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葡萄架(三)

無怪燕璿這麽一問,實在是丫鬟的反應有些奇怪。

在燕璿的詢問下,丫鬟坦白了。

楊夫人與楊大人從來都是相敬如賓,年輕時感情就淡淡的,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同房兩次,其餘時候,楊大人多是宿在小妾房裏。

隨著年歲漸長,楊大人便是來了,也隻是睡覺,不會再做魚水相歡的事情。

時間久了,待聽了些把戲,楊夫人也顧不得什麽禮法,與丫鬟幾個,學著玩了起來。

昨夜,幾人用那圓溜溜,紫藍藍的葡萄又玩了一遭,葡萄如同以往,全都被攪碎了,隻有一顆葡萄還完好無損,楊夫人拿著瞧了瞧,也不知她是怎麽想的,將那紫葡萄吃下了肚。

楊大人和楊公子聽完丫鬟說的,直呼不可能,在他們眼裏,楊夫人作為妻子,作為母親,從來都是端莊賢淑的,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有什麽不可能的,兒子能玩,老母親自然也能玩,你要是不想她玩,你倒是對她好點兒,別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她可是楊家主母,哪能做出這等混賬事來!”楊大人很生氣。

燕璿也很生氣:“你兒子還是楊家嫡長子呢,他做這事就是情理之中,楊夫人做這事就是混賬,難不成女人就是原罪?”

燕璿不服反駁,完全忘了自己此時是小廝扮相,楊大人說不過她,隻能斥道:“你這牙尖嘴利的小奴才,我家的事情還不容你來置喙。”

被他一提,燕璿才想起自己的身份,隻得收斂了怒氣,與他說了句抱歉。

“我覺得她說得挺對的。”宋青陽拉過燕璿,“楊大人合該反思一下自己,為何夫人寧願用這種方式寥慰自己,也不願與你開口求歡。”

宋青陽說完,也不等他回答,直接轉移話題問楊公子:“按這麽說來,昨兒個楊夫人恐怕就是吃了那顆奇怪的葡萄才會中毒,那麽楊公子你呢?”

“我應該也是,昨夜往葡萄架下納涼時,突覺口幹舌燥,便伸手往架子上摘了顆葡萄吃,還沒用力扯呢,那葡萄就滾到了我手掌心裏,我當時隻以為葡萄熟透了,沒有細想,直接吃了,又涼又甜的汁水,像是往井裏涼過的一樣,於是我又伸手摘了幾顆,然後麵的幾顆不論大的小的,都沒有了剛剛的涼涼甜甜的味兒。”

說完這些,楊公子不免為父親又說了句話:“我娘這事實在怪不了我爹,她自個兒向來覺得正妻操持家務,生兒育女,應當端莊賢淑,不該沉溺情事,丈夫過多的情欲,該要以色事人,上不得台麵的妾室去做解決。我爹所有的侍妾都是我娘親自安排的,不存在什麽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燕璿聽罷,在心裏哼了一聲,他這說的哪是女人,明明是聖人。

燕璿不欲與他們這種人多言,得了線索便往外麵的葡萄架下查看去了。

葡萄藤密密麻麻,燕璿抬頭瞧著,透過藤蔓看見了天上的月亮。

燕璿移開視線,往前看去,突然地,在個藤蔓縫隙處,她看到了一張蒼白的鬼臉。

是個女鬼,她渾身不著片縷,**的身上被黑色的葡萄藤蔓纏繞著,瞧起來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是你結出來的怨果?你為何要害楊家母子?你有什麽執念?”

女鬼沒有直接回應,隻是說道:“三十年媳婦熬成婆,百年的大道走成河。”

剛說完,那廂宋青陽便來了,女鬼一陣風兒似的走了。

燕璿怨宋青陽來得太快,將剛剛女鬼的話說了說。

“她不會是楊公子的前妻吧?”

宋青陽也將楊公子後來說的話告訴燕璿。

楊公子在此之前有個貌美如花的妻子舒氏,成婚後兩人極為恩愛,葡萄架也是因為舒氏喜歡吃葡萄而栽種,會以此為樂不過是夫妻情趣。

後來被楊夫人得知,楊夫人斥責了兒媳婦一頓,說她放浪形骸,比之娼門妓女還要賤,不配為楊家下任主母。

那次之後,舒氏再不敢與丈夫在葡萄架下胡鬧,便是在**也不敢放肆,唯恐讓婆婆安排聽房的人聽到聲兒再次責罵她。

“竟然還安排人聽房!夫妻敦倫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為什麽與自己丈夫在自己房裏歡好還要被扣上一頂放浪的帽子?”燕璿十分不能理解。

“你忘了剛剛楊公子說的了,楊夫人覺得正妻需得端莊賢淑,葡萄架那等放浪的事情隻能讓小妾去做。”

“楊夫人瘋了吧,她自己將丈夫往外推,竟還要兒媳婦也和她一樣。”

說完,燕璿明白了剛剛女鬼說的那句話,三十年的媳婦熬成婆,百年的大道走成河,婆婆接受了她婆婆的那一套,現在企圖將自己經受過的苦痛讓兒媳婦也經曆一遭。

燕璿不禁歎了一口氣,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舒氏是怎麽死的?”

“舒氏難以忍受婆婆的磋磨,在幾年後的一個夏日懸梁自盡了。”

“照這麽說來她應該隻會殺楊夫人,怎麽連楊公子也要殺了?”

燕璿讓宋青陽進去,獨自坐在葡萄架下等舒氏再次現身。

約莫等了一炷香的工夫,舒氏又來了,她說:“我不是自殺的,我是被謀殺的。”

“怎麽回事,你仔細說說。”

“自從葡萄架下麵的事情被婆婆發現,她不僅安排了人聽房,還安排了幾個妾室。

一開始楊齊修還向著我,不會去碰妾室,可架不住那些個狐媚子會勾引,沒過多久,楊齊修便打著父母命不可違的說法,將妾室都寵幸了一番。

我意識到服從婆婆沒有用,我不想走婆婆的老路,於是我故意與婆婆唱反調。楊齊修被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有一天,楊齊修與我說起了孔雀東南飛的故事,他說婆婆疼他,隻要我們學著孔雀東南飛來一出殉情的戲碼,婆婆到時候肯定會怕了,就不會再多言語。

我聽信了他的鬼話,那天將下人潛走,用腰帶懸了梁。我隻以為他會來救我,誰知一直等到死也沒有等來他,我才知道,原來他早就嫌棄了我,他隻想要一個能為他言聽計從,開枝散葉,不妒不嫉,像他母親一樣的‘完美’妻子,而不是我這樣的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