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鏡中客(四)
燕璿暗自在心裏默念了幾遍,抬腳便走進了城裏。
迎麵是一道搖搖欲墜的吊索橋,看著那深不見底的河水,燕璿有些不敢邁步,但又沒有別的路走了,想了想,燕璿決定稍微等一等,看其他人怎麽過的,就像城樓上寫的,以人為鏡知吉與凶,且看別人是怎麽過的。
等了會兒,來了一人,是個賣菜的,還挑著兩簍子菜,他就那樣大搖大擺地走上了橋,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直接走嗎?
燕璿心中猶豫,遂又默念了一下剛剛那一句話。
“鏡於水見麵容……”
燕璿突然想到什麽,趕緊往底下河麵看了看,河麵上倒映出她的臉,和那挑著菜的農夫,那哪是農夫,分明是隻沒有耳朵的惡鬼!
這回輪到耳朵了嗎?
燕璿想著,趕緊伸手捂住了雙耳。那農夫已經走到了這邊,他笑著與燕璿打招呼道:“小姑娘不過橋,一個人站在這幹什麽?”
“關你什麽事?我願意過就過,不願意過就不過,礙著你了?”燕璿故作大膽回嘴,隻期望鬼怕人七分那話是真的。
“得,算我多管閑事,現在的小姑娘呀。”農夫挑著菜離開了,看起來很正常,若不是水裏看到他是隻鬼,隻憑肉眼還真是會被他騙了。
等了會兒,又來了幾個人過橋,過去的,過來的都有,無一例外全是沒有耳朵的鬼,這讓燕璿有些摸不著頭腦了,莫不是她想錯了?
正想要不要上橋試試,從身後又來了個婦人過河,燕璿按例又看了看水麵,這回這個婦人沒有變化樣貌,還是人的模樣,燕璿見此,趕緊追上去喊道:“大娘慢走!”
大娘回過頭來,問她:“姑娘喊我有何事?”
“吊索橋搖晃破爛,我一個人不敢走。”
“這橋確實是爛了些,你跟著我吧。”大娘很好說話,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提醒著她注意腳下,“你一個小姑娘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家裏人呢?”
大娘好奇地問。
“我,我和娘親到這兒探親,路上走散了。”燕璿隨口編了個瞎話。
等穩當過橋去,來到了個街道上,大娘又問:“你現在有去的地方嗎?身上有錢嗎?這裏壞人多,你一個小姑娘又生得漂亮,獨自一人恐怕不安全。”
燕璿搖搖頭:“不瞞大娘說,我現在身無分文,無處可去,在這兒也就隻認識您了,還望您能收留我幾天,待我找到母親後,再與她一同好好感謝您。”
從剛剛過橋可知,鬼和人隻能從水裏分辨,她不能隨身帶著一盆水,現在能確定的隻有眼前這大娘是個人,在下一個難關到來之前,她跟在大娘身邊應該是安全的。
“幫人幫到底,我可以收留你幾天,不過呢,我家規矩多,你要是不遵守,我丈夫會按家規處置你的。”
……燕璿一愣,莫非這就是第二關?就算她不主動提出去大娘家裏,大娘其實也會邀請她去?
“還請您先說說您家的規矩。”
“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就這些?”
“就這些。”
“這容易,我肯定能遵守的。”
“那好,你隨我來吧。”
燕璿跟著大娘回家,家中除了她和她丈夫外,還有三個兒子,三個兒子都斷了腿,三個女兒都生得醜。
大娘夫家姓單,三個兒子取樹名,鬆,柳,竹,女兒取花名,梅花,杏花,梨花,年紀瞧著都挺大了。
他們對於她的到來都很歡喜,三姐妹都搶著要和她睡一屋,最後還是單老爹拍板讓她和梅花睡一間房。
梅花拉著她到房裏看了看,非常整潔的一間閨房,處處透著女兒家的巧思,隻是在床頭,衣架上都看到了屬於男人的東西,一條腰帶,一塊繡著情詩的手帕。
“哥似青鬆妹似梅,鬆梅共竹傲霜飛。”
燕璿掃了一眼,落到了手帕中心的一抹暗紅之上,那看起來好似是血。
燕璿很想問問,可想著大娘與她說過的規矩,又隻能閉口不言。
不過她不去問梅花,梅花卻是主動與她說了起來,“今夜房間讓給你睡。”
“那你呢?”
“我有別的去處。”
燕璿點點頭,沒有多問,起身斟了一杯茶給她,從茶水中看了看梅花的臉。
是個真的人。
燕璿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梅花又道:“你不好奇嗎?”
“你必定有你的打算。”
梅花滿意了,“我五更回來,你記得給我留門。”
“好。”
從房裏出來,杏花,梨花在洗衣服,燕璿趁機過去,看了看水裏,她們倆也都是人,並非是鬼。
杏花說:“你晚上睡覺小心點,千萬鎖好門窗,誰敲門都不要開。”
“為什麽?”
“梅花經常在外勾搭人,有許多登徒子晚上會偷偷翻牆到家裏來,你與她睡在一起,怕是會將你認錯了她。”
……
此時那廂梨花又說了:“你要是察覺不妥,就來我們房裏吧。”
梨花一邊說著一邊給她指了指門,正瞧著,突然燕璿好似看到房間裏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再一看又沒了蹤影,眼花了嗎?
燕璿揉了揉眼睛,問梨花她們有沒有看見,梨花和杏花都搖了搖頭。
晚飯,三兄弟都不在,說是與朋友去外麵喝酒去了。
燕璿假裝扒了幾口飯,並沒有吃下肚,而是用袖子將飯菜兜了去。
吃過飯,大娘讓她們回房睡覺。燕璿與梅花一起回了房間,等到夜深人靜,梅花正打算離開之時,燕璿拿起櫃子上的一個擺件狠狠打暈了她。
而後換上她的衣裳低頭走出了門。
很快,從黑暗中走出了兩個人,是單老爹和大娘,他們問:“她沒發現什麽異樣吧?”
燕璿低著腦袋,搖了搖頭。
“那好,你去杏花房裏睡去吧,這兒交給我們。”
燕璿點頭應下,卻並沒有去找杏花,而是偷偷溜進了廚房裏,鑽進了已經冷卻的灶膛裏。
鏡於人則知吉與凶,就算是人也有好有壞,可不一定是吉。
大娘三子殘疾,三女醜陋,都不好婚配,所以一直到現在還未曾婚配。
大娘一開始好心幫她,當聽到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的時候,就動了歪心思,將她哄到家裏來給殘疾兒子做妻子,故意耍些個花招來讓她不敢多加打聽。
讓她和梅花睡,又讓杏花和梨花告訴她恐會有登徒子上門,一旦被玷汙了,他們就可以推說是不知哪兒來的登徒子幹的,然後再讓兒子們說出不嫌棄她失身的事情,就能讓她心甘情願留下給他們殘疾兒子做妻子。
至於那情詩,哥似青鬆妹似梅,鬆梅共竹傲霜飛。又是青鬆又是梅花的,想來是長久娶不到嫁不出的哥哥妹妹攪和到了一處,正好利用了一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