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有結論了!
張秀宜罵罵咧咧地離開騰雲駕霧公司總部。
“真是個老不死的!等著吧,等我找到更多的證據,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離開的時候,不知道是自己的情緒影響了門口的AI係統還是因為王翊天的特意指示,大堂門口的透明冷凍膜生成係統竟然沒有為他提供服務——這原本已經成為上海市所有建築的標配和強製流程。
他略一遲疑,還是一腳踏出門外。
絕對不能慫!
隻過了半秒鍾,他就後悔了。因為他分明闖入一個火爐。失去了透明冷凍膜的保護,他的衣服和**在外的皮膚被毒辣的陽光肆無忌憚地侵略著,但一想到就這樣灰溜溜地縮回去,求騰雲駕霧公司給自己重新噴一個冷凍膜,也太沒麵子了,張秀宜還是硬著頭皮往外衝了兩步。
他隻覺得頭重腳輕,簡直要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垮。
這分明是人間煉獄!
他來到自己的車前,迅速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這個人類過去兩百年的工業結晶拯救了他,將炎熱隔絕在外。
“還好剛才下樓前已經提前遠程打開了空調,否則就是從火爐跳進蒸籠......”
張秀宜顧不上心有餘悸,迅速發動車輛,往國際永眠中心IHC方向駛去。
也就十來分鍾的功夫,他已經進入IHC的地下車庫。
這個案子唯一讓他感到幸運的,就是調查地點相隔不遠。
過去這個月,他也沒少來IHC。
然而,IHC的人一提到陳悠然,就一個個哭成淚人,情緒很激動,過了好幾天才緩和過來。後來的調查中,他也沒有發現什麽嫌疑。
雖然飛車的運營屬於IHC自己控製,通過IHC的試驗監控大廳,也能夠遠程監視其飛車資產,但也就僅僅能做到監視而已,無法遠程搗亂。
隻能看,不能摸。
更何況,他們似乎沒有動機害死自己的首席科學家。畢竟,如果能夠攻克15年的休眠技術,整個團隊都與有榮焉。
他還特意問過:“陳悠然走了,試劑損毀了,你們難道沒有備份試劑,沒有技術資料支持嗎?因為一個人的離去,導致整個科研進展受阻,你們的研發流程怎麽設計的?這可是妥妥的單點故障啊!”
可是,他得到的回答卻是:“他的作用就是不可取代的。備份試劑我們有,但是,具體的操作,和遇到各類問題的解決方案,隻有他真正成竹在胸,事實上,我們後來再去蘇州做交叉試驗,卻沒有成功......這就好像當年‘兩彈一星’那些元勳們,如果真的少了一兩個,我們能搞出來那些東西?恐怕也要打折扣吧!”
話是這樣說,但張秀宜並不打算放過任何細節和可能性。
陳悠然遺留下來手機裏那段淒涼的喊話,其實指向了兩個方向,一個就是飛車本身的自動駕駛係統出了問題,這也是他目前希望在王翊天身上取得突破的點。但萬一淩雲960真的無懈可擊,就隻能是另外一個方向了:有人在自動駕駛係統裏做了手腳。
不是硬件的問題,而是軟件的問題,而軟件的背後,又是人的問題。
飛車製造商雖然是騰雲駕霧公司,但是交付給了IHC之後,日常的維護可都是由IHC自己做,如果有人存在壞心眼,完全有機會在飛車的軟件係統裏做手腳。
更何況,前不久,他剛得知,整個IHC的安防係統和底層信息係統都並非由其自己建設,而是來自一個叫聯合智能實驗室(United Intelligence Lab,UIL)的兄弟單位。
魚一多,水就容易渾......
所以,他今天特意讓IHC叫上UIL的人過來,一起詢問。
所有人都集中在IHC建築群地下的試驗監控大廳當中。
選擇這裏,是因為相對比較獨立,IHC的領導並不希望調查過於幹擾中心的正常工作,另外,當時陳悠然的飛車在離開臨港後,IHC的運營保障團隊也是在這裏遠程監視那架淩雲960的。
隻不過,為了保護乘坐者的隱私,大廳裏隻能看到圖像畫麵,聽不見聲音。
這個監控大廳十分寬敞,燈火透亮,簡直跟在地麵毫無二致,還免掉了直麵陽光而無處不在的熱浪。
張秀宜對著麵前這幾個高級知識分子,有種很魔幻的感覺。
人們很多時候自然而然就會將一個人的學識、能力與一切展示出來的閃光點與ta的人品與道德水平掛鉤。
隻可惜,在他過去破獲的案件中,張秀宜從不相信這一點。
“知識越多越反動......”
發言之前,他習慣性地抹了抹臉,差點抹下一層皮來。
剛才的陽光也太狠了......
“劉老師,我又過來打擾你們了,今天這幾位看上去有些麵生,要不先給介紹介紹?”
劉穆芝還沒有完全從恩師之死的悲痛當中恢複過來,整個人神情依然有點呆滯,應付著轉過臉說道:”這是市公安局刑警隊的張秀宜警官,負責調查這次澱山湖空難,你們介紹一下自己吧,然後配合配合他的工作。“
然後又看著張秀宜補充了一句:“剛才我們李主任還召開了全體大會,把事情進展做了一次宣講,從上到下領導們都很重視,張警官,請盡快幫助我們破案。“
張秀宜微微點了點頭。
然後循著劉穆芝的目光,迅速將她身邊的四人掃了幾眼。
兩男兩女。
兩胖兩瘦。
一組合,正好是胖男,胖女,瘦男,瘦女。
倒也挺好記。
隻是這四人看年紀都比自己要小,而且無論胖瘦,模樣都呆萌呆萌的。
張秀宜有種自己在刑警隊訓話的錯覺。
“大家好,都把VR眼鏡取下來吧。”說著,他自己也直接給取了下來,扔在一旁。
“你們以為眼鏡裏看到的更精確,但我更喜歡裸眼觀察這個世界,雖然雙眼也會騙人,但至少我是自己騙自己。”
“......“
聽完這話,四人臉色有些尷尬。
但也都不由自主地挨個把眼鏡取了下來,輕輕地放在身旁的桌上。
“張警官好,我叫吳蔚,UIL網絡安全部首席科學家。”胖男首先開腔。
他是四個人當中最年輕的,看上去才30上下,長得倒也不差,隻是疏於身材管理,年紀輕輕就發福了。
“哎喲!這麽年輕就是首席科學家啦?”張秀宜雙眼一瞪。
“嘿嘿,我們四個都是......“
“現在首席科學家這麽不值錢了嗎?”
“......”
“張警官,我們是不同專業方向的......”瘦男幫著回答道。
“那你是哪個方向的?”
“我叫鍾歎詠,是UIL人工智能(AI)部的。”
生怕被張秀宜一個個言語“狙擊”,胖女和瘦女也見縫插針、爭先恐後介紹起來。
“我是UIL雲計算部的李雋晨。”
“我是周元菁,來自UIL元宇宙部。”
“嘿嘿......”張秀宜點了點頭:“四個首席科學家......網絡安全、人工智能、雲計算和元宇宙,我今天好大的麵子啊,能夠得到你們的接見。”
“哪裏哪裏,劉老師說你要來調查,我們自然得配合。”
四人齊聲回答。
“張警官,他們都是特意從北京飛過來的。”劉穆芝補充道。
“北京?為什麽從北京飛過來?跟我們澱山湖空難有什麽關係嗎?”
“因為上次你問及我們的整個安防係統和底層信息係統是誰提供的,認為它們跟飛車失事可能有關。而UIL總部在北京,我們的係統當時就是他們幫忙建設的。”
“好!那我先問一個問題,飛車停留在IHC的時候,它的自動駕駛係統與IHC的係統是隔離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李雋晨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麽?”
“怎麽可能是隔離的呢?”
“雖然你是雲計算首席科學家,不要欺負我不懂,我當然知道,飛車和IHC的係統雖然從物理上是相互隔離的,但他們的數據和軟件或許都存在共同的雲上。可即便在雲上,也是可以實現數據隔離的,否則,世界上那些雲基礎設施廠商怎麽確保自己客戶的數據安全?“
“沒錯,但是隻能做到一定程度......怎麽類比呢?就像是空難吧,每一架飛機投入市場前都經過了嚴格的適航審定流程,將安全性控製得很高,但這並不代表它不會失事。雲上的數據也是一樣,不可能做到如同物理隔離那樣的程度。但是,今天的世界,軟硬件的界限已經模糊了,萬物上雲,而隻要上了雲,就沒法做到真正的隔離。”
“所以......如果出了數據安全問題,比如說,飛車的自動駕駛係統被‘汙染’了,那都是運氣不好的小概率事件,就像是飛車或飛機失事一樣?設計方都沒有責任?”
“當然,這樣基於兩個基本認識:第一,無論是飛車,還是我們的係統,上市都是經過監管審查的,審查通過了,就意味著具備了上市條件,監管審查並不是零風險的護身符,事實上,世界上也沒有絕對零風險的事情;第二,我們都是人,是人,就會犯錯誤。而在監管標準之上的錯誤,不應當受到法律懲罰。”
“你們其他人同意她這個說法嗎?”
吳蔚、鍾歎詠和周元菁點了點頭。
”你們同意有個屁用?法律的解釋權不在你們這幫知識分子,我也隻是個執法的,法律的解釋權在全國人大常委會,懂麽?“
”......“
“好的。那能不能再用一兩句通俗的話,給我這樣一個科技白癡普及一下,你們給IHC建設的安防係統是如何工作的?”
幾人都把目光投向吳蔚和鍾歎詠。
吳蔚略一思索,慢慢地說道:“我們使用的是去中心化的安防機製,由每個VR眼鏡扮演傳統安防係統當中攝像頭的作用。因為,攝像頭是固定的,而且工作頻率都一樣,很容易被幹擾裝置全局屏蔽......”
“而我們在VR眼鏡裏內置了一整套AI算法,通過眼鏡裏的傳感器獲知周邊信息,將這些信息存儲和處理之後,就可以做出判斷。而且,隨著數據的豐富,這個係統會自動與保安,甚至公安局聯動,一旦檢測到可疑情況,無需通過人的授權,係統就能第一時間完成任務,實現閉環。因為,人是會犯錯的,也會疏忽,但AI不會。AI絕對精確。”
鍾歎詠也補充道。
“聽上去,你們這機製相當於把這個建築群裏的每一個人都當成移動的哨崗嘛,而且還不自知,真是有才......”張秀宜嘿嘿一笑,“讓我想起以前那些黑客搞DDOS攻擊時被當作‘肉雞’的無辜電腦們。”
鍾歎詠漲紅了臉:“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我們不一樣。”
“知道你們不一樣,你們是高智商、懂AI和元宇宙的‘肉雞’。”
張秀宜調侃道,然後,還沒等他們回話,他的眼神突然一變,射出兩道淩厲的光,在麵前五人身上掃來掃去。
“我已經有結論了。”
鍾歎詠硬生生地將已經到嘴邊的反駁咽了回去。
他的表情活像吞了一把劍似的痛苦。
劉穆芝也被看得很不自在,顫抖著尖聲問道:“張秀宜警官,你的結論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