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山賊

七八個山賊,寧嶽風原本並未放在眼裏。照他的習慣,直接動手便是,大不了打不贏再跑嘛。

可是眼下這種架他還從未打過。

以往和人動手,皆是直接出手便是,不用顧及他人,而且還有師父在旁替自己觀敵掠陣。

可如今他卻有了顧忌:他擔心羅熙雲武功不濟,自己貿然衝上去,身後那三名刀手她對付不了。

所以,他隻能換一種打法,以靜製動,伺機而行。

那幾名蒙麵人也停下了,停下距寧嶽風約十步左右。

這一停,寧嶽風心裏反而暗暗一驚——十步,正是他暴起出劍的極限。再遠,縱使他的劍再快也很難一擊必殺。

眼前這夥人顯然不是普通的劫匪。

“識相的,就將身上銀錢留下,爺爺繞爾等不死。”為首的蒙麵人發話了。

“閣下莫非隻為劫財?”寧嶽風問道。

“廢話,爺爺靠山吃山,在此荒山野嶺之地打打殺殺,不為錢財難道是為了過家家嗎?”蒙麵人沒好氣道。

“可是我看爾等不像是求財之人。”寧嶽風晃著肩膀,搖了搖頭道。

“如何不像?”

“若是求財,又豈能不知這是兩匹上等軍馬,少說也值四五十兩銀子。”寧嶽風用劍指了指倒斃在一旁的馬道,“可如今卻被爾等小賊弄死了。實在可惜,可惜。”

“你小子少廢話,馬死了,人不是還在嗎,快些交出銀兩來,免得爺爺動手。”蒙麵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哎呀。“寧嶽風裝模作樣地摸了摸懷裏,然後一臉無奈地道,“小爺今日出門走得急了些,除了一些幹糧之外,也沒帶銀兩。這可如何是好?喔,對了,我這還有半壺酒,要是不嫌棄可盡管拿去。”

見蒙麵人一時沒有反應,寧嶽風馬上又道:“我看不如這樣,爾等出來一趟也不容易,要不,就劫個色吧。”

說著,寧嶽風還朝身邊的羅熙雲看了一眼,“諸位看我身邊這女子如何?應當值不少銀子吧。再不濟,做個壓寨夫人也行啊。”

此言一出,不僅蒙麵人頓時一愣,羅熙雲也是始料未及,隻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寧嶽風,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見蒙麵人不說話,寧嶽風更加來勁兒了,“閣下以為如何?小爺這也算仁至義盡了吧,要是諸位不滿意,還可以再商量嘛,何苦動刀動槍呢?”

“小子,你是得了失心瘋,還是嚇糊塗了,在此胡言亂語。”為首的蒙麵人終於按捺不住了。

寧嶽風突然大笑了幾聲,笑得很放肆。

“剪徑劫道的,小爺我也見多了,如爾等這般的,倒是頭一回見。”寧嶽風一邊說著,一邊慢悠悠地朝前走去,“爾等怕不是什麽山賊吧?要不然,是頭一回當賊?”

說話間,寧嶽風已經不知不覺向前走出了兩三步,麵露譏諷之意,眼中卻是殺氣暗湧。

忽然,寧嶽風朝蒙麵人的身後望去,大叫了一聲:“師父,你老人家終於來啦。”

就在那幾個蒙麵人下意識一回頭之際,寧嶽風出手了。

鳳離嘯鳴,劍光如練。

以一敵多,如何才能殺人更快,寧嶽風早已是行家裏手。

通常而言,以寡敵眾,重在各個擊破,而突破口首選敵方最弱之人。

然而就眼下之勢而言,卻容不得寧嶽風再多做試探,唯有以最快的方式解決掉眼前四人,才可騰出手去相助身後的羅熙雲。

所以他隻能賭一把,出劍便直取為首的蒙麵人。

說是賭,其實是猜。

他料定為首的蒙麵人武功最高,自己以擒賊先擒王之勢直取此人,其餘三人必定夾擊而至——隻要這三人主動出手,必然會露出破綻。

這正是寧嶽風想要的機會。

照師父的話說,打群架時一定要撿軟柿子捏,但在捏軟柿子前,要先得讓軟柿子以為自己不是軟柿子。

虛擊強而是實攻弱,正是寧嶽風劍勢上暗含的變化。

果然,為首的蒙麵人身法不俗,退避之間已向後躍出數步。可即使他不退,寧嶽風的劍也傷不到他。

隻見寧嶽風劍到半途,陡然飄向了一側。

劍光如流水一般,飄忽蜿蜒,卻又如激流奔湧。

眨眼間,“流水”從一名蒙麵人的肩上滑過,濺起了一道血光之後,又向另一名蒙麵人滑去。

刀劍相交之聲響起,卻又不像刀劍之聲,更像是劍刃劃過琴弦。

悅耳,也致命。

兩名蒙麵人,一人手裏的刀剛舉到半空,一人則橫刀架在胸前,但脖頸處皆已經慢慢滲出了鮮血。

寧嶽風一擊雙殺之後,絲毫沒有鬆懈,長劍挽出一團劍花,又削向為首之人。

為首的蒙麵人連忙側身閃避,手中刀同時斜劈而出,意欲**開來劍。

刀劍相擊的瞬間,寧嶽風的長劍果然被**開,滑向了一側。

正當蒙麵心裏暗自慶幸堪堪躲過這一劍時,他身側隨即傳來了一聲悶哼。

他側目一看,隻見那柄被自己**開的長劍已經刺入同伴的胸口。

他此刻才明白,寧嶽風正是借他**開長劍之力,順勢而進,擊殺了第三人。

換而言之,寧嶽風將聲東擊西之技用了兩次,可自己還是上當了。

可不上當又能如何?

為首的蒙麵人此刻也已經明白,自己絕非此人敵手。

隻見他腳下一縱,如飛鳥投林般朝著道邊的樹林中飛去,同時手中還飛出一物。

一陣白煙隨即在寧嶽風眼前炸開,模糊了視線。

“跑得還挺快。”寧嶽風心裏暗道。可他也來不及多想,回身便朝羅熙雲身邊衝去。

其實,羅熙雲已經看呆了。

她不是沒有見過殺人,她自己也殺過人。可她從未見過殺人如此之快,還如此瀟灑。

不過,就在寧嶽風一擊雙殺之後,其餘三名蒙麵人也揮刀衝了上來。

羅熙雲以一敵三,雖說不至於落敗,但也隻是勉強支撐。

好在,寧嶽風來得很快,快得那三名蒙麵人也始料未及。

羅熙雲隻覺得眼前一陣劍光飛旋,兩名蒙麵人已然中劍倒地。剩下一人雖然還站著,但手中橫刀也已被挑飛,手臂上鮮血直流。

寧嶽風是有意要留下一個活口,好盤問其來曆。

說話間,寧嶽風已將長劍橫在了那人的脖頸上,隻要微微一動,便可結果其性命。

“說吧,爾等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寧嶽風一把扯下了他臉上的黑布,冷冷道,“說出來,便可饒你一命。”

那人眼裏充滿了驚愕,卻又沒有一絲懼色。

麵對寧嶽風的盤問,他索性將眼一閉道:“要殺便殺,爺爺今日到此,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喔唷,你這山賊當得倒像個死士。”寧嶽風樂了,“可小爺就不明白了,那位領頭的為何跑得比狗還快呢?”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那人的痛處,他使勁咬著嘴唇,臉上的肌肉不住地顫抖著,像是有滿腹怨氣卻無處發泄。

突然,那人一咬牙,脖子朝著寧嶽風的劍刃上猛然一迎,血濺當場。

饒是寧嶽風反應神速,也萬萬沒有想到此人會如此決絕。

看著地上的屍首,寧嶽風一邊擦拭幹劍刃上的血跡,一邊無奈地歎道:“沒有想到,還真是些死士。”

“寧大哥,他們究竟是些什麽人?”此時,羅熙雲走了過來。

“目前不得而知,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人絕非山賊,來此也不是為了劫財。”寧嶽風回道。

“那他們是為何而來?”

“殺人。”寧嶽風很平靜,“殺你或者殺我。”

說著,寧嶽風俯下身去,挨個翻看著地上三具屍首,還把每一個的右手抓起來查看了一番。

“寧大哥,你這是……”羅熙雲又問道。

“你不是想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麽人嗎?”寧嶽風拍了拍手,站了起來,“以目前所得來看,這些人皆是軍卒,至少曾經是。”

“你是從何處看出來的?”

“這也不難,方才交手時,這些人的出刀習慣就不像江湖人士,倒頗有些軍中招法。”寧嶽風道,“我剛剛又查看了他們的右手拇指,指節處皆有老繭,這是長年使用弓箭所致,所以應當是軍卒。”

“軍卒?可若是大夏的軍卒,為何要在此偷襲你我呢?”羅熙雲不解地問道。

“他們雖是軍卒,但卻扮成山賊模樣,自然是想隱藏身份。”寧嶽風若有所思道,“何況他們也未必是大夏的軍卒,據我所知,北戎軍中也有漢人的簽軍。”

說著,寧嶽風從腰間解下了酒葫蘆,然後往道邊的一塊石頭一坐,喝了起來。

喝了兩口之後,他又朝羅熙雲問道:“熙雲姑娘,倘若這些人是奔著殺你而來,你以為會是何人?”

“這……”羅熙雲思索了片刻,“若是真有人要想取奴家性命,那隻能是流王的追兵了,可他們真能追殺到此地嗎?”

“不會是韃子。”寧嶽風搖了搖頭,“這涼山五寨乃是兵鎮重地,進出兵寨皆需令牌或文牒,韃子細作就算進得了涼州城,也很難進到兵寨。”

“那會是何人呢?”羅熙雲眉間一蹙。

“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有人不想讓你去京城呢?”寧嶽風又問道。

“不想讓奴家去京城?可這又是為何?”羅熙雲依舊眉頭不展,“奴家值得如此大動幹戈嗎?”

“你別忘了,你如今是靖涼王的女兒。”寧嶽風收起了酒葫蘆,“雖然我暫時也想不清這其中的緣故,可從眼下來看,多半是你的出現影響了有人的圖謀,故此才暗下殺手。”

此言一出,羅熙雲麵色不由得一變。

“寧大哥,你所指之人莫非是……”羅熙雲沒有把話說下去,但臉上明顯已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會。”寧嶽風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連忙擺了擺手,“雖然你家姑姑的確知道我二人的行蹤,可於情於理,她又怎會加害於你呢?而且,倘若真是她,她又何必一心要送你出涼州呢?”

“那還會是何人呢?”羅熙雲默默地鬆了口氣。

“世間之人但凡行事,必有其所圖,也就是所謂動機。在無法知曉其動機之下,妄加猜度是何人所為終究隻能是臆斷。”寧嶽風又道,“不過,若是以行事方便而論,此人不僅知曉你我的行蹤,而且還能安排人馬於半路伏擊,絕非尋常人所為。”

“寧大哥你的意思是?”羅熙雲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我記得師父和我說過,涼山五寨各據險要,相互之間除了以棧道和山道相連之外,一旦有軍情時還會用烽火台和軍羽傳遞消息。”寧嶽風接著道,“這軍羽乃是一種涼州特有的雲雀,雖說比不上丐幫的渡鴉,但於兩三百裏內作為傳書之用確是上佳之選。倘若我沒記錯的話,此地距離五寨之一的清風寨隻有不足二十裏,完全可以提前到此設伏。”

“你是說有人用軍羽向清風寨傳書,然後是清風寨的人在此設伏?”羅熙雲道。

“這也隻是我的猜測。不過,倘若果真如此,不僅這些軍卒的身份便可說得通了,而且他們來得如此之快,時辰算得如此之準也就不奇怪了。”寧嶽風接著道。

“寧大哥,你莫不是已經想到是何人所為了?”羅熙雲神色不安地看著寧嶽風。

“沒有、沒有。”見羅熙雲麵露不安之色,寧嶽風這才意識到,自己光顧著一頓分析,完全沒有顧忌羅熙雲的感受。

“熙雲姑娘,你也不必過於擔心,我方才也隻是就事而論,其中也不乏胡亂猜測之詞。”寧嶽風安慰道,“這也是我等江湖人的壞習慣,凡是總先往壞處想,有備無患嘛。”

“可聽你所言,奴家也覺得頗有道理,況且奴家這一路到此,所遇之事也足以說明,有些事恐非杞人憂天。”羅熙雲神色依然嚴峻。

“無妨,無妨。”寧嶽風咧嘴笑道,“你我與其在此瞎猜,倒不如加倍小心便是。況且方才你也看到了,要想在我麵前逞凶,怕是也沒有那麽容易。”

羅熙雲默默地點了點頭,“寧大哥的劍法的確出神入化,遠非奴家所能及,有寧大哥這一路相伴,也是奴家之幸。”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理應如此、理應如此。”寧嶽風笑嗬嗬道。

見羅熙雲神色稍安,寧嶽風趕忙將包袱從死馬上取下,領著她繼續朝陽明寨方向趕去。

不過,沒了馬匹,這行路的速度的確慢了許多。原本百餘裏的山路,二人也走了整整兩日。

好在,寧嶽風隨身還帶著弓弩,以他的身手打個野味自然不在話下,而風餐露宿於他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

經過兩日的相處,二人之間也日漸熟絡起來。等到了陽明寨時,二人之間相互稱呼“熙雲”、“寧大哥”時,也顯得順口多了。

甚至羅熙雲有時會直接稱他為“寧郎”時,寧嶽風也不會再覺得別扭了。

進了陽明寨之後,由於寧嶽風身上帶的是靖涼王府的令牌,關隘裏軍卒不僅直接放行,甚至在寧嶽風提出要買兩匹軍馬時,當值的一名校尉死活不肯收錢,直接挑選了兩匹上好的軍馬送給了二人。

有了軍馬,二人一早便出了陽明寨,策馬揚鞭直奔雄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