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西環路農貿批發城是蕪津市最具有曆史遺留風味,也是規模最大的早集市場。
農貿城早在十幾年前落成,曾是一座規模可觀的走江湖賣藝之人常駐的大戲院,後來受到戰火摧殘,其中謀生的藝人們丟棄這方土地赴遠方逃命,戲院幾經炮火的洗禮,直到建國後才重新修繕。起初隻做布匹交易市場,後來隨著經濟迅速發展,蕪津港口建成,距離港口近的交易市場又成了每日的海鮮集散地,再到後來,水果和蔬菜商販也進駐其中,招徠叫賣。慢慢地,這裏成了一個農貿產品集散地,蕪津市一半人口的吃穿用度都從這座農貿城裏流出。
早上七點四十二分,市場的早高峰堪堪過去,各種口音的吆喝叫賣聲依舊不絕於耳,空氣中飄著蔬菜、水果、海產品糅雜成的複雜味道。但更厚重的則是市場中沿道鋪設的早餐鋪子散發出的油炸澱粉的香味。
七八名戴著頭盔、民工打扮的男人從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走出,站在早餐店門口炸油條的油鍋前,擠走了原先站在鍋旁取暖的男人。農民工擋住了監視地點,邢朗隻得往旁邊走了幾步,隨便在滿地菜葉子中找了個落腳點,盯著由他負責的三號通道。
“各巡查小組匯報情況。”
耳麥裏傳出韓斌的聲音。
隨後,參與這場圍捕行動的警員接二連三的匯報聲響起。
“韓隊,一號通道正常,我和小劉正在往西街巡視。”
“韓隊,市場正門沒有發現疑似目標。”
“六號通道正常。”
“指揮車,市場外圍東川路和碼頭的交匯口更利於隱蔽,建議挪過去。”
“韓隊——”
韓斌忽然打斷了正在說話的警員,厲聲道:“一號製高點為什麽停著一輛警車?哪個派出所的?趕快開走!”
一人迅速應道:“是負責外圍的派出所民警小張,我這就讓他把車開走。”
避陽的地方待久了,身上一片僵冷,邢朗聽著耳麥裏雞飛狗跳的動靜,從褲兜裏摸出幾塊零錢,又回到油鍋邊買了幾根油條。
“老邢,”指揮車裏響起嗞嗞電流,韓斌的聲音摻雜在嗞嗞電流中傳到邢朗耳朵裏,“你那裏情況怎麽樣?”
邢朗先衝炸油條的夥計說了聲“三根油條”,才敲了敲耳麥,皺眉道:“趙兒,你是不是又把話筒放在擴音器上了?”
小趙兒說:“唔,對不起邢隊。”
其後,邢朗道:“我這兒沒動靜,幾個賣活蝦的把北側出口堵住了,你派人過去疏通一下。”說完從夥計手裏拿過油條,又回到了剛才的崗位。
一個小時前,廖文傑接到綁匪的電話,交易地點定在臨近港口的農貿批發城。聽到這個消息,當時邢朗把監聽話筒一摔,罵了一聲粗話。連一向人五人六的韓斌都忍不住磨牙皺眉。批發城進入口繁多,人流量異常大,在這裏展開圍捕行動的難度可想而知。西部隊和東部隊聯手行動,又調動了兩個派出所的警力,才把市場外圍團團圍住,形成一個密不透風有去無回的巢穴。
行動雖然有難度,但是韓斌對這次的布控很自信,投身於這次圍捕的都是有些經驗的民警,況且有邢朗和他裏應外合。他在組內會議上就顯示了對這次圍捕任務勢在必得的決心。但是邢朗卻沒有他那麽樂觀,因為他深入腹地,深知市場內魚龍混雜,突發狀況極多,就算韓斌有能耐充分調動每一個警力,但是他調動不了占據絕大多數的人民群眾。
有人的地方就有變故,而行動地點就是變故最多的地方。更甚,他們無法辨別這些變故的背後是否隱藏著敵人的圈套。邢朗吃了兩根油條,剩下的一根撕碎了喂蹲在他腳邊討食吃的流浪狗,一抬眼就看到了對麵過道裏賣蝦的兩個販子已經被戴著“管理員”紅袖標的男人清走了。
戴著針線帽,穿著白色羽絨服,打扮得異常樸素的沈青嵐和西部隊的小張從過道裏走過來,沈青嵐遙遙和邢朗對了一個眼神,然後蹲在了賣玉石的攤子前。
邢朗:“三組接替我的位置。”
隨後西部隊的小張穿過人流不遠不近地站在邢朗身邊,邢朗扣緊了耳麥,雙手揣在外套口袋裏,沿著市場人流量最大的一條通道往南走。
韓斌的聲音適時響起:“除了邢隊長之外,各監視人員和巡視小組不能脫離崗位。”
等到隊員們一聲聲“收到”過去,邢朗才問:“廖文傑那怎麽還沒動靜?”
韓斌:“還沒接到變聲器的電話。”
邢朗拿出手機,找到號碼是一串四個零的電話撥過去,很快,陸明宇的聲音被添到頻段裏。
邢朗:“廖文傑在哪兒?”
陸明宇道:“變聲器讓他在大東門等著,按照指示行動,現在廖文傑還沒接到電話。”
“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範圍。”
“明白。”過了一會兒,陸明宇道,“廖文傑太緊張,已經跑了三趟廁所了。剛才我跟他進公廁,發現公廁裏的窗戶開得低,窗外是一條小道,請指揮車派一組人監視小道。”
韓斌:“知道了,這就派人過去。”
邢朗:“包袱呢?”
陸明宇:“包袱一直在廖文傑身上。”
邢朗掐斷了和他的通話,揣起手機往左右看了一圈,忽然聽到身後急促的跑步聲逼近。他往旁邊站了一步,看著一個臉色酡紅的男人從他麵前跑過去,身後緊跟著一個穿夾克衫,身材高瘦的男人。
高瘦的男人高聲嗬斥著追上喝多了似的男人,一拳頭把他揍翻在地,罵道:“操你先人!打我妹妹!這是第幾次了?你他媽還在外麵亂搞!你管過孩子沒有!”
大舅哥教訓家暴出軌的妹夫的一幕迅速拖住了來往人群的腳步,吸引了許多觀眾。被揍的男人爬起來,抱住高瘦男人的腰撞翻了路邊的賣廉價手機套的攤子,年邁的攤主被誤傷,捂著腰躺在地上半晌起不來。
隔壁擺攤的年輕人去攙扶老人家,嗬斥還在愈鬥愈凶的兩個男人。
邢朗看著大路中間一團亂遭的景象,壓低了聲音道:“三號通道裏有人打架鬥毆,圍觀群眾已經報警了。”
韓斌:“不用管他們,讓市場保安處理。”
邢朗想了想:“不行,按照規定民警應該在五分鍾內到達現場,如果不讓民警到場,等同於變相地告訴綁匪市場已經被完全包圍了。”
為確保萬無一失,韓斌迅速采取了他的意見:“港口外圍,來兩個人穿上警服到現場處理一下。”
有人提出質疑:“韓隊,會不會打草驚蛇?”
韓斌:“顧不了那麽多了,你們盡量保持低調,迅速解決完退出來。”
為了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展,邢朗又道:“先過去幾個人把他們拉開。”
很快,偽裝在路人中的幾名民警把騎在醉鬼身上痛毆的男人拉開,然後疏散了群眾,刻意高呼了幾聲“讓警察處理”,聽到“警察”兩個字,打人的高瘦男人迅速跑了沒影,挨打的酒鬼也罵罵咧咧地退避戰場,道路很快恢複暢通,剛才的一出鬧劇瞬間被人群遺忘。
“指揮車,廖文傑接到電話了,請迅速定位信號!”
陸明宇的聲音突然響起,頻段裏瞬間變得安靜,每個人的呼吸都凝重了。
小趙:“無法追蹤信號位置,現在把信號切入頻段。”
邢朗退到一個較為安靜的角落,以自身為中心,用目光向周圍一圈圈搜尋。
“看到前麵那個賣魚的了嗎?”
終於,邢朗聽到了綁匪的聲音。果真如廖文傑所說,綁匪用了變音器,根據一把子嗓音難辨雌雄。但是這沉緩的語速和略帶凶意的指揮,讓邢朗堅信正在和廖文傑通話的綁匪是一個男人。
“看,看到了,是活雞店旁邊的嗎?”
廖文傑因緊張而結巴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邢朗聽得直皺眉,但願綁匪的觀察力沒有那麽敏銳,從廖文傑的緊張中察覺出貓膩。
“是,一直往前走……停,向右拐……向右拐!老實點!”
“啊,我,你不是讓我去賣魚的店嗎?”
“店後門有條小路,去菜市場。”
邢朗也跟隨著綁匪的指示,從玉器交易場找了一條近路往菜市場移動。
韓斌迅速調兵布陣:“巡視組都跟上,製高點注意搜索可疑目標。都有誰跟著廖文傑?”
“一組張友敏。”
“派出所王啟立。”
“四組賀龍。”
“三組沈青嵐。”
“六組陸明宇。”
韓斌:“保持距離,千萬不能被目標發現。老邢你在哪兒?”
邢朗:“內圍,正在往菜市場移動……操,那個穿綠色外套的是不是咱們的人?都快貼上廖文傑了,往後退!”
被他點名的警察佯裝停下買烤紅薯,和廖文傑拉開了距離。緊接著,陸明宇和他交班,拿著手機裝作正在打電話,不遠不近地跟在廖文傑身後。
“等等!”
隨著綁匪的一聲低喝,邢朗也刹住腳步,凝神聽耳麥裏的動靜。
“你報警了?”
“沒,沒有啊。”
“那個穿黑色外套、藍色牛仔褲,一直在打電話的男人為什麽跟著你!”
邢朗暗暗咬牙,萬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陸明宇。
韓斌果決道:“陸明宇放棄跟蹤,一組二組頂上!”
廖文傑吭哧吭哧道:“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跟著我。”
綁匪道:“轉身,朝他走過去。”
邢朗猛地抬起頭,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恰好可以看到一排五金材料店門前,廖文傑背著一個黑色挎包,拿著手機,雙腳像是拖了鐵球般躑躅而緩慢地往回走,向他迎麵走來的就是幾十米開外的陸明宇。
頻道裏異常安靜,好像每個人都能看到廖文傑即將和陸明宇產生的一場會晤,緊張的氛圍隨著滋滋電流傳入每個參與行動的警察耳中。
邢朗按住耳麥,沉聲道:“大陸,走進五金店……不,你不能躲著廖文傑,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不要看他的眼睛。”
陸明宇以一種煩不勝煩討價還價的口吻道:“你懂股票嗎?二級市場和三級市場分得清的嗎你?告訴你,就聽我的,立馬出手……”
陸明宇說話的語速和步調分毫未亂,始終保持勻速行進。他和廖文傑之間的距離不斷被縮短,十米……八米……六米……五米……
“喂!”
就在陸明宇和廖文傑即將碰麵的時候,耳麥中忽然響起沈青嵐嗔怒的聲音。
邢朗遠遠看到陸明宇再自然不過地停下步子,向通道對麵轉身,說了句“待會兒給你回電話”,然後往對麵跑過去。
“怎麽回事啊你,這麽多東西讓我一個人提是嗎?今天招待的是你爸媽還是我爸媽啊!”
“不好意思媳婦兒,剛才和朋友聊了兩句,來來來,我提我提。”
幾聲故作埋怨和打情罵俏之後,傳出陸明宇滿含笑意但已經低沉嚴肅許多的聲音:“三組沈青嵐六組陸明宇退出行動隊,現在去三號監視點協助外圍。”
韓斌:“按計劃路線撤回。老邢,接下來由你跟進。”
邢朗走進一家早餐店,站在玻璃門後監視著對麵不遠處的廖文傑。
“那個人走了,我該怎麽辦?”
廖文傑問。
許久,綁匪開口,語氣已經謹慎了許多:“先進菜市場。”
一直等到廖文傑的背影沒入露天菜市場入口,邢朗才走出早餐店,無聲無息地跟了過去。
“一直往前走,我讓你停你就停……停,你的右手邊有一個賣橘子的貨車,看到了嗎?”
“看到了。”
“走過去,買一斤橘子。”
一輛重型貨車上裝滿了成箱的橘子,地上也堆著幾箱用作零賣。穿著厚大衣挎著錢包的老板正在和幾個搞批發的商販討價還價,背著孩子的老板娘負責散稱,找零。
邢朗站在一個賣菜的攤位前,找了一個餘光能看到廖文傑的角度,扯了一個塑料袋往裏撿著西紅柿。
“我稱好了。”
“從你的包裏拿出一張一百塊,付錢。”
廖文傑依照指令從挎包裏拿出一張百元鈔票付了橘子錢,等老板娘找零後,又問:“然後呢?”
“看到那個女人背著的孩子了嗎?”
“啊?看,看到了。”
邢朗心一沉,轉頭朝廖文傑的背影看過去,穿過廖文傑的肩膀還可以看到被老板娘背在背上的孩子,那孩子很小,不足兩歲。
韓斌也察覺到了古怪:“各小組注意,變聲器或許要采取行動。首先保證廖的安全,如果綁匪現身,可以采取強製性措施。”
幾秒鍾後,最令邢朗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綁匪道:“我數一二三,你把孩子搶過去就跑。”
“不,不行!”
“閉嘴!人質在我手裏,你必須聽我的!”
“……”
“準備,一、二、三!”
“啊!”
一聲女人的尖叫傳來,廖文傑抱著孩子向菜市場深處狂奔。
耳麥中頓時大亂。
“二組失去目標!”
“指揮車,是否幹預?!”
“監視點被人群遮蔽,四組請求向南移動!”
“指揮車,是否封鎖菜市場所有通道?!”
“三組可以看到目標,隨時準備幹預!”
韓斌低聲吼道:“別慌!老邢繼續跟進,其他人都待在崗位上!”
搶走孩子的廖文傑頓時成為追捕目標,孩子的父親一聲聲高呼“抓人販子”,導致越來越多的市民參與到這場蓄意製造恐慌的行動中。
“停!”
變聲器一聲低喝,廖文傑猶如被絆了一下似的抱著孩子撲倒在地,頓時被奮起直追的人群團團圍住。
邢朗看著幾十米開外對著“人販子”拳打腳踢的群眾,維持和周圍趕去看熱鬧的人群一致的步調,低聲道:“目標完全脫離監控,快點檢查包袱!”
韓斌:“一組,快過去幹預!”
邢朗扒開幾個人的肩膀擠到最裏麵,看到廖文傑躺在地上被揍得花紅柳綠,裝著錢的挎包就扔在他不遠處,沾滿了汙水和塵土。戴著“管理員”袖章的男人很快趕到了,邢朗在他袖口處看到了這次行動人員的身份標誌物:一枚黑色的五角星。
“你們再打下去可就出人命了!”
“保安”如此說,然後把廖文傑從地上拽起來,麵向人群解釋道:“已經報警了,等警察一到,就把他交給警察。”說著,他在人群中尋到邢朗的眼睛,和他對視一眼,然後把挎包撿起來扔到廖文傑懷裏。
廖文傑迫不及待打開挎包,即使臉上糊滿了血和泥,也掩不住一臉驚恐:“我的錢!我的錢!”
邢朗上前一步,撕開挎包拉鏈,隻見裏麵鋪滿了報紙:“行動暴露,包袱已經不見了,立刻封鎖各個通道!”
耳麥裏頓時亂成一鍋粥,邢朗拔掉耳麥,對戴管理員袖章的警察說:“你把廖文傑帶到指揮車裏。”
那人應了一聲是,拽著廖文傑迅速從菜市場側門消失。剛才參與鬧劇的人還不知事件的真正原因,尚在心有餘悸,議論紛紛。
邢朗感覺四麵八方的聲音全都灌入耳廊,嘈雜得一刻也停不下來,一張張麵孔在他視野中迅速劃過,卻找不到剛才趁亂將挎包掉包的人。
他手腳發麻,掌心出汗,前所未有的緊張感使他眼前一陣暈眩。但是他僅僅怔住了幾秒鍾,其後,他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回想剛才事發的整個過程:既然挎包被調換,說明綁匪事先已經擬定好了計劃,那麽從廖文傑走入菜市場開始,就正式啟動了綁匪的計劃。
疑點,一定有疑點,疑點在哪裏?參與掉包的又是什麽人?是批發橘子的老板嗎?不,那輛貨車的車牌號是外地車牌,而且車身蒙了積雪和灰塵,可以看出是夫妻兩個長途跋涉趕往蕪津販售農產品。既然不是他們,那就隻能是趁亂參與到捉拿人販子的群眾中的一員,但是裝錢的挎包那麽明顯,就算“他”能夠趁亂將挎包調換,又該怎麽把挎包帶出重重圍堵?
一定有特殊運送挎包的載體,是什麽?
“停!”
忽然間,他想起來了,當廖文傑抱著孩子狂奔的時候,綁匪曾勒令他停下。
那麽廖文傑停下的地方就是……
邢朗猛然回頭看向剛才廖文傑跌倒的地方,一間蔬菜店的門口。蔬菜店的門口一定有一樣東西隨著挎包一起消失了,當廖文傑在蔬菜店門口被人群毆打的時候,有什麽東西就站在旁邊,伺機而動……
“指揮車!”邢朗拿起耳麥低聲喊道,“目標是一輛銀色金杯!前三位車牌號是653!”
韓斌沒有絲毫遲疑,立刻下令追捕目標車輛。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陽光最盛的午後,毒刺般的陽光紮得人渾身發癢。邢朗大步往菜市場出口走去,拿出手機撥出代號是“0001”的號碼,想和小趙取得單線聯係。
雖然他已經分析出了綁匪開一輛銀色金杯離開菜市場,但是他卻不能理解這樣的做法。綁匪顯然是一個聰明人,從“他”可以看破陸明宇的偽裝,想到利用慌亂調換包袱,就可以看出“他”對警方的行動很敏銳,能夠迅速地做出分析和決斷。既然他能夠猜到警方的行動,必定也能想到警方會將整個批發城圍住。那“他”開著一輛銀色金杯,究竟想如何離開布控現場?
還是“他”自信心過於強大,百密一疏?
等待通話搭建時,邢朗脫掉身上的外套,無意間瞥到袖口處的一個黑色五角。這次參與圍捕行動的人員眾多,上到支隊,下到派出所,無法確保每個警員都相互認識,所以參與行動的警員都在袖口佩戴一枚黑色五角星證明身份,以便分清楚警察和群眾陣營。他也戴著一枚黑色五角星。
邢朗看著袖口的黑色五角星,腦海中恍惚了一瞬。
對了,既然綁匪的計劃是趁亂掉包,開車出逃,那“他”一定猜到了警方今天的行動,這一串計劃不過是障眼法。既然“他”事先已經確認了警方會參與,為何故作不知識破陸明宇?
邢朗覺得綁匪識破陸明宇這出戲碼多此一舉,因為當陸明宇被識破後,警方非但不可能停止行動,還會更加警惕和小心。既然如此,綁匪為什麽要這樣做?
順著推理,既然綁匪識破陸明宇是蓄意,那他也一定猜到了當陸明宇被識破後就會退出行動。然後,跟進廖文傑的人就會少一個。剛才就是一個例子,現場人員不夠,臨時調派一人增援。
邢朗忽然撕掉袖口的五角星,緊緊捏在手裏,心中異常惱火。參加行動的警員都會戴五角星,而且是正著戴,但是剛才那個管理員卻是反戴!
原來如此,原來早從大舅哥教訓酒鬼妹夫時起,警方的行動就已經徹底暴露了。原來從那一幕起,綁匪的計劃就正式開啟。原來大舅哥和妹夫製造混亂是為了吸引人群中的警察進行幹預,趁機取走他們身上的身份標識。
為的就是現在,假扮警察,帶走廖文傑!
廖文傑身上一定有東西值得被帶走……那個挎包,剛才他隻是看到挎包內部表麵鋪了一層報紙,並不能確定挎包裏都是報紙!
邢朗拔腿往側門方向飛奔,對著耳麥喊道:“全都回防!那輛車裏沒東西,立即封鎖菜市場所有出口!”
菜市場側門外是一條高牆深巷,廖文傑躺在雪地上,挎包已經不見了蹤影。邢朗跑過去探了探他人中,他隻是被打暈,沒有生命危險,邢朗丟下他沿著雪地上留下的足跡往南方追,拐過一道彎,看到了偽裝成警察的管理員背著挎包正在玩兒命狂奔。
“站住!”
雖然明知對方不會聽他的,但邢朗還是喊了一聲。
那人回頭看到他,頓時跑得更快,鞋底濺起一片片雪末子。老天垂憐,就在那人經過岔路口向左拐了一道急彎的時候,和一輛摩托車正麵相撞,車頭狠狠撞到了他懷裏。
那人捂著肋骨條子躺在地上掙紮了一會兒,以百折不撓的精神抱著挎包爬起來接著跑。
邢朗很快追上負傷前行的目標,正要抬手撈他肩膀,那人掄著挎包朝他掃過去,成捆的鈔票撐開拉鏈撒了一地。
邢朗看都沒看那些鈔票一眼,快跑幾步使了個虎撲把那人撲在地上,扭住他胳膊上了銬子。
“你他媽真是要錢不要命!”
邢朗咬著牙往他後腦勺扇了一巴掌,然後歇了幾口氣,往包裏撿散了一地的鈔票。意外幫助警察成功抓捕綁匪的年輕人看著滿地的錢,在幫忙和趁火打劫間猶豫著,被邢朗一瞪,立馬推著摩托車走了。
收拾好挎包,邢朗就勢往雪地上一坐,把位置發給小趙。很快,韓斌開著車過來了,告訴他:“銀色金杯也找到了,司機就是早上挨打的胖子。”
邢朗問:“團夥作案?”
雖然人都抓到了,但是韓斌依舊愁眉不展:“不,那個胖子不承認綁架了蔣紫陽,他說他們隻是被人收買。”
邢朗:“被收買?”
韓斌的眼睛很黑,很冷:“計劃不是他們擬定的,他們也隻是計劃中的一顆棋子。”
兩邊高牆遮住了陽光,地上的積雪還在經久不衰地散發著寒氣,深巷裏陰冷得猶如白晝裏的黑夜。邢朗這才感到冷似的拉緊了領口,後退兩步倚著車頭。
正無言間,邢朗的手機響了,是短信提示音。緊接著,他聽到韓斌的手機也響了,隨之,所有在場警員的手機都陸陸續續地或響鈴,或振動。
邢朗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一條未讀的短信:警官們,今天隻是演習,好戲還沒開始。下一次,籌碼加到一百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