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轉變

大巴車上，董斌的電話響了，董斌拿起電話，電話那邊的人在說著什麽。董斌說，知道了，就撂了電話。轉過頭對宋德林說：“曲強。他說八一隊3：1贏了。”宋德林把手裏就快剩過濾嘴的香煙又嘬了一口，順著窗戶的縫隙扔到了外麵，吐出口裏的煙，說：“意料之中，不贏才奇怪呢。”董斌歎了口氣，他原本也沒寄希望於八一會在這輪輸球。這事就象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自己很清楚大連隊這輪是怎麽贏的球，對方也一定用的這種手段，隻不過對手是深圳萬科，自己早就在外麵聽人說過，萬科集團的董事長原來在八一隊總經理的部下當過兵，兩家關係好著呢。自己老上司有困難，萬科老總怎麽還不拉一把。

董斌道：“現在局勢更明朗了，除了和八一隊死磕外，沒有第二條出路了。他們的優勢在於積分比我們多一分，這場比賽我們隻有獲得勝利才能保級。難啊！”想到八一隊的處境和自己球隊一樣，也是準備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就可以想象八一隊心中也是憋著一口氣，準備和自己來一場血戰。現在就象兩頭垂死掙紮的猛獸準備互相撕咬。戰勝這樣的對手實在太難了！大連隊就算在全盛時期也不敢拍胸脯打保票一定能贏，何況是現在……

宋德林覺得現在不是提困難的時候，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再說那些屁話有什麽用，還不如多鼓鼓勁，提早作好準備，來迎接這場悍鬥。宋德林道：“咱們也有優勢，最後一場咱們是主場，咱們以逸待勞守在家裏等他們來，媽的，拚啦！”宋德林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很高，兩個眼睛裏似乎噴出火來。

這不是宋德林的作風，這個一貫斯文的中年人居然還說出一句髒話。望著麵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年人，董斌很疑惑，這還是那個小心謹慎，怯懦怕事的宋德林嗎？現在的宋德林充滿憤怒，滿臉通紅，額頭上的青筋都暴起了，董斌隱隱感到現在他的樣子真正的有點像一名教練了。

董斌第一次仔細的端詳宋德林，宋德林整個人比原來瘦了一圈，在董斌的記憶裏，原本宋德林的頭發是很黑很茂盛的，不過現在宋德林前額部分已經禿了很多，用眼睛平視過去，一眼就能看見露在外麵的頭皮，兩個耳朵旁邊的頭發已經出現斑斑白跡，兩個眼圈又黑又腫，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突然間，一種難言的悲楚湧上董斌的心頭，哎，其實這事原本和他沒關係的！望著形容憔悴的宋德林，董斌覺得自己眼睛一酸，眼淚差點湧出來，他嘴唇微微的顫抖兩下，略帶嘶啞的說：“德林……這段時間辛苦你啦……”

11月5日。

今天的訓練是以放鬆為主，宋德林下午早早的就宣布解散，給隊員們放了假，放假是放假，可現在所有的隊員都不準外出，所有隊員的一切通訊工具都已經上交了，現在是非常時期，俱樂部不允許隊員們以任何方式與外界聯係，目的是防止隊員們在這個時候向外界賣球。這是今天上午開會臨時決定的。聽說其他俱樂部早有相關規定，但是在大連隊這確是頭一遭。

宣布解散後，宋德林就與兩個助理教練躲在會議裏，研究這個賽季八一隊的比賽錄象。這已經是他們連續工作的第五天了。研究累了，他們就坐在沙發上小憩一會，困了，就到球員宿舍找個房間睡一覺。宋德林已經一個多星期沒回家了，每天晚上他都給家裏打一個電話，與自己的妻子女兒聊上幾句。宋德林覺得每天的這個時候是他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隻要和自己的寶貝女兒說上幾句話，原本疲勞的身體立馬變的輕鬆，女兒天天嚷著想爸爸了，宋德林就哄女兒說，爸爸很快就會回家了，回去之後帶她去吃她最喜歡吃的肯德基。

妻子很理解他，知道他現在正處在緊要時期，無暇估計家裏，每次都安慰他，讓他別擔心家裏，要多注意身體，宋德林的妻子並不是特別懂足球，隻是隱約知道是怎麽檔子事，知道丈夫每天為什麽事操心，可是見到日益消瘦的丈夫，她心裏很不是滋味，聽隔壁的六嫂說在唐山街鬆山寺求的符很靈，原本不迷信的她也跑到那裏給丈夫求了個平安符，保佑丈夫能順順利利的度過這道坎。看著妻子給自己掛在胸前的平安符，宋德林苦笑連連，如果帶個平安符就能讓球隊順利保級，那俱樂部還不如聘個茅山道士當主教練。有心想不帶，可這是自己妻子的一片苦心啊。

會議室的圓桌上歪歪斜斜放著厚厚的一摞光碟，這是本賽季八一隊所有27場比賽的錄像，資料室把昨天剛剛結束的比賽錄像也刻成光碟送了過來。宋德林帶著兩個助理教練一邊看著比賽錄像，一邊在自己麵前的稿紙上東描西劃，不時的還吩咐助理教練將畫麵倒回去重放。他麵前的稿紙已經有一本書那麽厚了，不時的他還放下筆敲著腦袋思索著什麽或是和身邊的助理教練交流幾句。像這種總結球隊技戰術打法的事是他最擅長的。他這次研究的很細致，一點細微之處都不放過。精確統計著八一隊27場比賽所有失球的類型及進球的位置。反複的研究著八一隊每一個隊員的跑位和習慣性動作。他知道，也許一個小小的細微之處恰巧是這場比賽的關鍵，絕對不能漏過。

宋德林很清楚目前自己的處境，無論最後比賽的勝負如何，這都將是他執教球隊的最後一場比賽。所不同的是——如果最後球隊獲得勝利，那麽下個賽季他將繼續留在俱樂部擔任助理教教，如果球隊輸了的話，那他隻能卷鋪蓋走人，去別處另覓新枝。現在這個世道，再找一份這樣的工作真是太難了。不過宋德林並沒有過多的考慮自己的處境，或者說他根本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處境了，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能帶領球隊取得這場比賽的勝利。麵對即將到來的比賽，宋德林除了覺得焦慮和惶恐不安外，內心深處還有一點點興奮。似乎很期待著這場比賽早日到來。他想，不管輸或贏，能讓我痛痛快快的去賽一場就好。他自己甚至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很驚奇，他覺得這個時候的他也許更像一名主教練——大連永順隊的主教練。

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會議室的門開了，曲強從門縫裏伸出腦袋，探頭縮腦的瞧了一眼，滿屋子的煙可算找到宣泄口，順著門縫流淌出去，嗆的曲強直咳嗽，曲強一邊咳嗽一邊說：“嘩，瞧這一屋子煙，你們沒少抽啊！”看見沒人理他，曲強又接著說：“我上來看看你們餓了沒有，我好下去叫食堂給你們準備點飯菜！”還是沒有人說話，三個人都在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看，隻有宋德林朝曲強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曲強的腦袋又從門縫裏縮了回去，順手把門帶上。隔了沒一會兒，曲強又拎著個塑料袋回來了。進屋後從塑料袋裏拿出幾罐可樂遞給幾個人，嘴上說著：“來！喝點可樂精神精神，我琢磨著這個時候還是別喝酒了，要不然來點啤酒能不錯。”幾個人頭都沒轉，隻是伸手接過可樂，看見沒人理睬自己，曲強覺得很尷尬，訕訕的小聲嘀咕句：“你們看我能幫上你們什麽忙嗎？”一個助理教練感覺有點過意不去，扭過頭對曲強說了聲謝謝，並客氣著說，你也在這兒坐一會兒啊。曲強臉上馬上湧現出興高采烈的表情，嘴裏“誒，誒，誒”的答應著，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旁邊。

電視畫麵裏出現了上海春天隊的前鋒攻入一球。宋德林連忙叫停，並要求將這個畫麵回放了三遍，指著畫麵對大家說：“看見沒有，又是這個5好中後衛，這個中後衛本身素質不錯，身體硬朗，有高度，作風強悍，防空能力很強，不過你們發現沒有，這個中後衛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轉身太慢，防守速度快的前鋒時很吃虧。前麵好幾個進球都和他有關。”

兩個助理教練一邊聽著，一邊在紙上記錄著。電視畫麵繼續在向下播放，宋德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