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在躲你

他把臉埋在甘語的發頂,悶悶地說:“開學的前一天早上,奶奶一直沒出來吃飯,保姆去敲她房門也沒應,當時我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推開門一看,奶奶穿著爺爺生前給她買的連衣裙,甚至還化了淡妝,很平和地躺在**,跟爺爺一樣,在睡夢中走了。”

那段時間是他最昏暗的日子。

年紀輕輕的少年,正如早晨的太陽一般充滿希望,他卻第一次體會到了迷茫無措的絕望,生活突然沒有了奔頭,一夜之間失去了目標。

對著奶奶的遺體哭哭笑笑,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該怎麽辦。

爸媽一直在國外,爺爺去世之後匆匆回來辦了喪事就走了,一個月不到,奶奶也去世了。

他們直到奶奶下葬才回來。

原本升高中時,父母就想接他去國外,他舍不得把爺爺奶奶兩個老人丟在鄉下,說什麽也不肯去。

後來一家人商量好,等他國內本科畢業,再去國外讀研。

他四歲就被送到爺爺奶奶身邊,是由兩位老人一手帶大的,18歲之前唯一的目標就是希望以後靠自己的能力賺錢給爺爺奶奶花。

他們是他生長的根,老人一走,他的根也垮了。

甘語摸了摸他的臉,有些心疼,但她說不來煽情的話,思考片刻,她決定另辟蹊徑——

“不是我說,你父母怎麽比我爸媽還過分?也太不負責任了,你這從小就是留守兒童啊,比我還慘。”

厲望南:“……”

安慰了,又好像沒安慰。

她又問:“你父母那個時候很忙嗎?一點兒都照顧不了你?我爸媽也忙,但好歹還是把我帶在身邊了,唉,沒媽的孩子像棵草啊。”她一臉同情地捧著他的臉感歎:“可憐的迷路小土狗。”

厲望南:“……”

她有心,但不多。

“後來呢?”甘語問。

“辦完奶奶的喪事,我爸媽又提出帶我走,我心情不好,跟他們大吵了一架,帶著奶奶給我做的被褥跑了。”厲望南停了一下,說,“然後就遇到你了。”

甘語:“怎麽?對我一見鍾情重拾生活目標了?”她懷疑地看著他,那天看著可不像啊。”

厲望南哈哈一笑。

確實,開始那兩天他還是渾渾噩噩的,直到兩天後的迎新晚會上,見到身穿禮服神采奕奕上台報幕的她。

兩天前還在無人注意時偷偷抹淚,兩天後就整理好情緒煥然一新。

分手當然比不過失去親人的痛,但少男少女情竇初開時,總是把愛情看得很重。

她毫無頹色專心搞生活,在台上發著光的樣子真的很耀眼。

那天晚上,他的心態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改變,隻是當時的他還沒有察覺。

無形中,已經被她影響到。

介紹新生上台的時候,他本來以為她是因為生氣故意裝作不認識他,晚會結束後去找她,他才發現,那天她可能真的隻是臨時起意,根本沒注意他長什麽樣子。

甘語震驚:“晚會那天你找過我?我怎麽……”

一點兒也沒印象?

後半句話,她到底是不太好意思說出來。

很難想象把一個人默默地記在心裏五年多,而對方完全不知情的心情。

她隻是想想都覺得替他憋屈。

然而對象是自己,她又實在無法責怪自己。

厲望南說:“我想把我手裏的花送給你,你拒絕了,但是對我道了聲謝,轉身就和男主持人約著出去吃飯了。”

甘語:“……”

他好酸。

她狡辯道:“我還喊了其他幾個同學,你這樣說的好像我跟男主持有一腿似的。”

厲望南不滿:“我就在旁邊,還是優秀新生,你為什麽不叫我一起。”

甘語“嗤”他一聲:“那時候誰知道你是哪個老六啊,但凡你報到那天態度好點兒,我沒準還能記起你。”

厲望南:“……”

她真的很無情。

惹她不高興的人,她統統不放在眼裏。

再一次遇到她,是在食堂。

他排在她後麵,和她之間隔著一個黃晶晶。

她一直扭頭和黃晶晶嘰嘰咕咕地說話,他雙手插袋,閑適地站著聽她吐槽輔導員。

有個男生趁她沒注意偷偷摸摸插隊站到了她前麵,黃晶晶看到後,拽著她要往換個檔口排隊,被她用力甩開,一步上前拉住那男生的袖子將人甩出了隊伍。

“……”

周圍的空氣都安靜了。

男生惱羞成怒地狡辯:“我剛才跟你說過了,我趕時間能不能先讓我站前麵!”

“你對我哪隻耳朵說的?我怎麽沒聽見。”甘語問。

男生一噎,強行找借口:“反正我剛才跟你說過了。”

甘語抬起手:“同學我今天心情不好,可以打你一巴掌嗎?”

黃晶晶連忙扯住她的手,拍著她的背小聲勸她。

男生也被嚇一跳,罵道:“有病啊!不就一個位置嗎!”

“你有病啊,不就一個巴掌嗎!我又不是沒告訴你!”甘語怒道。

“……”

甘語一臉懷疑地看著厲望南:“你編的吧?我怎麽不記得還有這回事?”她說完嘴裏還小聲嘀咕著,“我大學的時候脾氣不是挺好的嘛……”

厲望南從善如流地附和她:“確實,見仁見智吧,看跟誰比了,跟輔導員比你肯定是天使。”

甘語瞪他一眼,凶道:“後來呢?”

“後來那個男的被你嚇跑了,你嫌那個位置晦氣,就讓我補位了,然後你帶著黃晶晶去其他窗口了。”厲望南說完還幽幽地歎了口氣,“原來從那個時候就奠定了我補位的基礎。”

甘語:“……”

可你現在還沒補位呢。

“哦,抱歉,忘了,我現在還沒補位。”厲望南沒什麽誠意地說。

他拉起她的手來到自己的左肩,問:“我現在可以申請補位嗎?”

甘語隨著他摩挲著他的肩膀,有些心不在焉:“**說的話你敢信?”

厲望南笑:“你敢說,我就敢信。”

甘語沒說話,半晌她爬起來打開車燈,又去看他肩膀那個青藍色的痣。

她絞盡腦汁,死活想不起來這個痣又是什麽時候被她弄出來的。

剛開學就見了好幾次,按理說在一個學校四年,他們見麵的次數隻會更多,為什麽她卻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因為我隻在學校待了半年多就走了啊。”厲望南說。

甘語恍然記起,好像誰跟她說過,厲望南隻在學校待了一年左右?是唐寧嗎?

“而且後半年,我在躲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