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呼風喚雨

山村所在之地的風水極佳,令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種上風上水的格局如何會大小喪事不斷呢?

難道看漏了什麽?

我接著堪輿,發現山腳下有一片淩亂的墓群,每個墓碑上都刻著一個娟秀的“王”字,應該是某個王姓家族的墓地。

但卻有些古怪,好像位置靠後一點的老墳都被挖開廢棄了,隻存留下一些位置靠前的新墓還是完整的。

這是怎麽回事兒?莫非是那戶死了八個人的祖上陰宅?

我盤算著,把眼前的景象暗暗記在心裏,然後和女孩開始向上攀爬。

山路能同時容納兩個成年人並肩行走,用整塊的青石板鋪設。

石板的大小基本都相同,每隔上幾塊,就會有一個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東西雕刻在上麵。

隻所以看不出來,一是因為長年累月的磨損,使圖案隻剩下粗略的輪廓;二是我確實沒見過這種奇怪的圖案,也推斷不出來。

如果硬要形容的話,似乎是一個條形滿布花紋的東西,很像一麵豎旗。

不過很奇怪啊,這座村莊頂多就幾十戶人家,山路的工程如此浩大,而且石板上的花紋也不是那種便宜到爛大街的傳統圖案。

這些對於一個山村來說,未免有點太奢侈了吧?

湛藍晶亮的天空,依然看不到半片遊走的雲,蜿蜒崎嶇的石徑,並不是去村裏最短的捷徑。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我回憶著腦中僅存的幾首詩句,繼續向上攀爬。

大概一頓飯的功夫,我們終於到了村口,轉頭向山下望去,剛才看著沒多遠的路居然爬了這麽久才上來,衣服都差不多被汗水浸透了。

山腰上的這塊空地並不大,卻擁擠著幾十棟房子,這些房子層台累榭、錯落有致,有三層的還有兩層的,每棟房子之間隻有不足一米寬的過道,如果兩個人迎麵相遇,隻能相互退讓。

唯獨我們爬上來的這條石徑,還保持著原來的寬度,一直延伸至村內。

我心中好笑,台北是寸土寸金,這裏是寸土尺金,真是沒浪費這塊風水寶地。

村口的石階上坐著一個光腳的老頭兒,已經老得不行了。

這倒不稀奇,台灣很多年齡大的原住民都是赤腳人,因為小的時候不穿鞋,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赤腳人代指農漁民,勞工等靠勞力維生的人。)

他衝著女孩和我深深一笑,不知道是我多心了還是怎麽樣,總覺得老頭兒笑得很詭異。

那張臉就像死過的人又重新貼上了別人的臉皮,皺皺巴巴的毫無血色。

“小迪,你又帶人上來吼……”老頭兒的語句很生硬,聽得我心裏一顫,感覺跟進了黑店似的。

眼前這個老頭兒明顯跟帶我來的這位小迪十分熟絡。而且老頭兒還用了個“又”字!

看來我不是第一個了,前麵的幾位現在可安好?我們不會都是老頭兒苛全性命的“藥”吧?

小迪回應了老頭兒,然後用客家話跟他聊了起來。苗栗有七成是客家人,看來這個村莊也是客家人的地盤。

幹你娘的!客家話我一點兒聽不懂,看老頭兒那滿臉齷蹉且不顧羞恥的笑容,不會正在驗“貨”吧?

不能這麽被動!

我將計就計,時不時就附和著他們的話語點點頭,他們笑的時候我也笑,語氣講得重時就跟著緊蹙眉頭。

我暗想哥也是走過南、闖過北,跨海求過學、帶把穿過裙的人,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山猴,如果發現你們有什麽不對,林北就直接跟你們起拂麵!

(山猴指鄉下人,林北譯為恁爸,起拂麵是翻臉的意思。)

這時小迪一麵講話,一邊把手伸進了外套兜裏,好像在摸什麽東西。我登時眼前一亮,估摸她肯定是在摸鬼力。

隻見她皺皺眉頭停止交談,抬手掏出鬼力貼在耳邊。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它,好奇心迫切地拉著我的身體向前傾了又傾。

黑匣子看上去沒什麽變化,隻不過上麵貌似有些反潮。我抬頭看看晴朗炙熱的天空,判斷潮濕的源頭來自於小迪的汗水。

“要下雨了耶,我們先到阿鍾伯家避避吧?”小迪說著重新收起了黑匣子。

我再次抬頭看看天空,別說烏雲了,連一片白雲都找不到,根本沒有絲毫要下雨的跡象。

看來戲就要開場了,王八蛋!老子倒要看看你們耍什麽花招。我心知肚明欲言又止,隻“嗯”了一聲,跟在他們的後麵。

阿鍾伯住在村口第二排的一棟透天厝裏,家中好像沒有人,能聞到一股冷清的味道,他把我們讓進屋內,獨自進了廚房。

客堂的屋角躺著三個東西,每條都有七八米長,個個張著血盆大嘴,露著白色的獠牙,紅色的大舌頭吐得老長,就像被活活勒死的一樣。

我走近一看,發覺這些東西並不是活物,全是用稻草紮的,眼睛被草遮住藏在裏麵,牙齒和舌頭是紙糊的,嘴巴下麵有幾條枯莖皮搓成的麻須,龍不龍蛇不蛇,活脫三條令人作嘔的蠕蟲。

我心想這不會是什麽儀式上用的巫蠱吧?可不能大意中了招啊!

正準備避而遠之,忽見小迪走近草蟲,她蹲下來揪掉幾根突兀出來的稻草,跟我說起它們的來曆。

原來這種叫稻草龍或線香龍的草紮並不是什麽巫蠱,反倒是祈福用的吉祥玩意兒。

傳說每年七月初一,閻羅王打開鬼門關,放一批無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出來享受陽間供祭。

客家人有個傳統,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用當年豐收的新稻草捆紮成龍,在龍身上插滿香燭。

入夜後抬著巨龍敲鑼打鼓遊村驅邪,祈求風調雨順、合境平安。躺在地上的,還是個未完成的半成品。

小迪剛講完一段,阿鍾伯從廚房走了出來,端著兩杯剛泡好的烏龍茶,說這些年蟲害侵食嚴重,收成一直不好,泡給我們的算是最好的茶葉了,讓我們嚐嚐。

我哪敢喝什麽烏龍茶,生怕茶裏有什麽貓膩,接過茶後虛誇地敷衍了幾句,說茶很香,味道聞著不錯,就是太燙了,等涼一涼再喝。

說完我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假裝走過去饒有興趣地研究那三條稻草龍。

小迪則接過茶杯,跟阿鍾伯聊長聊短,我仍然一句都聽不懂,但還是支起耳朵聽著。不是有句話叫“聽鑼聽聲,聽話聽音”嗎。

可剛過了一會兒,話是沒聽出什麽味道,反倒聽見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從外麵傳來。

舉目朝窗外望去,見天色陰沉壓抑,粗大渾濁的雨滴瞬間打在玻璃上阻礙了我的視線。

真下雨了!

我十分驚訝,驚訝的並不是下雨,而是黑匣子的神奇!

剛剛明明晴空萬裏,雨怎麽說下就下了?莫非小迪從黑匣子裏聽到了什麽?難道黑匣子能預知風雨?或是直接呼風喚雨嗎?

黑牛仔的屈指神算已經夠震撼我了,但我並不能確定黑牛仔到底掐算出什麽結果,可小迪卻明明白白說出了要下雨的事情啊。

不會吧!我的世界真的隻有井口那麽大嗎?

先不說黑牛仔的屈指神算,必竟人家是黑巾,可小迪這丫頭才這麽年輕就擁有能與黑牛仔匹敵的預知能力。

天呐!巾門的世界也太廣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