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投名狀

李純沒料到會有人頭鐵反駁自己,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第一時間眼光射向郭氏三兄弟。

聽到有人反對,一直閉目養神的左金吾大將軍郭釗也都愕然。

饒是他打算全程不睜眼,此時也忍不住朝那人看去。

什麽人這般愚蠢,敢在這檔口在太歲……陛下頭上動土,簡直就是在陛下頭上撒尿。

要是自己的人,必須第一時間打死。

身為焦點中心的當事人李寧倒是很淡定,穩如老狗。

這般莊重場合下還有人上眼藥,可見有多少人對自己這個太子不服氣。

以後這個位置意料之中的坐不安穩。

李寧甚至懶得看是誰了,自己沒有讓對手忌憚的資本之前,就算知道對方是誰又能怎樣,再說此時站出來的都是沒有後顧之憂的小嘍囉。

暗殺?

非王道,要殺就刑殺,光明正大地殺!

李寧吐出一口濁氣,

反正自己都不在乎了,要不是有太子這杆旗的話在安西可以更好地搞事情,自己怕是更沒一絲波瀾。

李寧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不再理會,而是仔細思索著俱文珍給自己說的話。

……

所有人都在尋找發聲的人,但是找了一圈在城頭沒找到。

“臣認為不妥!”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眾人才發現在登往城牆的甬道口跪著一位淺緋色官袍的官員趴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跳出來的那人身上,等他抬頭卻發現他並不是愣頭青,而是年近五旬的正五品上給事中李逢吉。

五品,還沒資格登上城樓,所以他隻能趴在那裏。

此人郭釗並不熟悉,郭釗嚴厲地看向老二和老三,以期得到答案。

那哥倆也是滿臉驚訝,一臉無辜地連連搖頭,攤手示意自己並不知情。

郭釗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這個平日見麵理不會理的五品官。

他此時跳出來,何意?

舔自己?

五十歲了,想到這郭釗不由得一哆嗦。

不過還真別說,他還真有權利反駁。

給事中具體負責審議封駁詔敕奏章,有異議可直接批改駁還詔敕。百司奏章,得駁正其違失,事權甚重。

隻要和自家兄弟無關,那就事不關己。

郭釗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逢吉鬆了口氣,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準備繼續閉目養神,卻看見李純如刀劍般鋒利的眼神正盯著他看。

郭釗一驚,連忙抱拳微微躬身,一臉冤枉。

李純這才將目光集中到李逢吉身上。

郭氏兄弟眼神交流的一幕被李純看在眼裏,看到郭氏兄弟三人同樣驚詫的眼神,心中的怒意稍減幾分。

李純強壓著胸中怒意,緩緩道:“李逢吉,你講講自己的理由!”

感受到李純憤怒的眼神,在這大冷天李逢吉額頭滲出一層汗珠,他硬著頭皮道:

“陛下,自高祖皇帝以來,我大唐向來都是立賢不立長,如今諸皇子年幼,大部分還未出閣,尚無法體察賢德,此時立儲不公。

且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際,此時立儲臣以為為時尚早,還望陛下三思!”

說罷李逢吉伏地不起,身體微微發抖,等待硬抗天子一怒,他甚至做好了被砍頭的準備,盡管可能性很低。

這是一場賭局,也是投名狀。

依李逢吉近五十年的見識,他不看好沒有雄厚背景支持的鄧王李寧。

另外說當這麽多人的麵,就算再昏庸的帝王也不會處死諫臣,隻要挨過這一關,他將仕途無量……

誰都知道遂王李宥年僅十二歲,還尚未出閣,雖然李逢吉說得冠冕堂皇,沒有具體指出誰,但是在場所有人都清楚李逢吉所指。

今日出頭,隻要不死,無論事成與否,他李逢吉日後必成郭氏一族的座上賓。

想到這裏,趴在地上的李逢吉看著地上滴落的汗珠,嘴角上揚。

李純深吸一口氣,狠狠地瞪了李逢吉一眼,然後對閉目養神的郭釗道:“左金吾大將軍怎麽看?”

“啊?”郭釗一驚,極為惶恐地出列。

“臣身份敏感,理應避嫌,所以關於立儲一事,老臣無話可說!”郭釗瞬間滿頭大汗,他彎著腰不敢抬頭,“無論誰是大唐太子,臣必當鞠躬盡瘁輔佐!

至於給事中李大人的一番言辭,雖是他這職責所在,但是他考慮不周,不注場合,理應受罰!”

郭釗並不接招,而且三言兩語給李逢吉開脫了,頂多給一個禁足反省的懲罰。

老狐狸!

李純暗罵道,將眼神瞥向了郭瑽。

郭瑽最擅察言觀色,他沒等李純發話當即站了出來:“陛下,臣首先是大唐的臣子,立儲大事,臣無異議!”

郭銛想要說兩句,但是他感受到他大哥犀利的眼神,無奈改口:“臣身為遂王舅家,理應避諱……臣無話可說!”

李純滿意地看著郭氏三兄弟,這才回頭看著趴在地上的李逢吉道:“還有誰和你一般看法?”

趴的不能再低的李逢吉又往下趴了趴,大聲說道:“這隻是老臣一人看法,與他人無關!”

“哦!”李純回顧城頭,目光一一掃過群臣,沉聲問道:“還有誰有相同看法,站出來,赦你無罪!”

群臣麵麵相覷,沒有郭氏三兄弟授意,無人敢挑戰天威。

“臣有異議!”

這時在城門樓左側傳來一道粗獷的聲音。

眾人紛紛抬眼望去,正是回鶻使者塞勒姆。

沒等李純發話,塞勒姆一把扯掉衣袖露出裹著白布的傷口,上麵還滲出斑斑血跡,他對李純抱拳道:“英武雄壯的大唐天子,我反對!”

“鄧王殿下不顧兩國友好關係,在鬧市當眾傷害他國使者,這般暴戾衝動,臣以為不能成為合格的儲君!”塞勒姆抬頭不顧李純陰沉的臉道:“他若登基,勢必給兩國關係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害!”

回鶻使者一開口,始作俑者李逢吉臉色大變,心道這要壞事。

果然,李純當場怒道:“我大唐立儲,與汝何幹?”

可誰想那塞勒姆居然強詞奪理道:“昔我回鶻與大唐為兄弟,後寧國公主嫁我可汗,回鶻為子婿,是半個子……所以大唐的事就是回鶻的事,臣為回鶻使者,怎麽說與臣無關?”

塞勒姆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場的大唐文武百官立馬坐不住了,紛紛指著塞勒姆大罵。

李純本來對貪得無厭的回鶻人沒有好感,此時更是氣得頭上冒煙。

李純的臉色異常難看,強忍著怒意道:“朕意已決,汝回鶻好自為之!”

此時已不是單純的立儲問題了,而是原則性問題了,要是被扣一個勾結外敵的帽子,就是郭子儀在世怕也難保周全。

“放肆!蕞爾小國,安敢出言不遜!”郭釗臉色大變,不得不跳出來指責塞勒姆。

“陛下,今日立儲乃順應天意,臣郭釗恭賀太子殿下!”說罷郭釗率先向李寧恭賀。

有了郭釗帶頭,文武百官紛紛對李寧起身恭賀,唯有郭銛。

終於浩大的閱兵式結束。

就在太子李寧應付百官恭賀的時候,俱文珍與郭釗心照不宣地互視一眼,然後快步上前扶著李純離開城門樓。

沒人理會跪在地上的李逢吉,直到年僅十二歲的遂王李宥站在他跟前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