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吃魚的時候我問紫陵君：“師父，既然賠了錢，為什麽咱們還要離開客棧住深山野林？”
“有意見？”
“不敢……”
紫陵君幫我在火裏麵加了一把柴：“你先前說對了，我確實是有家仇的。”我一愣，我的乖乖，還真的被我給猜中了……
“那日仇家得到了我消息，夜裏派了探子來，我今日已將他殺了，方才歸來。可那客棧已不安全，不可久留。”
……
難道，這世人眼中一年四季都到處浪的紫陵君並不是想出去玩，而隻是因為想躲避仇家，所以被迫到處流浪？可江湖上從來沒聽說過紫陵君有什麽仇家啊！他仇家又是什麽來頭，竟然要這麽拽的紫陵君避著走。
我直不愣登地盯著紫陵君沒說話，他仿佛有些誤會我了。“怎麽？怕了？不想拜師了？”他勾唇一笑，顯得有幾分嘲諷，“怕麻煩，不想惹上事兒，就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這樣說著，就活像他是一個被詛咒的人一樣。
“沒事！”我立即表忠心，“萬一有仇家找來了，師父你先走，我給你殿後，拖住他們！”
紫陵君眼瞳輕輕動了一下，然後一言未發地垂頭將烤魚拿來吃了。我一直關注著他，吃一口魚瞥他一眼，心裏無不在琢磨著，我該和紫陵君套近乎到什麽程度，才好開口讓他教我長靈心境。
“你一直盯著我作甚？”紫陵君放下手裏的魚，終於正眼看我。
咦，你不關注我怎麽知道我在關注你？
這話我當然不能這樣說，我委婉道：“師父長得好看。”
他動作一頓，咳了一聲，轉了目光，又盯著魚，最後落了兩個字：“輕浮。”隔了一會兒，又再補了一句話：“你年紀這般大了，便也沒有婚配沒有家人？何以還想出來拜師修仙？”
開始對我好奇了，很好，這證明他開始想了解我了。雖然他說的話……還是不怎麽好聽。
而在我的編排中早就料到他還會問這個問題了，於是我麵不改色，一派淡然道：“哦，我家人都死了。”
這是一個絕對能盡快結束這個話題的回答方式。
果然，紫陵君默了一瞬，但他到底也不是常人，竟然還問了一句：“丈夫呢？鄉鄰呢？”
“都死了。”為防他再問，我編得更細了點，“馬賊屠村，除了我，無一幸免。”世道亂，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接著圓：“我拿了家裏所有的錢，打算來外麵走走享享福就去自殺。”
紫陵君：“……”
“……結果我遇到了大俠，便生了學成武學回去報仇的心思。”我吃完了魚，講完了故事，理所當然地拖出了自己的請求，“我知我資質愚笨，不過就算隻能學到一招半式，也算是能了了我這一無所有的餘生裏，最後一點期願了。”
我望著紫陵君。紫陵君卻刻意避開了我的眼神，他沉默了許久，夜風在刮，吹得篝火呼啦作響，竟襯得他的目光有三分水波瀲灩，仿佛對我編造的身世有幾分憐憫同情。
“我姓顧名十嵐，江湖人稱我紫陵君，我不是大俠，以後別亂叫。”
喲！開始自我介紹了！很好！好兆頭！
我很開心地應了：“好的師父！”
飯罷在河邊洗漱一番，我與紫陵君圍著篝火便打算入睡了，我這方剛覺自己睡了沒多久，忽然被人猛地從夢裏拉起。
我恍似還在夢中，睜眼便見自己已經飛在了空中，乖乖，我的禦劍術可從來沒飛這麽高這麽快過。我下意識地抱緊前麵人的腰：“怎麽了？”
“家仇。”紫陵君簡單回了兩個字，我便反應了過來。
不是說之前那個殺了嗎？又有人追來了？我轉頭一看，隻見身後數十個光電在夜空裏緊追不舍，我大驚：“這麽多人！”
這紫陵君到底是有多大的家仇啊？
紫陵君沒回我，我心頭著急，再一回頭，這一瞬間，有一隻光箭從我麵前呼嘯而過，穿過紫陵君的耳畔穿向前方，臨到那方盡頭那箭仿似自己有意識一樣，竟憑空轉了個圈，又繞回，迎麵衝我與紫陵君殺來。
我緊緊閉上眼睛，陡然間失重感傳來，紫陵君竟然禦劍急速向下，帶著我再次鑽入了茂密的森林裏，兩三繞，便讓那光箭撞上了大樹。
背後“轟”的一聲，卻是那被光箭爆炸，將周遭的樹都燒了起來。
這箭上還有術法？
當真是要置紫陵君於死地啊！
“師……”我回頭，正想讓紫陵君再快點，往山裏麵去，那方樹林茂密，山石洞穴密布，妥妥地可以甩掉對方。但我開了個口，這才借著月光看見了紫陵君的肩頭，那白衣裳上竟有一塊暗色痕跡，是一大片的血，我愕然道：“師父你受傷了？我睡覺的時候難道已經動過手了嗎！”
“方才沒看見你身邊的三具屍體嗎？”紫陵君反問的聲音很冰冷。
我打了個寒戰，再次為自己的淺薄修為感到汗顏。我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追兵，但見距離竟比方才更近了一些，我知道是因為受傷和帶著我，所以連累了紫陵君的速度。
“師父，你將我放下。”
“想死？”
“我說過萬一你有仇家找來，你先走，我殿後的呀！”
此言一落，紫陵君靜默不言，我拍他沒受傷的那邊肩頭：“快快快，將我放下，我幫你拖住他們。”
我其實，是這樣琢磨的。
如果這是紫陵君的仇人，那我和紫陵君一起被抓住，那不用說，我妥妥地和紫陵君一同被殺。但如果紫陵君獨自一人走了，將我丟下，那好嘛，我還可以給對方編編故事，賣賣可憐，說一說我被紫陵君“虐待”的事跡，指不定就被放了呢。
到時候紫陵君走了，我也活命，兩人安好，救妹妹的事從長再議，而就算我編謊話，還是被人殺了，那有一個跑掉也好，沒有我，總有其他西塢家族的人會找上紫陵君，妹妹也有一分獲救的可能。
“一起走。”
紫陵君在長久的沉默後，是這樣回答我的。
這三個字其實很普通，但是莫名其妙地，我的心倏爾為他一顫。我竟有一種……被這少年的三個字，感動到的詭異心情。
我一咬牙，撇開自己的情緒：“讓你自己走就自己走。”
我放開他的腰，推了他一把，然後從他的劍上摔了下去。紫陵君猛地回頭，我在下墜的時候看見了他那張被禦劍光芒照亮的臉，平日的冷漠高傲此刻皆化作了眉間的驚詫愕然。禦劍速度很快，沒一會兒他的光芒便從林間消失了。
我下墜之際，雙手結印，剛落到地上，咒言出口，在這一排的樹木上形成一道光牆，意圖將後麵的追兵攔截住，可我法力低微，攔住了前麵幾個追兵，後麵的人拿劍一刺，將我的法術光屏障給刺破了去。
我見勢不妙，轉身就跑，然後理所當然地被追兵抓住。
我被帶到了一個女子麵前，她神態倨傲，騎在仙騎白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是何人？”
“我……”我是被紫陵君脅迫的人，我很無辜，我一點也不想摻和進你們的爭鬥中，我都是被逼的！
我以上的話都沒出口，但見天際邊上一道白光砸落而下，白色人影立在我的麵前，背脊筆直猶如巍巍大山：“她是我徒弟。”
不要啊！我的哥！
我們倆的關係我隻想我們倆知道就行了！您這樣可讓我完成任務後怎麽和外人解釋？
湧上喉頭的話被我用舌頭死死壓住。
“哦？紫陵君這般孤傲，竟也會收徒弟？”
這語氣聽起來竟與紫陵君十分熟稔。
“隻是她而已。”
紫陵君語氣無甚波動，甚至連頭都沒回一個，看也不看我地說出這五個字，像是他舉起了我心尖旁的鼓槌，在我心上奮力一敲，鼓聲震耳，使我心與情，皆有三分顫動。
這紫陵君……其實……很會撩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