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回處,寄珍重2
相柳淡淡說:“走吧!”
相柳在前,領著小夭往上遊去,小夭回頭,看向剛才棲息的貝殼。貝殼如一朵花一般,正在慢慢閉攏。
到了海麵,天色漆黑,小夭才驚覺,他們居然在海下已經待了一夜一日。
相柳帶小夭到了一個小海島上。
小夭給自己烤了兩條魚,給相柳烤了一條像乳豬般大小的魚,用個大海螺燒了一鍋海鮮湯。小夭裝藥丸的袋子走哪帶哪,她自己的魚什麽都沒放,給相柳的魚卻抹了不少藥粉,還沒熟,已經是撲鼻的香。
小夭看著流口水,但實在沒膽子吃,隻能乖乖地吃自己的魚。
相柳吃了一口魚肉,難得地誇了小夭一句:“味道不錯。”
小夭笑起來,問相柳:“我先喝湯,喝完後再給你調味,你介意喝我剩下的嗎?”
相柳淡淡說:“你先喝吧!”
小夭喝完湯,覺得吃飽了,身上的衣服也幹了,全身暖洋洋地舒服。她往湯裏撒了些毒藥,和海鮮的味道混在一起,十分鮮香誘人。
相柳也不怕燙,直接把海螺拿起,邊喝湯,邊吃魚肉。
小夭抱著膝蓋,遙望著天頂的星星,聽著海潮拍打礁石的聲音。
相柳吃完後,說道:“我們回去。”
小夭沒有動,留戀地望著大海,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麽浪跡一生。
“小夭?”相柳走到小夭麵前。
小夭仰頭看著相柳,笑道:“你覺不覺得這就像是偷來的日子?有今夕沒明朝。”
相柳愣了一愣,沒有回答。
小夭指著海的盡頭問:“那邊是什麽?”
“茫茫大海。”
“沒有陸地嗎?”
“隻有零星的島嶼。”
“什麽樣的島嶼?”
“有的島嶼寸草不生,有的島嶼美如幻境。”
小夭歎了口氣:“真想去看看。”
相柳默默不語,忽然清嘯一聲,白雕落下,他躍到雕背上,小夭不得不站了起來,爬上去。
快到軹邑時,相柳把坐騎換成了天馬。
他們到小炎灷府時,恰有人從小炎灷府出來,雲輦正要起飛,相柳用力勒著天馬頭,讓天馬急速上升。那邊的馭者也急急勒住天馬,才避免相撞。
相柳掉轉馬頭,緩緩落下,雲輦內的人拉開窗戶,看向外麵。相柳見是璟,笑抱抱拳:“不好意思。”
璟道:“我們也有錯。”
小夭沒理會璟,跳下天馬,對相柳說:“你這段日子會在軹邑嗎?”
“也許在,也許不在。”
小夭笑著歎了口氣,說:“我走了。”
相柳點了下頭,小夭利落地跑進了小炎灷府。
相柳對璟笑點點頭,策著天馬騰空而去。
璟緩緩關上窗戶,對胡啞說:“出發吧!”
小夭找到馨悅,馨悅對小夭說:“瑲玹就住了一夜,今日下午已經帶淑惠去神農山了,不如你今晚就住這裏吧!”
小夭道:“下次吧,今日我得趕緊回去,我沒和瑲玹打招呼就和防風邶跑出去玩了,我怕他收拾我。麻煩你派輛雲輦送我去神農山。”
馨悅道:“那我就不留你了,立即讓人去準備,略等等就能走。”
馨悅陪著小夭往門外走去,小夭問道:“這段日子忙著哥哥的婚事,一直沒顧上和你聊天,你還好嗎?”
馨悅歎了口氣,微笑道:“不開心肯定是有一點的,但自從我決定要跟著你哥哥,早就料到今日的情形,所以也不是那麽難受。”
小夭也不知道能說什麽,隻能拍拍她的手。
馨悅送小夭上了雲輦,叮囑道:“你有時間就來看看我,別因為璟哥哥跟我也生分了。”
小夭笑著應了,待雲輦飛上天空,她卻臉色垮了下來。
到紫金頂時,天色已黑。
小夭急匆匆地奔進殿內,看到瑲玹、淑惠、阿念正要用飯,淑惠看到小夭立即站了起來,瑲玹盯了小夭一眼,冷著臉,沒理她。
小夭向淑惠行禮,說道:“嫂嫂,你坐吧,一家人無須客氣。”
淑惠紅著臉,羞答答地坐下了。
阿念卻扔掉筷子,跑出了殿,小夭忙掩飾地說:“我和妹妹單獨吃,嫂嫂和哥哥用飯吧!”
小夭追上阿念,阿念邊走邊抹眼淚。
小夭攬住她,阿念推開小夭,哽咽著說:“你幹什麽去了?身上一股子海腥味,別靠近我。”
小夭苦笑,這姑娘連傷心時都不忘記傲嬌。
進了阿念住的殿,海棠命婢女上菜,小夭對阿念說:“你先吃,我去衝洗一下。”
小夭急匆匆地洗了個澡,跑出去和阿念用飯。
阿念已經平靜,在默默用飯。
小夭說:“你剛才那樣不好,淑惠是我們的嫂子,你不給她體麵,讓別人看到,隻覺得你在輕視瑲玹。”
“我明白了,一時沒控製住,以後我會學著克製自己的脾氣。”阿念困惑地問,“為什麽馨悅可以做得那麽好?”
“你們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她看事情都是從大局出發,從某個角度而言,淑惠隻是讓馨悅得到她想要一切的一枚棋子,雖然這枚棋子會讓她有些難受,但和她得到的相比,她完全能接受那點難受。而你看事情……”小夭側著頭想了想,“你看事情就是從你喜歡不喜歡的角度出發。”
“我怎麽才能像馨悅一樣?”
“你羨慕她?”
阿念咬著唇,十分不想承認地點了下頭:“我覺得哥哥會比較喜歡馨悅那樣聰慧能幹、言辭伶俐、識大體、知進退的女人。”
小夭說:“阿念,你是有些任性傲慢,也有點急躁衝動,但你不需要變成馨悅那樣。”
“可是我怕哥哥會討厭我。”
小夭笑著搖搖頭:“他看著你長大,你是什麽性子,他一清二楚,既然當年他一無所有時都能慣著你,日後他權勢滔天時當然也要慣著你。”
“可是……”
“你唯一需要改變的地方就是克製你的脾氣,不能把你的不開心遷怒到別的女人身上,你若真要恨,應該恨瑲玹。”
“我沒辦法恨他……”阿念眼眶有些紅。
小夭說:“而且,就如我剛才所說,你發脾氣,隻會讓人家看輕瑲玹,現如今大家都盯著瑲玹的一舉一動,對瑲玹不利。”
“我會改掉自己的脾氣,以後我若不開心,就立即走開。”
“阿念,我再問你一遍,你還是決定要跟著瑲玹嗎?”
阿念非常堅定地說:“我要和瑲玹哥哥在一起。”
“你能接受他隻分出一小部分時間陪伴你?”
“我說了,寧要哥哥的一分好,不要別人的十分好。”
小夭歎氣:“那你聽姐姐一句話,瑲玹身邊的女人,你都不需要理會,不管是馨悅,還是這個、那個的,你都不要去理會。既然你不能改變一切,你就全當她們不存在。你隻需當瑲玹來看你時,盡情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當瑲玹去陪其他女人時,你就當他去處理正事了。”
“可萬一……萬一哥哥被別的女人迷住,忘記了我呢?”
瑲玹會被女人迷住?除非那個女人叫王圖霸業才有可能,小夭大笑出來,阿念癟著嘴。
小夭忍著笑對阿念說:“隻要你還是阿念,瑲玹永不會忘記你。你和她們都不同,所以瑲玹一直在變相地趕你走,他對別的女人可從來不會這麽善良。”
阿念似懂非懂,迷惑地看著小夭。
小夭覺得阿念的這個心魔必須消除,她很嚴肅地說:“瑲玹絕不會因為別的女人而忘記你,但如果你一方麵要跟著他,一方麵卻接受不了,老是發脾氣,他倒是的確有可能會疏遠你。”
阿念對這句話完全理解,默默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姐姐,你相信我,既然這是我的選擇,我一定不會再亂發脾氣。”
小夭說:“那你信不信我告訴你的話?”
阿念苦澀地說:“你是哥哥最親近的人,你說的話,我自然相信。”曾經,就是因為嫉妒小夭和瑲玹密不可分的親近,她才總對小夭有怨氣,後來出現了別的女人,對小夭的怨氣反倒漸漸淡了,想起了小夭的好。
小夭愛憐地捏捏阿念的臉頰:“不要去學馨悅,你也學不會。你隻需做一個能克製住自己脾氣的阿念就可以了,別的事情交給父王和我。”
阿念鼻子發酸,低聲說:“我是不是特別傻,總是要你們操心?”
小夭道:“過慧易損,女人傻一點才能聚福。”
阿念破涕為笑:“那我為了有福氣,應該繼續傻下去?”
小夭點頭:“傻姑娘,好好吃飯吧!”
瑲玹連著十幾天沒理會小夭,小夭也不認錯,隻時不時笑嘻嘻地在瑲玹身邊晃一圈,若瑲玹不理她,她就又笑嘻嘻地消失。
十幾天過去,還是瑲玹讓了步,當小夭又笑嘻嘻晃悠到他身邊時,瑲玹不耐煩地說:“沒正事做,就帶著阿念去山下玩,別在這裏礙眼!”
小夭笑對淑惠做了個鬼臉,坐到瑲玹身邊,和瑲玹說:“那我帶阿念去找馨悅了,馨悅老抱怨我現在不理她,也許我們會在她那裏住幾日。”
“去吧!”
小夭問淑惠:“嫂嫂去嗎?”
淑惠悄悄看了眼瑲玹,紅著臉回道:“這次就不去了,下次再去看馨悅表妹。”
小夭帶著阿念去找馨悅,馨悅果然留小夭住下,本以為小夭會因為阿念拒絕,她也隻是禮貌地一問,沒想到小夭答應了。
阿念知道小夭這是在磨她的脾氣,自己也的確想改掉急躁的脾氣,所以一直試著用平靜的心去看待馨悅,不要老想著她會和自己搶瑲玹哥哥。阿念告訴自己必須記住,瑲玹哥哥永不會被搶走,隻會因為她的脾氣而疏遠她。
剛開始,每次馨悅和阿念談笑時,阿念都麵無表情,說話硬邦邦的。有時候,馨悅故意撩撥她,嘰嘰喳喳地笑說她和瑲玹的事,阿念好幾次都變了臉色,可每次想發作時,看到小夭倚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她,她就又咬牙忍了下去。
日子長了,阿念發現忍耐並不是那麽難的一件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變得自然許多。忍耐也是一種習慣,需要培養。而且,當她真正平靜下來,去聽馨悅說的話時,阿念有一種古怪的感覺,馨悅看到的瑲玹,並不完全是瑲玹。
阿念有了一種古怪的心理優勢,她開始有點明白小夭的話,不論瑲玹將來會有多少女人,瑲玹都不會再以平常心對待,因為他已不再平常,她卻是獨一無二的。
阿念越來越平靜,有幾次馨悅好似無意地說起瑲玹和她的親近時,阿念忍不住也想告訴馨悅,瑲玹對她有多好。一直懶洋洋趴著的小夭抬頭盯了她一眼,阿念居然打了個寒戰,立即把要說的話全吞回去了。
事後,阿念才覺得不服氣,她知道自己怕父王和瑲玹哥哥,但幾時竟然也怕小夭了?待馨悅走了,阿念質問小夭:“你為什麽要瞪我?她能說得,我就說不得嗎?”
小夭悠悠說道:“酒是釀好了,立即打開了香,還是封死了,藏在地下香?”
瑲玹跟著高辛王學習了很長時間的釀酒,阿念也常在一旁幫忙。阿念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封死了,藏在地下香了。真正的好酒,埋得時間越久,越香。!”
小夭攤攤手:“道理你都明白啊!”
阿念靜靜思索了一會兒,明白了。她和哥哥之間的經曆,是平常歲月中的點點滴滴,不應該拿來炫耀,何況,為什麽要讓別的女人知道哥哥的好?隻有她一個人知道,不是更好嗎?
小夭看阿念明白了,歎道:“這世上,不隻人會嫉妒,老天也會嫉妒,好事、快樂的事,都隻要自己知道就好了,拿出來四處炫耀,萬一被老天聽到了,也許他就會奪走。”老天奪不奪,小夭不肯定,卻肯定人一定會奪。
阿念記起父王曾有一次感慨“自古天不從人願”,差不多就是小夭的意思吧!阿念說道:“我知道了。”
小夭帶著阿念在小炎灷府住了將近兩個月,到走時,阿念已經可以和馨悅說說笑笑,連馨悅都不敢相信,這還是那個一撩撥就著火的王姬嗎?不管她怎麽故意試探,阿念都能平靜地聽著,眉眼中有一種好似藏著什麽秘密的從容,倒變得有一點小夭的風範了。
回到紫金宮,阿念對淑惠就更加從容了,畢竟,在阿念眼中,隻有馨悅可以和她一爭,別人阿念都沒放在眼裏。
瑲玹驚歎,問小夭:“你怎麽做到的?”
“不是我,而是因為她自己。女人……”小夭歎氣,“為了男人能把命都舍去,還有什麽做不到呢?”
瑲玹聽出了小夭的話外之意,一時間卻不想思考這事,把話題轉到了小夭身上:“你和璟已沒有關係,豐隆試探地問我,你有沒有可能考慮一下他。”
“啊?”小夭暈了一會兒,才說道,“雖然璟已成婚,可我目前沒有心情考慮別的男人。”
瑲玹沉默了一瞬,說:“你對璟另眼相待,他卻辜負了你……他將來會後悔的!”
小夭眉梢有哀傷:“他的後悔我要來何用?既然不能在一起,不如各自忘得一幹二淨,全當陌路吧!”
“你到現在,還沒忘記他?”
小夭想嘴硬地說“忘記了”,可她欺騙不了自己。
自從失去了璟,她再沒有睡過整覺。
她想他!她對璟的思念,超過了任何人以為的程度,甚至嚇住了她自己。
她一直以為自己把一切控製得很好,即使璟離開,她也能坦然接受。但是,當一切發生時,她才發現高估了自己。她能憑借強大的意誌,理智地處理整件事情,控製自己的行為,不生氣、不遷怒、不失態、不去見他,依舊若無其事地過日子,可是每個夜晚,她控製不了自己的思念。
有一次,她夢到了璟在吻她,夢裏甘甜如蜜,驚醒時,卻滿嘴苦澀,連喝下的蜜水都發苦。
小夭不想回憶,但不管睜開眼睛、閉上眼睛,心裏的一幕幕全是兩人耳鬢廝磨時。記憶是那麽清晰,溫存似乎還留在唇畔,卻一切不可再得。
每次想到,以後再看不到他,聽不到他說話,他的一切與自己無關,她的生命裏也不會再有他的身影,那種痛苦,讓小夭覺得,寧願永墜夢裏,再不醒來。
小夭低聲說:“我以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可原來,感情是不由人控製的。”
瑲玹拍了拍她的背,無聲地歎了口氣:“我陪你喝點酒吧!”
小夭正想大醉一場,說:“好!”
瑲玹讓珊瑚去拿幾壇烈酒和兩個大酒碗。
小夭一口氣和瑲玹幹了五碗烈酒,瑲玹眼睛都不眨地依舊給她倒酒。
小夭漸漸醉了,對瑲玹說:“你幫我挑個男人吧!”
瑲玹問:“你想要什麽樣的男人?”
“能做伴過日子,打發寂寞。別的都不緊要,關鍵是絕不能有其他女人,否則我一定閹了他!”
瑲玹不知道在想什麽,酒碗已經倒滿,他卻未察覺,依舊在倒酒,酒水灑了一案。
小夭笑:“被我嚇到了嗎?我說的是真的!”
瑲玹不動聲色地揮揮衣袖,案上的酒水化作白煙消失。
小夭端起酒,邊喝邊道:“也許就像外爺所說,鶼鰈情深可遇不可求,但隻要選對了人,相敬如賓、白頭到老並不難。我已經不相信自己了,你幫我選一個吧!”
瑲玹緩緩說:“好,隻要你想,我就幫你選一個,如果他做不到,不用等你閹他,我幫你剁了他!”
小夭笑起來,醉趴在瑲玹膝頭,喃喃說:“還是哥哥最可靠。”
瑲玹一手端著酒碗,一手撫著小夭的頭,臉上是譏諷悲傷的微笑。
一年多後,防風意映順利誕下一個男嬰,塗山太夫人賜名為瑱。
塗山太夫人親眼看到璟接掌塗山氏,親眼看到篌不再和璟爭奪族長之位,親眼看到重孫的出生,終於放下一切心事。
塗山瑱出生不到一個月,塗山太夫人拉著篌和璟的手,含笑而終。
這個堅強霸道的女人少年喪夫,中年喪子,經曆軒轅和神農的百年大戰,用瘦弱的身軀守護了塗山氏上千年。她離去後,塗山氏的九位長老一致決定,全大荒的塗山店鋪為太夫人掛起挽聯,服喪一個月。這是塗山氏幾萬年來,第一次為非族長的一個女人如此做,但沒有一個塗山氏子弟有異議。
瑲玹不想小夭再和璟有絲毫瓜葛,並沒告訴小夭塗山太夫人去世的消息,但澤州城內到處都有塗山氏的店鋪,小夭去車馬行給相柳寄毒藥時,看到店鋪外掛著挽聯,知道太夫人走了。
當年,給太夫人看病時,小夭預估太夫人隻能多活一年,沒想到太夫人竟然多活了兩年,應該是篌和璟的孝順讓太夫人心情大好,活到了重孫出生。
太夫人走得了無遺憾,可她想過給別人留下的遺憾嗎?
小夭心神恍惚地回到神農山,苗莆奏道:“蛇莓兒求見,瀟瀟姐讓她在山下等候,看她樣子,好像急著要離開。”
小夭剛下雲輦,又立即上了雲輦,下山去見蛇莓兒。
蛇莓兒見到小夭,跪下叩拜,小夭扶起她,說道:“這段日子我很少出山,剛才在山下才知道太夫人去世了,你日後有什麽打算?”
蛇莓兒說道:“太夫人臨去前給了恩典,允許我葉落歸根。我準備回故鄉百黎,特來向王姬辭行。”
苗莆撇撇嘴,說道:“這個太夫人總算辦了件好事,不過就算她不這麽做,王姬也打算把你弄出塗山家。”
小夭敲了苗莆的頭一下:“別在這裏廢話了,你和珊瑚快去收拾些東西,給蛇莓兒帶上。”
蛇莓兒搖手:“不用,不用!”
小夭說道:“你少小離家,老大才回,總要帶些禮物回去。”
蛇莓兒道:“族長已經賞賜了不少東西。”
小夭眼中閃過黯然,笑道:“族長是族長的心意,我們的禮物是我、苗莆、珊瑚的一番心意。”
珊瑚和苗莆也說道:“是啊,是啊!我們很快的,你一定要等等我們。”兩人說完,衝出去,躍上坐騎離開了。
小夭猶豫了會兒,問道:“太夫人過世後,塗山族長可還好?”
蛇莓兒道:“看上去不大好。以前,族長很和善風趣,這兩三年,除了在太夫人麵前強顏歡笑著盡孝,我從沒見族長笑過。”
小夭眉梢藏著一縷愁思,默不作聲,蛇莓兒約略猜到她和璟之間有糾葛,怕她難過,不再談璟,說道:“太夫人去世後的第三日,篌公子的夫人藍枚也去世了。”
小夭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那個存在感十分微弱的女子。在青丘時,她們見過幾次麵,卻從沒說過話,小夭說:“怎麽會?她看上去不像有病。”
蛇莓兒說:“好像是為了篌公子外麵的女人,她大概說了什麽,被篌公子打了幾巴掌,她一時想不通就服毒自盡了。據說她臨死前,還企圖去找族長評理。”
小夭歎了口氣:“是個可憐人。”
蛇莓兒也長歎口氣:“女人最怕把心給錯人。”
小夭凝視著手中的茶碗,默默不語。
蛇莓兒打量了一圈,看四下無人,說道:“之前王姬提過體內的蠱,我思索到如今也沒想清楚到底是什麽蠱,但我想起百黎傳說中的一種蠱。”
小夭精神一振,仔細聆聽:“什麽蠱?”
蛇莓兒說:“一般的蠱都是子母蠱,母蠱可控製子蠱,養蠱、種蠱都容易,但傳說中有一種極其難養的蠱,蠱分雌雄,養蠱很難,比養蠱更難的是種蠱。若是女子養的蠱,必須找個男子才能種蠱,若是男子養的蠱,必須找個女子才能種蠱,常常養了一輩子都種不了蠱,所以這種蠱隻在百黎的傳說中。”
“究竟是什麽蠱?”
“究竟是什麽蠱我也不知道,隻知道它的名字,叫情人蠱,據說‘情人蠱,心連心’,和王姬說的情形很相似。”
小夭怔怔發了會兒呆,問道:“女子養的蠱,必須找個男子才能種蠱,這世上不是女人就是男人,聽上去不難種蠱啊!怎麽可能養一輩子都種不了蠱?”
蛇莓兒搖頭,愧疚地說:“我所學太少,當年聽完就聽完了,隻當是傳說,也沒尋根究底。但我們的巫王一定知道,王姬若有空時,就來百黎吧!雖然外麵人說我們很可怕,可鄉親們真的都是好人。”
小夭道:“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百黎。”
蛇莓兒道:“我總覺得王姬和百黎有緣,希望有生之年,我能在故鄉款待你。如果不能,我也會讓我的族人款待你。”
蛇莓兒已經很老,這一別大概就是永別,小夭突然有幾分傷感。
蛇莓兒笑道:“我已心滿意足,多少百黎的男兒、女兒死在異鄉,我能回到故鄉,要謝謝王姬。”她在塗山家太多年,知道不少秘密,如果太夫人和篌不是顧忌到也會蠱術的小夭,不可能讓她發了毒誓就放她離開,隻怕她會是另一個下場。
珊瑚和苗莆拿著兩個包裹跑進來,蛇莓兒收下,道謝後,向小夭辭別。
小夭目送著蛇莓兒的身影消失在蒼茫的天地間,轉頭看向了東邊,那裏有清水鎮,還有遼闊無邊的大海,小夭捂住心口,喃喃說:“情人蠱?”
小夭腦海裏有太多思緒,讓珊瑚和苗莆先回去,她獨自一人,沿著山徑,慢慢地向紫金頂攀爬。
從中午爬到傍晚,才看到紫金宮。
看著巍峨的重重殿宇,小夭突然覺得疲憊,疲憊得就好像整個人要散掉了,她無力地坐在了石階上。
山風漸漸大了,身上有些冷,小夭卻就是不想動,依舊呆呆地看著夕陽餘暉中,落葉瀟瀟而下。
瑲玹走到她身後,把自己的披風解下,裹到她身上:“在想什麽?想了一下午都沒想通嗎?”
“本來想了很多,一直都想不通,後來什麽都沒想了。其實,人生真無奈,不管再強大,世間最大的兩件事情都無法掌握。”
瑲玹挑挑眉頭:“哦?哪兩件?說來聽聽!”
“生!死!我們無法掌控自己的生,也無法掌控自己的死。有時候想想,連這兩件大事都無法掌控,別的事情又有什麽好想、好爭的呢?真覺得沒意思!”
瑲玹笑起來:“傻瓜,你不會換個角度想嗎?正因為生、死都無法掌控,我們才應該爭取掌控其他,讓生和死之間的一切完全屬於我們自己。比如,你現在不高興,我就決定了,無論如何,一定要設法讓你快樂起來。”
就為了瑲玹的最後一句話,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小夭禁不住眼中露出笑意,卻故意板著臉說:“好啊,你逗我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