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望著女妖:“這些年,蕭逸寒一直在與你聯係,你們就一直在謀劃這些事?”

“是呀,他哥哥的頭骨被魔界的人拿去了,他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兩界漏洞,想要到魔界去搶回來,可你們仙靈門辦事死板,一準是不會讓他冒這種險的,所以他幹脆出了山門,也省得因為自己的舉動,在山上連累你這個小徒弟。”

是,蕭逸寒做的這一切是隱忍,是痛苦,也聽得讓我心疼,他好像自己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委屈和苦難,可對我來說,蕭逸寒隻做錯了一件事,隻這一件事,便足夠讓我記恨他記恨得無法原諒——

他從沒問過我,我願不願意他這樣做。

女妖與我說完這些事的時候我們已經重新回到了玉泉潭水邊,看著玉泉潭下的黑洞,我問她:“那為什麽,現在又要來找我幫忙呢?”

“論封魔之術,世上無人可以與蕭家心法相比,師承一脈,你之前不也和蕭逸寒一起封住了那漏洞嗎,找你自然是……還是……”女妖驚詫地看著我,“你不想救你師父啊?”

我沒說話,她表情顯得有些為難:“仙姑,你師父這輩子一顆心裏沒有藏著誰,隻有你……昨天你不是在這兒紮了他心口嗎,後來我問他,要你真狠心紮進去了,該怎麽辦。他就說,那就辜負了蒼生也罷,好歹能讓你從他那兒,得到片刻寬心。”

我聽得微微握緊了拳,我閉上了眼,撇開情緒,冷靜地問:“現在那邊是什麽情況。”

女妖拽了我的手,先一下跳入潭水中,遊入了下麵的黑洞裏,方一進入黑洞,魔氣便開始擠壓我的身體,在短暫的眩暈之後,失重感猛地傳來,我陡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漂浮在了空中。

禦劍而起,我在空中立穩,打量四周,鮮紅的天,幹裂的地,這就是魔界。

而此時在遠處有一座黑色的大山在不停地飄散著魔氣,地上遍野都是魔族的屍首,竟是……蕭逸寒血洗了這一片地方嗎……

女妖拽著我往那方趕,越走越近,我才看見,那哪裏是山,那就是一團黑色的魔氣凝聚而成的影子,在那影子的頂端,正是一個蒼白的骷髏頭。

而在那骷髏頭的正前方十來丈遠的地方一道藍色的身影,撐著結界,寒霜一般的光華自他手中長劍中散出。

不用女妖再做解釋,我便知道了這情勢,是蕭逸寒與那骷髏頭僵持住了,而現在是在魔界,魔氣源源不斷,繼續僵持下去,蕭逸寒隻會耗盡內息枯竭而死。

他需要人幫他毀掉……他哥哥的頭骨。

等靠得更近了些,我瞥見了蕭逸寒後背上破裂的傷口,皮開肉綻,一身狼狽的血。

情況比我想的更嚴重……

忽然間,蕭逸寒察覺到了什麽,他猛地轉過頭來,盯住了我,滿臉不敢置信,隨即斥責女妖:“誰讓你帶她來的!”

沒去管女妖的回答,我抬頭一望,隻見那骷髏還在源源不斷地吸收著魔氣,它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到來,魔氣開始狂躁地翻湧起來,蕭逸寒不得已必須轉身全心與之對抗,然而他現在已是內裏空虛,勉強抵抗之下,竟是一口鮮血湧出。

我當即不再耽擱,肅容上前,一記清光隨劍刃而去。清光破開魔氣直去骷髏頭,然而那塊頭骨比我想得更加堅硬,一擊之下,毫無損傷。

女妖卻在我身邊驚呼:“你這麽厲害。”

我自是不弱的,蕭逸寒留下的那些書我早就翻爛,熟背於心,這八十年,我別的都沒幹,光修仙了,若連這唯一的事都做不好,我也沒有臉麵苟活於世了。

蕭逸寒之前想必也看出來了,所以他才說,我沒有對他動真格。

我打量著那骷髏頭,閃身擋於蕭逸寒身前,此刻我回頭看他,隻見他蒼白的臉上再沒了平日漫不經心的微笑,他皺著眉頭斥我:“這不是你該摻和的事,回去,通知仙靈山的人,讓那些仙人來想辦法。”

我沒理他。感受著麵前越來越凶戾的魔氣,我輕撫手中長劍:“蕭逸寒。”

我望著那骷髏頭,掂量自己體內力量,我明白,今日不交代一條命在這裏,恐怕是了結不了這件事了。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師父,我這一生,最埋怨的人便是你。”

蕭逸寒瞳孔微微一縮,他好像知道我要做什麽事,伸出手來想要抓我。

可這種時候,哪能耽擱,我護體結界大開,徑直將蕭逸寒彈了出去。

一如當年,蕭逸寒下山之後,我被他的護體結界彈出去一樣。

那麽狼狽。

“不行!”他喊著,聲音有些嘶啞。

而他現在,已經沒力氣追上來了吧。我轉過頭不再看他,然而聽著他的聲音,我方在此時體會到了八十年前,他離開時的心情,原來,是真的會難過的,是真的,有心髒被擒住了一樣的疼痛。

我緊緊一咬牙,將所有的聲音與情緒都擯棄在外。

與手中長劍與我化而為一,我徑直衝向那骷髏頭,周遭的魔氣登時化為刀刃,將我切割得體無完膚,腰側藏著的蕭逸寒初遇時送我的玉佩隨風而落,我沒時間去管它,隻聽前方“哢”的一聲,是骷髏頭破裂的聲響。

我的世界完全寂靜的前一刻,是蕭逸寒近乎聲嘶力竭的嘶喊:“給我回來!”

我回不去了。

我這一生,最埋怨的人,是我的師父,而最喜歡的人……

也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