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蹲獸
第三根樁子埋得有些略深,能找到它也是倚仗了前天的那場大雨。
就和滿布戴孝磚的牆一樣,終歸都是野豬的獠牙,包不住的。
現在想起來,那場把我和小迪整得很慘的雨,還真是場及時雨。
釘龍樁的樁頭剛被刨出來,我便發現頂部雕刻著一個更加奇怪的東西。
抹掉上麵的泥土,一個昂著頭、揣著手的小仙人露了出來,它梳著道士的發髻,跨下竟然騎了一隻雞?
看起來有些自以為是的小仙人除了背後那朵九藤花外,造型也有些眼熟。
想了半天,我才從古式建築的屋脊上想起了它,貌似是一隻屋脊上的蹲獸啊。
中國古建築的屋脊上通常會蹲坐著一排小獸。它的來曆,緣於古建築的屋頂是用木脊梁和瓦片建成的。
瓦片會均勻地依次覆蓋在木脊上。由於邊緣靠近木脊的瓦片要承受很大的推力,也容易被大風掀起,所以就用“瓦釘”來固定。
後來為了美觀,就把瓦釘的釘帽做成各種蹲獸的形象。
小仙人排在蹲獸們的最前麵,像個領隊,其它跟在小仙人後麵的蹲獸,排列的次序好像還有個順口溜,叫什麽:一龍二鳳三獅子,海馬天馬六押魚,狻猊獬豸九鬥牛,最後行什像個猴。我不知道為什麽是這樣的座次,大概論資排輩吧。
不過蹲獸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搬到自家屋脊上的。根據《大清會典》的記載,屋脊上蹲獸的數量越多,代表主人的級別越高。
故宮太和殿的屋脊上有十個,天下無二,象征皇權至高無上!
這裏需要說明一下,小仙人是不算在蹲獸數目之內的,如果把小仙人也算上,太和殿上蹲著的就是十一隻。
然後是皇帝居住的乾清宮,屋脊上有九個,僅次於太和殿;皇後的坤寧宮上有七個;妃嬪的東、西宮上有五個;等到了地方州府以下,絕不會再超過五個;像寺廟、宮觀或普通的人家,屋脊上有那麽三個、一個的就不錯了。
除了太和殿是“十全十美”的滿數外,其餘建築上的蹲獸都是單數。
至於排在最前麵的小仙人為什麽騎著雞,這裏麵還有些流傳下來的故事。
傳說當年齊國的國君在一次戰鬥中失利,被追殺到一條大河邊,正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一隻鳳凰突然從天而降,齊國國君便乘上鳳凰化險為夷,因此人們才把代表齊國國君的小仙人放在了最前麵的脊端,寓意逢凶化吉。
後來民俗的發展非常接地氣,有人認為“雞”才是“吉”的諧音,就把鳳凰換成了雞,此後小仙人便大模大樣地坐在雞背上帶領身後的神獸了。
蹲獸是屋脊上才有的,為什麽會出現在釘龍樁上呢?
照屋脊上的規矩,這根龍王廟口前方的樁子上是騎雞的小仙人,那後麵緊跟著的應該就是一龍二鳳三獅子了。
先前在龍王廟側後方挖出的兩根樁子上,雕刻著鳳和獅子,那中間的龍王廟不就成“龍”了嗎?
牛啊!沒想到竟然能把瓦釘改成了樁釘!
釘上三根樁子後,山頂就形似一個巨大的屋頂,把一條赫赫巍巍的山龍活生生地逼成了屋脊上的蹲獸,完全沒了用武之地,這招可有點兒損得太高明了。
我跟小迪相望點頭,領略到其中的妙處,一種濃厚的愉悅感流入心田。
如同品嚐兩杯咖啡,雖然味道差不多,但拿起一杯普通的咖啡,跟端起一杯漂浮著雪山拉花的卡布奇諾時,體會到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
若是沒有立場的約束,我真想對這三根樁釘大大誇讚一番。
不過始終不是救厄扶災的祥物,害人的東西即使成了“藝術”,也絕不能讓它再繼續保留下來!
有了前麵血淋淋的教訓,使得所有人在挖掘的過程中都顯得異常小心。
村民們一個個都縮手縮腳的,生怕觸動了機關自己也變成豬頭,挖掘的速度十分緩慢。
海蠣灰和魚腥水有些看不下去,各拿了一把鐵鍬熱火朝天地挖了起來。特別是魚腥水,他一腳一鍬,一鍬就鏟掉一大塊,就像在挖豆腐一樣。
那種高效能的挖掘動作把在場的人都感染了,村民們也效仿著稍稍放開了手腳。
我和小迪一人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樁坑裏的變化,惟恐再出現類似昨晚的慘劇。樁坑裏所有挖掘的人也都瞪大著眼睛如履薄冰。
倒是魚腥水一點兒也不緊張,一邊挖還一邊行若無事地哼著小調。
他有些看不慣眼前拘板的場麵,便連說帶唱著鼓動起大家:“嗯……嗯……啊……啊……否極泰來~~~春暖花開~~~鄉親們,你們看,這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咱們是越早拔除這根釘子,好日子才會越早來臨。正所謂,東西南北中~~~好運向前衝~~~快喲!大家都加把勁兒嘍!”
你還別說,這種時候,魚腥水幾句不足掛齒的大俗話,不但消除了大家的不安,還激發了村民們的鬥誌。
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或者每個人都在扮演著角色,依照時間和處境的不同,分別扮演不同的角色。
如果今天魚腥水不出來激勵大家,那出來的人可能就是海蠣灰了,或是我和小迪,又或許是今天必然扮演這個角色的某個村民吧。
大家聽了魚腥水的話都鉚足了幹勁,坑邊挖出來的土堆隨著鼓舞起來的士氣不斷高漲。
我再三叮囑大家,一旦挖到異物,哪怕是塊土裏的硬石頭,也必須馬上停下來。因為一想到昨晚狼狽不堪的村民,我心裏就懊悔不已。
可怕什麽,偏偏就會來什麽!
這雖然隻是個心理暗示,但卻異常靈驗。不管你嘴上再怎麽求福禳災,心理的陰暗麵還是會種下詛咒的種子,無法逃脫這條定律。
村民們方才放開手腳,便挖掘出不對勁的地方。所有人都不敢造次,立即停了下來。
隻見剛挖出一米多長的樁身,突然由圓柱體變成了四方形,而且樁身上本該刻滿的經文密咒也跟著神出鬼沒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前方一個鬥大的“越”字。
忽然間的轉變必然代表著什麽,如果猜的不錯,一定又是一個插圈弄套的陰謀。
我看著這個“越”字,心想會是什麽呢?
越……?越……?越…………?
可越了半天也想不出“越”字能跟什麽關聯上,看來還得硬著頭皮往下挖。
我接過一把村民的鐵鍬,盡量不觸碰到樁身,一點兒一點兒地向下挖。
村民們都退到坑外,站在坑邊看著,坑內就剩下我、海蠣灰和魚腥水,三個人就像在挖掘文物一樣,不敢有絲毫懈怠。
樁身上很快又浮現出第二個字,“界”!
“越界”!
魚腥水說:“靠北!這是在警告我們越界了嗎?”
海蠣灰說:“幹!他說了算嗎?這是他家的地方?”
我說:“難道是越界線?越界者死?王八蛋!太他媽小看人了,老子就給你越個看看!”
三個大男人罵罵咧咧,嘴上一點兒都不服軟,可手中的鐵鍬卻杵著一動不動。
小迪看了看我們三個人的嘴臉,罵道:“少廢話!快挖!”
不一會兒,第三個字顯現了出來,出乎大家的意料,既沒有出現“線”字,又沒有出現“者”字,而是出現了一個“山”字。
“越界山”!
魚腥水說:“越界山?難道是這座山的名字?”
海蠣灰說:“白癡啊你,有人把刻好的路牌埋在地下看不見的地方嗎?”
“誒!怎麽沒有?你前女友田鹿的名字,不就紋在你身上看不到的地方嗎?”魚腥水滿臉是笑。
“幹你!”海蠣灰扔下鐵鍬就撲過去掐住了魚腥水的脖子,晃來晃去也不解氣,“你敢再提這事兒,老子就親手把你的名字刻在墓碑上!聽見了沒?聽見了沒?……”
魚腥水被海蠣灰這麽一掐,笑得邊咳嗽邊求饒,“咳,咳,嗬嗬……聽見了,聽見了,別鬧,不說了,不說了……”
大家都忍住笑不敢吭聲,我心想能把女友名字紋在身上的,其實也算是個有血性的漢子!
紋了就紋了吧,大不了以後再找個叫“苗鹿”的,添個草字頭就是了,要不然,就再找個……
對!“田”字還能改成“單”,有姓“單(shan)”的,單鹿。不行,這名字好像不雅呀,也沒人會叫這種名字吧。
幹脆再多添上幾筆,改成“畫麇”得了,救命恩人嘛,紋在心間也是說得過去的,哈哈……
海蠣灰和魚腥水鬧騰完之後,我們三個人繼續向下挖掘,隻一根煙的功夫,一個“之”字便呈現在我們眼前。
“越界山之”!
瞧這些字朝下發展的方向,看來“越界山”還真是個山名,下麵會再出現什麽字呢?越界山之“巔”?越界山之“頂”?越界山之“峰”?
眾人都期待著,可第五個字出現的時候,誰都沒想到竟然會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