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扶蘇：因為我不夠賤？
扶蘇感覺這話什麽地方不對勁，可是認真地想了一番後，卻又覺得這話沒什麽問題。
“賢能，一定可以治理好國家。”
聽著扶蘇非常肯定的語氣，周青臣問：“陛下可是賢能之君主？”
扶蘇眼睛都睜大了幾分：“父皇當然是賢能的君主，這一點不容置疑。”
周青臣很愉快地笑了：“若陛下是賢能的君主，那為什麽公子還總是和陛下爭吵？站出來反對陛下做的一些事情？”
扶蘇的眼睛睜得更大，就拳頭都捏了起來，可數個呼吸之後，扶蘇放下了拳頭，眼神怪哉地看著周青臣：“先生，你還真是會說，既然這麽會說話，那就多說點。”
他邀請周青臣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兩人遠眺著眼前驪山的無限山河之色，然後繼續話題。
“其實，道理很簡單，賢能不一定能治理好國家，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奸賊，不知道公子可曾聽過這樣一句話。”
見扶蘇的眼神裏流露出對於知識的渴望，周青臣接著說道：“清官一定要比貪官更奸詐！”
“清官怎麽做到比貪官更奸詐？”扶蘇瞪大了眼睛。
周青臣立刻嗅到了扶蘇身上的一股味道——腐儒的味道。
好好的帝國苗子，未來的大帝，卻被人教成這樣。
這不就像是花了幾十萬補課費，孩子卻十以內的加減法都算不好？
周青臣有那麽一瞬間，都覺得政哥真是個好人，換成他肯定直接下令把淳於越砍了。
“如果清官看不穿貪官的那些卑鄙手段，就會被其迷惑，從而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來，所以臣下說，清官一定要比貪官更為奸詐。”
扶蘇瞪大眼睛，這種言論，和他以前學到的知識衝擊太大了……可怎麽，覺得還挺有道理的啊？
“回到方才的問題，賢能可以治國，但是不一定能把國家治理好，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一個真正的偉大的帝王，可以玩弄權勢，可以操控人心，可以用好人，可以用壞人，也可以用庸人，甚至還可以用賤人，但不管用什麽人，都一定要符合實際情況，簡而言之，一切從實際出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扶蘇心神大為震動，喃喃自語：“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先生，此言真大善啊！”
他感覺自己隱約抓住了什麽，像是可以找到父皇為什麽一直沒有冊立自己為太子的原因。
隻不過，眼下這種感覺，就像是隻隔著一層薄紗，能看得到美人曼妙誘人的曲線，卻看不見凝脂一樣淨白的肌膚。
一種難以忍受的衝動從心底噴湧，無法克製地要撕碎這薄紗。
扶蘇確定，周青臣接下來的話，就是撕碎這薄紗的強有力雙手！
所以，這一次，他聽得格外認真。
“換言之，公子你就應該弄清楚，想要治理好大秦，你要麵對的是千千萬萬的人，這些人奸詐聰明又狡猾，偽善真誠又卑鄙，一個人身上，不會隻有一種狀態，他今天可以是好人，明天就可以是壞人。”
“就好比前一任將作少府，當年他為我大秦在戰場上流血犧牲，衝鋒陷陣，是主將眼中敢於帶頭衝鋒，不懼死亡的戰將；在士兵眼中，是能夠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好將軍。”
“結果呢，到了這裏，做了高官之後，他幹了什麽事情，也就不用臣下贅述了吧？”周青臣歎息著，這種**，就應該幹一輩子提刀砍人的活兒。
或是一路高歌猛進，成為了帝國上將軍；亦或者是死在了某一場捍衛帝國的戰鬥中。
不管哪一種，他都會受到人們無限的敬仰。
可偏生，秦帝國搞得就很奇怪，誰規定打仗凶猛的人，就一定會做官啊！
軍隊裏令行禁止，說一不二，軍令如山。
做官就不一樣了，因為手下的人，可不是士兵。
令行禁止，在這裏，多半都是不管用的。
軍中任何一個命令，都可能關乎生死，任何人都會無比慎重。
但這裏不會，最多就是被訓斥一頓，嚴重一點降級，甚至最多丟官罷了。
扶蘇聽完了周青臣這番話，內心忽然有了許多自己的感觸。
“父皇這樣治國多年的人，任命的臣子都會犯這樣的大錯，更不用說我自己了。”扶蘇驚歎道：“先生，扶蘇受教了。”
他心中已經明白為什麽自己父皇一直不願冊立自己為太子了。
因為自己一直都是按照一個君子的品行來要求自己。
秦帝國這麽強大的一個國家，一個君子，怎麽統率這些虎狼？
能統率虎狼的，隻有比虎狼更可怕的虎狼。
就好比……傳說中的龍！
扶蘇忽然有種明悟，自己的父皇，就是那高高在上，盤踞天穹之上，俯瞰人間的龍。
自己想要成為大秦的儲君，就隻有成為——龍！
“無妨，咱們往後的日子長著呢，要是還想喝雞湯，我這裏量大管飽！”
“雞湯？”扶蘇沒懂。
“就是剛剛那番勵誌的話，我管這個稱之為雞湯！”
“哈哈……先生之言語，果真妙哉，雞湯，人飲之甘美，讓身體康健，如同雞湯一樣的言語，讓人聽完後，很有收獲。”
“那麽，公子的收獲是什麽？”
身為老師，最基本的職責之一就是批閱試卷。
扶蘇沉吟了片刻：“以前的我，總是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簡單，認為聽到的話，就是對的，認為正確的道理，就一定是要遵循的。”
“那麽現在呢？”周青臣很滿意，人隻要開始懷疑世界，那就是他成長的開始了。
“一切從實際出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扶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周青臣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思索的笑容。
周青臣一下就明白過來，對於這番話，扶蘇也一樣保持著實踐出真知的理念。
扶蘇沒有聽完自己的話之後，就把自己的話奉為圭真，那說明這家夥是真的開始懷疑自己身處這個世界了。
“先生，我想親自去見一見，那些方士們。”
周青臣哼道：“那些方士算個什麽東西？公子既然想見他們，那就讓他們來這裏，跪在公子的腳跟前，讓他們舔公子的腳趾頭，祈求公子的憐憫！”
扶蘇瞪大眼睛，眸中閃過一抹恐懼：“讓他們來這裏倒是可以，可……先生，一定要讓他們舔我的腳趾頭嗎？我……我有點接受不了。”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扶蘇眼神震驚地看著周青臣。
世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