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魏恒酒品非常好,喝多了不吵不鬧不吹牛逼,更不撒潑打滾倒苦水,隻是懶洋洋軟綿綿地歪在副駕駛裏,看著窗外出神一陣子,然後回過頭看著開車的人笑一笑,最出格的舉動就是非要把邢朗的右手拖到懷裏抱著。
邢朗隻能一手控製方向盤,騰出一隻手遞給魏恒。此時魏恒的樣子太像一隻纏著主人撒嬌的貓,不僅一點脾氣都沒有,還非常地黏人,和他平常待人的態度簡直天壤之別。
魏恒抱著邢朗的手,低著頭擺弄邢朗的手指,把邢朗的手當成了玩具,邢朗分神朝他臉上看一眼,舔了舔下唇才說:“酒是好東西,你以後要常喝。”
魏恒好像聽懂了,又好像聽不真切,他抬起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又合上眼睛按了按太陽穴,不知在埋怨誰似的低聲道:“不喝了,會頭暈。”說著歪頭看向邢朗,“你想讓我喝酒?”
邢朗:“……”
如不是魏恒此時狀態纏人,光憑他依舊敏捷清晰的思維和幹淨利落的談吐,邢朗絕對不會相信他已經喝多了。但是魏恒確實已經喝多了,明天或許還會斷片。邢朗很清楚換在平常魏恒不可能和自己談這種無聊的話題,魏恒隻會果斷拒絕,或者一記眼刀飛過來讓他斷了以後的念想。不過邢朗此時依舊不敢大意,對魏恒說的每句話都慎重對待,唯恐一著不慎掉進坑裏。
邢朗道:“你不想喝的話,那就別喝了。”
魏恒垂下濡濕透亮的眸子,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我不常喝酒,也不喜歡喝酒,甚至很討厭酒精,因為它會讓我……”他輕輕皺起眉,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匯,“嗯……變得遲鈍。”
邢朗看了看他,在心裏說,不是遲鈍,而是更加可愛。
魏恒忽然仰起臉,看著邢朗輕輕笑了笑:“但是你喜歡。”
邢朗竭力克製住不去看魏恒,不然他非得開著車一頭紮進路邊林帶,道:“談不上多喜歡,各種場合都需要喝一點,慢慢就把酒量就練出來了。”
魏恒點點頭:“那我也要練練酒量。”
“練它幹什麽?”
“以後你想喝酒就不用出去找別人了,我就能陪你喝。”
邢朗目光很複雜地看著他,心裏既溫暖又好笑:“能喝嗎?”
魏恒軟軟道:“陪著你慢慢喝嘛。”
邢朗抬手摸他的臉,拇指在他光滑又略帶燙意的皮膚上輕輕滑動:“你陪別人喝過嗎?”
魏恒按住他的手背,把臉埋進他的手掌,柔軟的嘴唇在他掌心似有若無地親吻:“沒有,隻陪你喝。”
回到小區,進了電梯,邢朗一手攬著魏恒的腰,一手在魏恒大衣口袋裏找房門鑰匙。
魏恒靠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說:“在右邊口袋。”
邢朗從他大衣右側口袋拿出一串鑰匙,走到房門前又忽然改變了主意。他低頭看了看閉著眼睛已經快睡著的魏恒,把507房門鑰匙揣在自己的褲子口袋,扶著魏恒走到了508門前。
喝下去的酒精經過在路上的發酵,讓魏恒醉得更深了,他被邢朗帶進一間全然陌生的臥室還渾然不覺,老老實實躺在一張鋪著湖水藍被褥的雙人**。
邢朗坐在床邊,給他腦袋下墊了一個枕頭,解開他的頭發,順手把他的皮筋戴在自己手腕,然後溫柔地撥開粘在他臉上的幾縷潮濕的頭發。魏恒的皮膚很白,此時喝了酒,臉上又泛著紅,鼻頭和眉心都滲出了細小的汗珠。
魏恒蹙著眉,扯開自己的大衣領口:“熱,開窗戶。”
邢朗沒有開窗戶,而是托起他的背幫他脫掉了大衣,拿著魏恒的大衣正要往外走的時候,衣服忽然被人拉住。
魏恒側躺在**,眼睛裏像彌漫著一層水霧,目光迷離又懶倦地看著邢朗,扯著邢朗的襯衣衣角,說:“你去哪兒?”
邢朗剛想說去洗個澡,看到魏恒分外依賴的眼神,忽然就懂了魏恒並不關心他去哪裏,魏恒隻是不想讓他離開。
“我去拿毛巾,馬上就回來。”
像是在哄自己的一對外甥似的,邢朗柔聲道。
魏恒不鬆手,手指繞著他的衣角纏了兩圈兒。
邢朗無奈地笑了一下,拿出錢包放在他麵前:“這是我的錢包,銀行卡身份證還有警官證都在裏麵,押在你這兒,我出去一趟,十分鍾就回來。”
魏恒指尖在錢包裏的一遝卡和一遝現金上畫了一圈,然後把錢包放在枕邊,鬆開了他的衣角,低聲咕噥了一句“快一點”。
邢朗彎腰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乖,真講理。”
他迅速衝了一個澡,換了一套長袖T恤和休閑褲,洗了一條熱毛巾,趕在約定好的時間內回到了臥室。魏恒本來已經睡著了,聽到開門聲還是睜開了眼睛,掀開沉重的眼皮看著不斷走近的人影,問:“誰?”
邢朗:“你老公。”
聽到邢朗的聲音,魏恒頓時卸下防備,倦意更加深沉,又合上了眼睛。邢朗把一杯熱茶放在床頭,然後在床邊坐下,用熱毛巾幫魏恒簡單擦了擦身子。
熱毛巾敷在皮膚上溫熱柔軟的觸感讓魏恒感到很舒服,下意識地配合邢朗手中毛巾遊走的方向,不時從鼻子裏發出細微的呻吟聲。邢朗把魏恒的襯衫扣子解開了兩顆,雙手懸在魏恒已經解到腹溝的衣襟上掙紮了半天,終於還是沒下手。
他很清楚魏恒意識不清,就算他現在占魏恒的便宜,魏恒也不會記得,但是他沒有刻意地占便宜,即使他很想。因為此時占一分魏恒的便宜,他心裏就煎熬一分,就算十分便宜全占了,也隻能是折磨自己。更重要的是,他愛護且尊重魏恒,他不會趁魏恒意識不清的時候做任何違背魏恒意願的事。
不過此時良人在榻,雖然不能碰,看倒是可以隨便看的。可能是剛才洗毛巾的水溫度過高,熱毛巾在魏恒的脖子和**的胸膛上留下了淩亂分布的一片片淡紅色的痕跡,看起來像是被人撫摸、揉壓過……
此時邢朗才發現,原來他的身體和魏恒的身體之間也在強烈地互相吸引。
幫魏恒擦了擦身子,邢朗把臉埋在尚有餘溫的毛巾裏,悠長吐出一口氣,然後起身又走出了臥室。又是五分鍾後,邢朗攜帶一身冰涼潮濕的水汽回來了,他站在床尾,掐著腰一臉嚴肅地看著側臥在床,熟睡中的魏恒。他在心裏鬥爭了一會兒,最後決定不折騰魏恒,也不折磨自己,就讓魏恒穿著剩下的衣服睡吧。
他關掉大燈,隻剩了一盞幽暗昏黃的台燈,躺在魏恒旁邊,掀開被子蓋在兩人身上。其實現在的時間還早,剛過子夜,平常這個時間,他要麽熬夜加班要麽熬夜看球,總之一點睡意都沒有。邢朗翻了個身和魏恒麵對麵躺著,支起左手撐著腦袋,靜靜地看著魏恒。
從魏恒緊閉的雙眼和均勻的呼吸聲判斷,魏恒早已睡著了。他長得真漂亮,眉毛像是被精心修剪過,濃黑細密,英氣灼灼。眼睫毛也很長,像一把羽扇。他的鼻梁很挺拔,連唇形都非常精致。如果此時魏恒能夠睜著眼睛,他眼中平靜又明亮的清光一定會讓他美得動人心魂。
“魏恒。”
像是自言自語般,邢朗輕聲念出魏恒的名字。
不料魏恒的睫毛微微顫動幾下,暈暈乎乎地應道:“嗯?”
邢朗輕輕一笑,撩起窩在他脖子上的一縷發絲,低聲道:“不是睡著了嗎?”
魏恒沒有說話,呼吸逐漸恢複平穩。
邢朗把玩著他的一縷頭發,也不管他聽不聽得到,又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他抬起眼睛看著魏恒的臉,出神了片刻,“你會不會離開我?”
魏恒的確已經睡著了,但是又好像聽到了。邢朗看到他的眼睫毛再次顫動,似乎隨時會睜開眼睛。魏恒忽然抬起雙手摟住邢朗的脖子,和他擁抱在一起,把臉埋在他脖頸,呼吸聲愈加沉穩。
像是在哄孩子睡覺,邢朗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伏在他耳邊像是宣誓般一字一句鄭重道:“我不會給你離開我的機會。”
魏恒一睜眼,就到了第二天。雪後明朗的陽光透過明淨的玻璃折射在臥室地板上,亮晶晶的像是落了一層雪。他抬起手背搭在眼睛上隔絕了片刻大亮的晨光,躺在**又蒙了一會兒,幾分鍾後掀開被子坐在床邊,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
這不是他的臥室,而且他很快認出來,這裏是邢朗的臥室。昨天在酒吧喝的那三杯酒導致他幾乎忘光了從酒吧出來的所有後續,腦子裏最後的一個清晰的印象就是他摟著邢朗在昏暗的光線下接吻,後來……後來就記不清了。
斷片倒不至於,隻是需要慢慢回憶。
魏恒邊係襯衣扣子邊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他並不懷疑他和邢朗在昨天晚上有了什麽親密接觸,因為他清楚感覺到身上沒有任何不適,更重要的是他相信邢朗十分尊重他並且愛護他。他隻是不允許自己的記憶有缺失和空白,而且還是關於邢朗的記憶。
門外傳來“呼呼嗵嗵”的動靜,魏恒走到門口打開臥室門,就看到邢朗站在開放式廚房的廚台後切菜,一旁放著正在通話的手機。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需要你的幫助?”邢朗聽到開門聲,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臥室門口的魏恒,就朝魏恒招招手,然後繼續和電話那頭的人通話。
“因為我離陶赫近啊,我能幫你監視他。”
說話的是邢佳瑞,魏恒很快認出了她的聲音。
邢朗切完胡蘿卜,把菜刀扔到了水池裏,拿起手機關閉免提:“你打住,我不需要你幫忙。隻要你好好上課,不亂搞男女關係,就算是給我幫忙了。”說著,他捂住手機,低聲對魏恒道,“衛生間有新的牙刷和杯子。”
魏恒看了看玄關門口,遲疑了片刻,心說大可不必這麽麻煩,他出門一拐彎就是自己家。但是邢朗都替他準備好了,他也不能不顧邢朗的好意,於是便走進衛生間準備洗漱。
洗漱台上果然站著嶄新的杯子和牙刷,他洗臉刷牙的時候還聽到邢朗和邢佳瑞不知因為什麽事險些吵起來。
“不能給你,那是我們警局內部資料!”邢朗故作凶狠地說完這句話就把電話掐了。
魏恒洗漱完,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剛擰開瓶蓋,水瓶就被邢朗奪走了。邢朗把水順手就倒在了一鍋沸水裏:“大清早起來喝冰水,什麽臭毛病。”
魏恒皺了皺眉,不怎麽高興道:“我渴。”
“餐桌上的水壺裏是剛泡的茶,去喝茶。”
魏恒依言在餐廳坐下,剛倒了一杯水還沒來得及喝,手機就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他接通了等對方先說話,對方一開口,他就知道這個號碼屬於誰。
魏恒捂著手機,瞪眼看著邢朗:“你妹!”
邢朗:“……”
這小子學壞了,都開始罵人了。
魏恒見他不開竅,連忙走過去把手機遞給他:“你妹打的電話。”
邢朗看了看他的手機,唇角一挑,笑道:“她在給你打電話,你確定要讓我接?”
魏恒蒙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把手機放在耳邊,迅速調整出笑臉:“你好,邢佳瑞是嗎?”
在魏恒艱難地和邢佳瑞寒暄的時候,邢朗把麵條倒進了鍋裏,一邊攪著麵條一邊按著手機,發出去一條短信。
很快,沈青嵐回複他了:你家小妹開口要,我能不給嗎?
果然被他猜中,邢佳瑞向他索要魏恒的手機號不成,改向沈青嵐要了。
“看電影?”魏恒逐漸應付不來了,不斷用眼神向邢朗求救,嘴裏還在搪塞,“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沒時間。明天?明天也沒時間。我們,我們單位很忙……後天……你不上課嗎?”
麵條煮到七分熟,邢朗關上火,伸手拿走了魏恒的手機:“魏老師一三五工作,二四六上班,節假日返鄉祭祖,你就死了這份心吧。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再給他打電話看我怎麽抽你!”
掛了電話,邢朗把手機還給魏恒,端起兩碗麵條走到餐廳。
魏恒有些不安:“你就這麽跟你妹妹說話?”
邢朗大剌剌拉開一張椅子坐下:“那你給她撥回去,告訴她,你答應晚上跟她去看電影。隻要你去了,我能肯定她今晚就會向你表白,讓你做她男朋友。”
魏恒在他對麵坐下,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假的?”
邢朗衝他笑得沒滋沒味的:“要不你試試?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不介意。”
魏恒眼睛一眯,從餐桌底下用力踢了他一腳。
幸好他沒穿鞋,不然挨了這一腳可有一陣疼,邢朗笑嗬嗬地把他的腳按下去:“吃飯,嚐嚐我做的麵條。”
魏恒吃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錯,鹹淡正好,雞蛋的香味很濃。
邢朗問:“好吃嗎?”
魏恒點頭,瞅他一眼:“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邢朗大言不慚道:“我的拿手菜可多了,以後慢慢做給你吃。”
在清晨的餐桌上,聽自己喜歡的人許諾未來,魏恒挑著一筷子麵條,恍惚了一陣,等回神的時候碗裏多了一個煎蛋。
邢朗敲了敲碗沿兒:“想什麽呢?”
魏恒抬頭飛快看他一眼,淡淡道:“在想,昨天晚上你為什麽不把我送到隔壁。”
邢朗出口成謊:“我沒找到你鑰匙。”
魏恒細細回想了片刻,納悶道:“但是我記得,在電梯裏的時候你就從我口袋裏找到鑰匙了。”
邢朗被他噎了一下:“你都記得?”
“慢慢就想起來了。”
邢朗眼神陡然變得黏糊糊的,看著他笑:“那你還記得,你在車上都跟我說了什麽嗎?”
魏恒邊吃麵邊回憶,麵都吃了一半了還沒回憶起來,隻好搖搖頭:“你提醒我一句。”
“我說出來可就沒意思了,你再好好想想,和酒有關。”
“酒?”魏恒停下筷子,微蹙著眉頭認認真真想了一會兒,眼睛忽然一閃,想看著邢朗,又沒好意思看,提起筷子又開始吃麵。
看到他這個閃爍的眼神,邢朗就知道他想起來了,笑著問:“想起來了?”
魏恒低低“嗯”了一聲。
邢朗:“所以呢,還作數嗎?”
魏恒低聲咕噥:“既然都說了,肯定作數。”
邢朗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進了自己的圈套裏,浮在唇角的笑意愈加陰險:“那你昨天晚上躺在**跟我說的那些話,肯定也作數嘍?”
魏恒抬起頭看著他,一腦袋空白:“……我都說什麽了?”
“你自己想想嘛。”
在邢朗曖昧不明的注視下,魏恒非但不能專心回憶,也越來越頂不住邢朗的目光,於是板著臉用力地挑起一筷子麵條,冷冰冰道:“我想不起來,也不想知道。”
邢朗道:“那怎麽行,我可都記著呢。”
魏恒心裏很崩潰,用力戳著碗裏的麵條:“那你告訴我,我說了什麽啊!”
邢朗悠然一笑:“昨天晚上你抱著我,說你喜歡我,你愛我,你想跟我在一起一輩子。等攢夠了錢就買一套新房子,咱倆搬進去一起住,永遠不分開。你都忘了?”
魏恒不知不覺就出了一頭汗,耳垂紅得似乎在滴血,戳著麵條不說話。
“你不單單隻說了這些話,你還……”邢朗欲言又止,欲擒故縱,說到關鍵部分就懸崖勒馬,把魏恒不上不下地扔在懸崖邊,十分混蛋。
魏恒以英勇就義般的決心和勇氣抬起頭,看著邢朗問:“我還幹什麽了?”
邢朗盯著他端詳了幾眼,離座走到他背後,雙手搭在他肩上彎腰伏在他耳邊,笑道:“寶貝兒,昨天晚上你可真猛。”說完,邢朗拍拍他的肩,“等我一會兒,我換身衣服咱們就出門。”
鬼才等他換身衣服一起出門,等臥室門一關,魏恒撂下筷子飛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