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貓質
突突突。
通往東郊倉庫的路上，一輛軍綠色的挎鬥摩托風馳電掣地向前飛奔。古典大氣的車形、流線型的挎鬥、對置雙缸、水滴形大油箱、橫置彈簧坐墊、平直的車把、堅固的車架、大馬力發動機發出的排氣聲浪，向道路上的行人車輛宣告著自己的到來，也肆意揮灑著自己的特立獨行。
強勁的風裹挾著發動機的轟鳴吹過老關的臉，讓老關頓時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光陰裏。那時候的老關也才二十出頭，還沒遇上張紅燕，但是那時候就有了老關現在騎著的這輛挎子。這輛挎子是單位保衛科的，那時候的保衛科長還不是周立誌，而是一位軍隊轉業的幹部，而這輛挎子就是這位老保衛科長特意從老部隊帶到單位的。
因為和周立誌是老鄉的緣故，這位老科長對周立誌特別照顧，一來二去熟了以後，就連老關也一塊照顧了，老關就是在那時候學會騎侉子的。老關天生聰明，啥都是一學就會，老科長隻用了半天時間就把他給教會了，到了下午，老關就能自己騎著挎子到處跑了。可是周立誌就不行，怎麽學也學不會，估計他的聰明勁全用在別的方麵了。所以平時休假的時候，老科長就帶上釣魚的家夥事兒，再背上他那杆雙管獵，然後讓老關騎著挎子帶著周立誌，爺仨一起去郊區的山裏釣魚打獵。在去的路上，老科長坐在挎鬥裏拿著他那把扁扁的銀酒壺不住地往嘴裏灌二鍋頭。老關怕他喝多了栽下去所以就減速慢行，但是老科長不幹，嚷嚷著要老關加速。老關既得滿足老科長對速度的要求，又得保證三人的安全，久而久之練就了一身的好技術，那挎子被他駕馭得又快又穩，老科長都誇他已經達到了人車合一的境階。
這挎子對老關也有著特殊的意義，當年他剛認識張紅燕的時候，沒少騎這挎子帶著她出去兜風。在那年月，能騎著挎子帶著姑娘在大街上跑的人，絕對是整條街上最靚的仔兒。
再到後來，等老科長退休以後，單位效益也逐漸變好，不僅辦公用車更新換代，就連保衛科也有了新的摩托和專車。於是這輛老挎子就被淘汰了，一直擱在車庫裏沒人管沒人問。後來周立誌當了科長之後，以處理報廢資產的由頭將這挎子處理給了老關，老關象征性地給單位財務交了點錢，這挎子就正式過戶給他了。
老關買這挎子其實就是個情懷，沒打算當個交通工具用。沒想到當他騎著挎子去達孫永利的汽修廠的時候，半路上就有一輛豪車一直追著他到了孫永利那。到地方後，從車上下來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他圍著老關指著挎子用那半生不熟的中文跟老關說要買。
老關是連比劃帶說表示不賣，那老外一聽碧眼都急成紅眼了，出價一萬刀樂，還給現錢。那年月一萬刀樂可是不少了，可老關愣是沒賣。這挎子就留在孫永利的汽修廠裏，而且成了孫永利的心頭好。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在孫永利的精心保養下，這挎子依然動力澎湃，堅固耐用，處於隨時可以發動的狀態，而且外觀依舊保持著當初開回來的時的樣子。如今老關重新騎上這輛挎子，雖然沒了當年那樣炸街的效果，但也同樣招來不少羨慕的眼光。
當老關來到倉庫大門前的時候，都沒等他叫門，大門就自己打開了。隻見於德利站在門邊，在於德利身後，卻是老錢和周立誌。
“我的天，又看見這挎子了，這都多少年了呀。”
周立誌大叫著跑過來，一下坐進挎鬥裏，兩隻手摸摸這摸摸那，稀罕的不行。老關問老錢：“手續辦完了？”
“辦完了，今天徹底和單位沒關係了。領導說晚上請我吃飯，就算是歡送了。我一想呀，那酒喝著沒滋沒味的，滿桌子都是千篇一律的話，還不如咱們兄弟幾個自在呢，所以就給推了。知道你今天上班，立誌就帶著我來這。酒菜備齊，就等著你這個大廚動手呢。你可是答應哥哥的，我的退休宴你親手操辦。”
“那必須的。上挎子，我先帶你倆兜一圈。德利，關門。”
“得嘞。”
老關帶著老錢和周立誌在倉庫裏兜了一圈之後，這才洗了手進廚房做飯。團團被交給周立誌看管，周立誌從自己車上找來一根貓咪牽引繩給團團套上，然後就在倉庫大院裏遛起了貓。
和女人們相比，老爺們的樂趣其實挺簡單的，隻要桌上有酒有菜，身邊有哥有弟，這一刻就再無煩惱憂愁，唯有瀟灑豪邁。借著酒意，老哥仨把這麽多年憋在肚子裏的話都說了，該笑的也笑過了，該哭的也哭過，了到了該分手的時候，哥三個反而沒話可說了。
老錢晃悠著站起身，他拍拍老關的肩膀，對他說：“山河，哥走了，你要都好好的。聽說他去你那吃了碗榨菜肉絲麵，哥真羨慕，也想學他。咱哥倆定個約唄，等哥快那什麽的時候，你給哥做點好吃的。哥不愛吃榨菜肉絲麵，你就給哥做。”
“烀豬蹄子。仨！”老關紅著眼說
“哈哈，還是你懂我，一言為定。”
送走了周立誌和老錢，老關站在院子裏發愣。於德利問他：“咋了這是？”
“不知道怎麽了，明明很熱鬧，可心裏總覺得冷清。明明兄弟都在身邊，可就是覺得孤單。老於你說這是咋回事？”
“這我可不知道，這你得找有學問的人去問。要不，咱哥倆到鎮上洗個澡捏捏腳？”
“拉倒吧，咱倆一塊巡邏吧，一邊巡邏一邊聊天。我家團團呢？”
“在這呢，都吃飽了。庫管班的那幫小閨女一見團團就喜歡得不行，平時不舍得吃的零食都拿出來喂團團，你瞧這肚子。正好，咱倆一邊巡邏一邊聊天順帶遛貓。”
“你等我拿上強光手電。”
哥倆這一巡邏就一直到了月上中天，眼看著團團越來越精神，老哥倆越來越困，老關和於德利這才回了宿舍。
這一夜老關睡得不怎麽踏實，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很多人。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的老相識，但也有幾個是新認識的，比如林鳳妮、羅晟宸、米澤陽、沈思琪、王月榮還有韓美娟。
當他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夢境裏的人和事竟然全都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老關就這麽個脾氣。等到交完班，老關騎上挎子出門直奔雲海山莊而去。
去雲海山莊可以走高速也可以走國道，走高速的好處是快，走國道的好處是風景好，於是老關就上了國道。因為不是節假日的緣故，國道上的車輛比較少，老關也樂得清靜，一邊走一邊看景。當他沿著國道拐上山路的時候，一輛轎車從他身邊駛過。本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是這輛轎車超過老關之後忽然減速，然後打著指示燈停在了路邊。從車上下來一位戴著墨鏡，衣著考究的美女，她揮動手臂示意老關靠邊停車。
“啥情況，難道是車胎爆了？看著也不像啊。”
老關把挎子停在轎車後麵，那美女徑直來到老關麵前。她對老關說：“看著就像你，沒想到還真是。關師傅，我們的事你考慮得怎樣了？”
“韓美娟？你怎麽也走這條道。”
“這條道清靜。既然碰上了那就在這說吧，省得到了後廚人多眼雜的。”
“說什麽？”
韓美娟沒回答老關的問話，她轉身從車裏拿出一個紙袋遞給老關。
“什麽呀這是？”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關打開一看，隻見紙袋裏麵裝著戶口本、身份證、房產證、還有存折。
“小韓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辦結婚手續都需要什麽，反正我有的就都帶上了，你的呢？”
“什麽我的？”
“你的資料哇，辦結婚證的資料。”
“小韓，我啥時候答應跟你結婚了？”
“好吧，看來你還沒想好。我不逼你，我這是向你表明一個態度，誌在必得的態度。要麽你收我為徒，要麽咱們結婚，你選一樣吧。”
“我現在兩樣都不能答應你。”
“現在不行，意思是將來行。那麽將來是什麽時候，為什麽非要等到將來不可？”
“這事一時半會兒的說不清。你看看都幾點了，再不走就要耽誤午餐了，你不在我也不在後廚，客人們怎麽辦？”
“那好，咱們先上班。”
“把你東西收好。”
一見韓美娟收起那個紙袋，老關頓時鬆了口氣，可是沒等他把這口氣喘完，就見韓美娟一把拎起裝著團團的寵物背包轉身回到自己車上。
“喂，你拿我家團團幹嘛。”
“暫時扣我這當貓質，等你想明白了，再找我贖貓。”
“韓美娟你給我放下，你養過貓嗎，噯噯！”
嗚。
韓美娟一腳油門跑沒影了，氣得老關拍著大腿隻喊：“這也太不像話了，青天白日的當眾打劫，這還有沒有點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