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午二師兄下山找大師兄去了,我閑得無聊,坐在院子裏看飛花,聽見旁邊院裏有“唰唰”的練劍聲,我爬上牆頭,往晏子和院裏張望,那臭小子已經練出了一頭的汗,很是用功。

我趴在牆頭上觀望,看得無聊,便曬著太陽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間“唰”的一道劍氣從我耳邊擦過,“哐”的一聲打在了我旁邊的青藤上。青藤碎裂,我嚇得一個膽顫,根據多年的生活習慣,像兔子一樣埋頭下了牆就要往屋裏躥。

但轉念一想……

我跑什麽?現在又沒人能吃了我!

一定是那臭小子故意嚇我!

意識到這點,我怒向膽邊生,氣衝衝地走到晏子和院門前,敲了門:“三師兄你太過分了!”

晏子和開了門,臉上還有幾串熱汗掛著。“哦,眼睛瞪得倒圓。”他不鹹不淡地說著,“我見你手腳挺麻利,平時那般走路都要人牽的柔弱勁兒上哪兒去了?”

我一默,靜靜打量著他。

倒是忘了,這個三師兄對二師兄可是……

我抱起了手,懶得在他麵前裝了:“你有本事你也變矮變小變柔弱啊,二師兄一樣牽你走帶你玩,還給你喂飯呢。”

晏子和聞言麵色一青。果不其然地是吃醋了:“你這臭丫頭……”

他這話未說完,忽見天上一道人禦劍而過,急匆匆地趕去了晏霖的房間。看那劍尾流光仙氣,竟然像是二師兄的身影,幾時見二師兄回來這麽急過,而且晏霖不是讓他下山去找大師兄了嗎?怎麽……

我與晏子和對望一眼。

晏子和身形一閃竟是要走,我腿短跑不快又急著過去看戲,於是拚盡全力堪堪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你作甚!”他詫然大怒。

“帶我一起走!”

“你……”

“你磨不磨嘰!”我斥了他一句,他許是也心急過去,嫌棄地“嘖”了一聲,倒是也一把拽了我的胳膊,將我拉了起來,法術一過飄到了晏霖的院子裏。

“……那白玉門弟子的死相與多年前被石門真人害死的人一模一樣,白玉門人近來正四處尋找石門真人以前的弟子,可石門真人弟子多為功法所累,已經身死,唯有大師兄……先前在山下他們與大師兄相遇,動了手去,這下已經將大師兄擒走了!”

我與晏子和趕來時堪堪聽到了二師兄這麽一番言語。

我仰頭望晏霖,隻見他眸中覆了寒霜,良久之後,隻淡淡問了一句:“他們帶著子明去白玉門了?”

“是……”

晏霖起了身:“我稍後回。”他留下這句話,竟是身形一隱霎時消失了蹤影。而是二師兄大喊一句:“師父!”便也跟著消失了。

我心頭著急,可我現在半分修為也無,唯有扒拉著晏子和的頭發扯了扯:“你跟上呀!”

晏子和一惱:“要你言語!”他撚了禦劍訣,倏爾想起,道:“你給我從我身上下來!”

我死死抱著他的胳膊:“我不下!我要去!”晏霖那陣勢看著就是要去打架的!搞不好我今天就能討得一汪血喝呢,雖然……我其實並不想在那場合喝上晏霖的血,但別的辦法,我也是沒有了……

“瞎磨嘰什麽時間!”我斥晏子和,“趕緊走!”

晏子和無奈,他功法本就是幾人中最為薄弱的,禦劍已經是跟不上,確實也沒時間耽擱,當即認準了方向,他便跟著追了過去。

一路上我趴在晏子和背上,像打馬一樣打他:“你快點,你快點啊!”遲了去,血都幹了,還喝什麽喝,土都沒得吃。

可晏子和用盡了全力禦劍,與晏霖與二師兄晏子清的差距還是在那兒擺著。我倆遲遲趕到時,晏霖在白玉門的這一戰都已經要戰完了。

我所見之地皆是一片焦土。天上黑雲壓城,天雷依舊在其中翻滾,晏子和遇見在半空之中,我在四處張望,尋找了一會兒,得見下方有一處還有法力撞擊的光華。

“那方那方!”我拍了晏子和的肩,他沒好氣地應我:“我看見的!別吵!”

待遇見過去,隻見晏霖護著身後半跪在地上的大師兄,而二師兄就站在師父旁邊,與他一同將身後的大師兄擋著。他們麵前是一堆白玉門人,數也數不清,手持利劍,對他們怒目而視。

如果說這是一場兩個仙門之間的爭鬥,那清和門簡直勢單力薄得讓人心疼。

但我俯視而下,看著晏霖挺得筆直的背脊,即便沒有見到他的臉,我也感覺他這一身氣勢,能勝過敵方的千軍萬馬。

我看得愣神,晏子和比我心急,轉瞬而下,落在了二師兄的身側。

晏霖瞥了他一眼,眸光在我身上一劃,他沒開口,二師兄先急了,斥了晏子和一句:“你為何將她帶來了!”

我見晏子和被斥得一愣,一心的擔憂霎時咽入喉頭。我見狀,心知這樣下去晏子和還不得恨死我。我連忙道:“我要來的,我擔心……”

我看了在場四個男人一眼,他們的關係太複雜了,我這時候好像說擔心誰都有人會吃醋吧!

我還在為難,二師兄便繼續斥晏子和道:“她小不懂事,你便也不懂事?”

呃……

我發現了,好像在晏子和麵前,二師兄才更像是個師父,而真正的師父,好像並沒有什麽存在感。晏子和對晏霖,也並不是太關心的樣子……至少比起對待二師兄的態度,他對晏霖,委實要生疏一些。

這個清和門果然是讓人看不懂的存在。

四個人湊在一起就是一出戲。

晏子和一咬牙,任由二師兄將他罵了,他垂頭,沒做任何辯解。隻是目光落在了二師兄的手臂上,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見得二師兄衣袖裏的手正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滴著血。

二師兄受傷了!

那晏霖……

我目光下意識地就往晏霖的手上瞥去。

可他袖子太廣,將手遮了住,我也未曾看見有血從他袖子裏滴下來,我想繞到前麵去瞅瞅,可剛跨出去了一步,晏霖便一抬手,按住我的肩頭,將我反手推到了他身後。

我仰頭看他,他隻盯著前方,拍了拍我的腦袋:“乖一點。”

這話裏語氣,竟有幾分寵溺的意味。

在這樣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他還能這般有閑心地來安慰我,讓我乖一點……

不說其他,這人的心也確實挺大。

“清和真人。”對麵的老頭一身白袍胡子飄飄,他盯著晏霖開了口,“你這番大鬧我白玉門,不明事理!包庇罪徒,可是要與我眾仙門正道為敵?”

晏霖語氣淡淡的:“我徒弟有無有罪我自己判斷,輪不到你們審,更由不得你們抓。”

老頭大怒:“我門中弟子莫名橫死,乃中了石門仙人之毒,而今這世上隻有你徒弟晏子明身中能帶此毒,先前我將他帶來白玉門便已探過,他身體裏毒已清除,誰都知道,石門真人的那邪功,修煉之後,永生不可除,隻有累積到一定程度,過於他人之身,他身上沒毒,不是過到了我弟子身上,還能去哪兒?”

晏霖沒有說話,我轉頭看大師兄,但見他緊咬牙關,一臉恨色,我不知道他在恨個什麽勁兒,隻聽得二師兄一聲怒叱:

“你們白玉門簡直血口噴人!我師父以己之身渡師兄體內之毒,自石門真人去後,年年如此!這麽多年以來,從未有過一次將毒過於他人。如今你們有何證據如此妄斷!”

此言一出,對麵白玉門人皆是一驚,老道詫異道:“你卻能化解石門那邪毒?”

我也是怔愣地看著晏霖,石門真人那功法的毒,可是過到誰身上誰就死,晏霖竟然幫大師兄擔了這麽多年的毒嗎……

這果然也是真愛了啊!

另有白玉門人不甘道:“便是清和真人幫他過毒又如何,這世上再沒有別人有石門之毒,我門弟子死於此毒……”

“除我外還有否其他石門弟子我不知。”大師兄終於開了口,壓製著情緒道,“你們白玉門人,我從未動過。”他捂著胸口,艱難站起身來,我想扶他,他抬手就在我腦門上一按,我個頭矮,正好成了他的拐杖。

我被他按得腦袋一晃,但見大師兄退了兩步:“家師恩厚,多年為我吸納體中毒素,前段時間才冒著風險將我體內毒素清除……”

嗯?前段時間?

我看著大師兄拳心握緊,倏爾想起之前在院裏看見的晏霖抓了大師兄手的那一幕。難道……那個時候,不是晏霖在占大師兄的便宜,而隻是……在把大師兄的毒過到自己身體裏?

這倒也說得通。隻是奇怪了。

如果說年年如此的話,那為什麽這一次二師兄還要那麽驚訝地跑去找晏霖?

“我這一身修為,無多大作用,反倒累得家師因我而年年受苦,如今更因我蒙此大辱。”大師兄退遠了去,晏霖盯著大師兄,倏爾一眯眼,輕輕喚了一聲:“子明。”

“師父,你賜我子明為名,望我明曉本心,可我從未如今日這般明曉本心。”他一握拳,周身氣息一動,我見他身上氣息逆流,竟是一副要自廢功法的架勢!

“大師兄!”二師兄欲前去阻止,而大師兄周身逆行的氣息卻越轉越快。

晏霖抬手將二師兄攔住。

“這一身功法,要來拖累,不如散了。”話音一落,但見大師兄周身光華大作,一股氣浪撲麵而來,我沒有修為,抵擋不得,正是這時麵前一個人影一閃,有人蹲下身來將我腦袋一摁,一把把我抱入懷裏,以他的氣息幫我抵擋了那激**的氣息。

有一股幽香在鼻尖縈繞,是晏霖的味道。

我透過他的肩頭看見了在身後的那些白玉門人,功法稍顯薄弱的已經被這激**的氣息震倒在地。

這震**瞬息即散,我沒能看到身後大師兄的模樣,不過我也能想象得出,應該不太好看,自行散功的人,輕則七竅流血,重則經脈盡斷,爆體而亡。

晏霖將我抱起身來,自始至終按著我的腦袋,沒讓我轉頭看見大師兄。我隻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滿是驚駭,包括白玉門人也是一副怔愕模樣。

“子清。”晏霖聲色一如既往的平淡,平淡得就似任何人也無法觸動他一樣,“將他先扶回去。”聽這話,大師兄應該是還活著的。

我心頭鬆了一口氣,拽著晏霖肩頭衣服的手稍稍鬆了一些。

而我一鬆手,這才察覺出來,那雙抱著我的手緊有幾分微不可覺的顫抖。

我方才知曉,原來,這個看起來一直微笑著的,萬事淡然的師父,其實內心……也是會被觸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