛捧著水要往嘴裏送,就被這話嗆得紅了脖頸。
張敬臻走路沒聲兒?
什麽時候來的?
他煩躁地挪了腳步,側身仰視著好友,表現著不爽。
好友在身旁也並非都是好事,自己剛有點腹黑小心思就被看穿了。
“別亂說。”
張敬臻被這滑稽的話激笑,眼裏忽然扭捏地擠出兩泓秋水。
“哦……我亂說啊~”
“那是誰當時哀求我跟他一起來這兒考察?又是誰點燈熬夜學新知識,不是我說,你自己開工作室的時候也沒這麽上心吧。”
“還有,你給她設計裙子的事沒瞞住,幾個朋友都知道了,這幾天群裏都在瘋狂艾特我,問我什麽情況,你說我該怎麽回答呢……”
“雖然你嘴硬,但別忘了那個厚臉皮的方至誠是競爭對手。”
“你在這兒洗臉是打算把自己淹死?”
他這話像是在念咒。
一念霍正楷就認輸。
要不是穿了皮鞋,他非要脫下一隻來狠狠甩在他臉上。
“閉嘴。”
張敬臻比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笑盈盈地看著他。
“不是我說,你真得有點兒危機感,林酒這種又有才華長得又漂亮的女孩兒太稀有了,拉出去大街上一溜,到處都是追求者,昨天在創業大會上,她就去趟衛生間的功夫就被兩個男的要微信,如果不是我剛好出來,估計怕是逃不了。”
霍正楷呢喃,“她怎麽沒說……”
張敬臻打了個嗝。
“你被要微信的次數不比她少吧,你都不跟她解釋,她跟你解釋了幹嘛?”
“小火汁,雖然你是高富帥,但高富帥也是人,是人就得居安思危,勸你多上心。”
風來,臉上涼颼颼的。
張敬臻收獲了一個“滾”。
方至誠沒待多久,張楚瑞有事,所以送花之後,兩人就駕車而去。
林酒琢磨著花的用處,思考半天不得解,於是身子一扭就把還沒抱熱的花送給了譚蓉和姚芳。
她不善欣賞,還是留給會欣賞的人吧。
兩人樂滋滋地用竹筒做了花瓶,屋裏香氣四溢。
開班的喜悅還沒過去,下午四點半,一群人浩浩****上山伐竹。
在正式的油紙傘業務開始之前,姚芳打算讓霍正楷和張敬臻兩個勞動力先幫幫忙砍點實踐課用的竹子。
早年時,因為姚芳夫妻二人把大部分精力都留給了製作油紙傘,所以林逍做主隻留了兩塊山地種牲口的糧食,剩餘的幾塊有的退耕還林種了數,有的則荒廢成了竹林。
春日來臨時,新竹探出地麵,送來時令美味。
丈夫去世後,姚芳每年都會到自家地頭挖幾個筍頭回去,順便查看老竹生長情況。
製作油紙傘使用的竹子不能馬虎,必須要求苛刻,多使用三年以上毛竹和兩年以上無水槽水竹,而村子裏多用的是向陽而生的深山老毛竹,隻有這樣的竹子才具有很強的柔韌性,保證油紙傘的使用壽命。
挑選合適的竹子又稱號竹,有經驗的一眼選中,沒經驗的多看看就有經驗了。
到達竹林後,張敬臻又賴皮貼著林酒。
霍正楷瞪了他好幾眼也沒起作用。
他已經跟了林酒一路了,小聲嘰喳著要張楚瑞的聯係方式。
中午,方至誠和張楚瑞兩人要離開時,張敬臻才注意到那個漂亮的長發女孩兒。
等他屁顛屁顛趕過去時,隻嗅到了一鼻子的車尾氣。
林酒倒是答應給他介紹張楚瑞,但拒絕了未經允許就交換聯係方式,所以才被纏了一路。
李明瑞和李明星兩兄弟背著小背簍在一旁撬野菜,霍正楷悶聲揮斧子。
姚芳老練,三下兩下就放倒了兩根粗竹,瞧見霍正楷咬牙切齒,她趕忙來指導。
“斜著下刀,別用蠻力,刀柄空一些,一點一點把竹子碎屑打掉就行……”
得了指點,操作起來果然輕鬆了許多。
姚芳摘了草帽擦拭鬢角的汗珠,斜瞅著不遠處的林酒,她還在和張敬臻嘻哈打鬧。
“你們來了之後,林酒活潑了很多。”
陽光穿過樹林間隙,斜照一縷落在他的眉眼之上,溫和的陽光底下,俊朗的容顏舒展俊俏,溫柔中又棱角分明。
姚芳想,霍正楷應該是她見過的最帥氣的年輕人。
頭頂的竹葉搖曳起來,借著陽光頭投下碎影,霍正楷坦然笑道。
“我們來這裏之後也活潑了不少。”
姚芳嚴肅臉,“真的啊?”
“真的,假不了。”
“你爸媽要是知道你來我們這個小農村幹這些辛苦活,肯定會心疼。”
竹子砍倒一棵,青年人柔軟的掌心就磨了兩個水泡。
霍正楷無礙搖頭,換了個話題。
“你和林叔之前效率最高的時候一天可以出幾把傘?”
“五把,我記得……那時候林酒還小,剛五歲,晚上睡覺還纏著我要一起睡,天天黏著我們爸爸媽媽的叫,但那段時間傘坊忙,有個訂單著急出貨,我們回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林酒哭成小花貓,縮在沙發上睡著了,後來第二天開始,她就自己提出了分房睡。”
話至此,她頓了頓。
“她在我們身邊長大,但我們卻沒好好陪過她,你呢,你小時候頑皮嗎,一個人長大覺得孤單嗎?”
姚芳實在擅長引導,霍正楷沒招架住,說了兒時挖土救蚯蚓的蠢事。
兩人各有心事的交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