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錯信小人的後果

天霖城,蘇家。

燈火昏暗的閣樓中,蘇成文蹲在床榻前,一臉愁緒。

寬大的手掌緊握著結發之妻的柔荑,眉宇間鬱結著濃濃的擔憂。

床榻上是已經人到中年,卻依舊美麗動人的柳柔兒,不過此刻的她麵容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縷淡淡的寒氣,自鼻腔中飄**而出。

即便昏迷,其狹長黛眉也是緊鎖,被蘇成文握著的柔荑,死死握住,因為大力,能清晰看到皮膚下那根根經絡。

顯然是正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搖曳的燭火,在燈罩中無力地跳動著,映照出其旁靜靜矗立的少年。

“李醫師怎麽還不來!”

蘇成文的目光越過燭火旁的少年,忍不住怒喝道。

旁邊戰戰兢兢的侍女當即跪拜在地,額頭緊貼地麵,因為恐懼身軀止不住地顫抖,不敢多發一言。

“爹,已經派人去請了。”燭火下的少年,輕輕開口,壓下父親怒火的同時,對著兩位侍女道“你們先下去。”

侍女如蒙大赦,當即起身快速退出閣樓。

不多時。

身著白衣,麵覆薄紗的李醫師背著藥箱,快步走入閣樓之中。

一番診治後,李醫師將柳柔兒的柔荑放入被褥之中。

蘇成文連忙焦急詢問道:“李醫師,我娘子如何了?”

李醫師一邊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一邊柔聲開口道:“肺上寒氣擴散,若在還找不到極陽之物,怕是時日無多。”

蘇成文身軀一僵,旋即急切開口道:“極陽之物的我會盡快找到,勞煩李醫師先開些藥物,壓製一下我娘子身上的寒氣。”

李醫師欲言又止,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燭火下的少年,歎息一聲後,點了點頭,留下藥方後便離開了閣樓。

蘇成文立刻將藥方交給侍女,吩咐其前往抓藥。

“爹,兩年前你不是告訴我,已經尋得了極陽之物,可以根治娘親的肺寒之症?”燭火旁的少年眉宇緊鎖,眼中透著濃濃的不解。

蘇成文是有些心虛,刻意回避此事,開口道:“此事說來話長。”

看了看窗外天色,他話鋒一轉“淵兒,時辰不早了,你娘我會照顧。你身上還有暗傷,先回去休息。”

蘇淵麵色平靜,展現出同齡人並不具備的冷靜和沉著,站在燭火所映照不到的昏暗下,淡淡開口道:“無妨,我的身體我自己明白,晚不晚睡沒有什麽區別。”

“娘親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見蘇淵咬著不放,蘇成文還想掙紮一二,道:“我今日有些乏了,此事明日再說。”說著他揮了揮手,示意蘇淵退下。

見蘇淵無動於衷,蘇成文的劍眉倒豎,低喝道:“現在為父說的話,已經不管用了嗎?”

“馬上回你的閣樓去睡覺!”

“你娘還昏睡著呢!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他拿出了身為人父的威嚴,試圖喚醒蘇淵年幼時對自己的恐懼,讓其不再追問此事。

但是他失望了。

對於他的嗬斥,蘇淵恍若未聞,靜靜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麵對他帶著凶意的目光,蘇淵也是不避不讓,坦然受之。

“和我有關?”

閣樓中凝重的氣氛,被蘇淵的話語所打破。

“別瞎猜,沒有的事情。”

“這事情的原委,以後有時間我會給你解釋。”

“今日我乏了,退下吧!”

蘇成文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情緒的不對勁,話語變得輕柔了一些。

但是這反常的舉動,讓蘇淵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猜測。

自兩年前自己回歸蘇家,這是父親第一次對自己發火。

之前的日子,他一直如履薄冰,生怕哪句話觸動了自己的情緒,哪會如今日這般失態?

“父親,在你心中我就這般好騙?”

“我已經二十一了,不是之前那個四五歲的小屁孩了,還能被一句話騙得團團轉。”

蘇淵輕聲回應道。

娘親的事情,他得弄清楚。

肺寒之症是隨時都可能要命的病症,當年明明已經有了極陽之物,為何母親的病症依舊並未被治愈。

蘇成文眉宇皺成山川,話語再次弱了幾分,用一種幾乎是懇求的語氣道:“淵兒,別打聽了,好嗎?”

見父親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告訴自己,蘇淵也不再強求,臉上露出笑容,道:“父親既然不想說,孩兒便不問了。”

“我這就回閣樓休息。”

聽著蘇淵的話語,蘇成文明顯鬆了一口氣,點頭道:“去吧。”

出了閣樓,蘇淵腳步越發加快。

小跑過數條走廊,他已經氣喘籲籲,不過還好,他總算是追上了即將登上馬車的李醫師。

“李醫師,請留步。”蘇淵快步上前,氣喘如牛,額頭都是滲出細汗。

身著白裙,麵覆紗巾的李醫師,緩緩轉過身子,一雙如星子般的眸子看向蘇淵,略有些複雜之意,“蘇少爺找我何事?”

蘇淵雙手撐著膝蓋,休息了一會兒,方才道:“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李醫師。”

“但說無妨。”李醫師話語平和,如清泉流淌,很是悅耳。

“救治我娘親的極陽之物,需要何等品級?不知道當年我吃下的那株,可能化解?”蘇淵凝聲詢問道。

之前李醫師提及極陽之物時,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還有之後父親的反常表現,都讓他明白,那株極陽之物,極有可能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此刻問出這般話語,就是為了確定心中的想法。

“自然是可以的。”李醫師下意識開口回答道。

果然如此!

當年蘇家所獲得的那株極陽之物,就是被用在了他的身上。

蘇淵心中一片苦澀,對著李醫師深深抱拳一拜,沉重道:“多謝告知。”

說罷,他轉身走入了蘇府之中。

夜裏的風,不知為何突然之間變得有些刺骨,蘇淵攏了攏身上的衣袍。許是那風中夾雜著砂礫,模糊了蘇淵的視線,讓其眼眶中有淚水浮現。

看著步伐虛浮,因夜風縮著身軀,漸行漸遠的蘇淵,站在馬車旁的李醫師皺起了柳眉,眼中泛起了一絲同情和憐憫。

誰會相信。

這個隻是小跑幾步,就氣喘籲籲的少年,兩年前可是被譽為驚鴻宗千年來最強天驕!

當初的他是多麽耀眼?

天生神體。

十三歲便能一人一劍橫壓天霖城,被驚鴻宗破例收為弟子。

之後四年,潛龍升淵,外門,內門,核心,直至坐上驚鴻宗聖子之位!

而那時的他,還不到十八!

可惜……世事無常。

當他再次回到天霖城時,神體被廢,氣海破碎,經脈俱斷,已經淪為了一個無法修行的廢人。

微微歎息一聲,李醫師鑽入馬車,緩緩駛向街道盡頭,消失在黑夜之中。

蘇家府邸中。

蘇淵步履蹣跚,心中的刺痛讓他難以呼吸。

被塵封了兩年的記憶,在腦海中一幕幕浮現,他竭力地想要將之驅趕出去,卻讓得那些記憶,越發清晰。

兩年前。

天刀聖地降下法旨,於東煌之中展開天才試煉。

成功者可入聖地修行。

他本是有機會入聖地修行。

但是因為自己的摯愛的評定太低,他不願獨自前往聖地,想要為其拉高評分,讓她與自己同入聖地。

卻不料。

被他視為摯愛的薑思月在太淵界最後的試煉中,居然背叛自己!

她和星辰宗的聖子,貴為星辰聖體的劉皓鳴勾搭上了。

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不過是貪圖自己的一身神血!

什麽山盟海誓,什麽至死不渝,什麽郎情妾意……一切都是騙人的!

那一戰,因為薑思月的背叛,他所帶領的驚鴻宗弟子盡數戰死。

自己的一身神血亦是為薑思月做了嫁衣。

太淵界中所獲得的機緣,盡數被取走,其中還包括家族的鎮族之器。

他的結義兄弟,放棄了自己離開的機會,將最後一線生機留給了他這個廢人。

回到蘇家的兩年,他沒有向任何一人提過這件事情。

但仇恨的火焰,在他心中醞釀、翻騰、積壓了整整兩年!

今日又聽聞娘親用救命靈藥給自己續接經脈,他內心的仇恨之火,再難抑製!

自己的修行之路被斷絕。

沒了鎮族之器物的家族日漸衰退。

弟子慘死眾多的驚鴻宗不負往日輝煌。

本可以痊愈的娘親,將救命之藥讓給了自己,這兩年日日承受寒氣襲體的折磨自己卻不自知,如今更是生命垂危,命懸一線!

自責,愧疚,悔恨,憤怒,不甘……等情緒,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將蘇淵拖入了無盡的深淵,讓他心髒傳出劇痛,猶如刀割。

噗……

強烈的情緒波動牽動了身上的暗傷,蘇淵口中鮮血噴出,雙眼一黑,直接昏倒在了長廊之中。

昏迷前一刻。

在其破碎的氣海中,一頁破舊的黃色紙張,亮起點點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