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死他!

謝星曉也不怕,就那樣挺著幹癟的小肚子,任由謝成福看。

是呀是呀,她就是換了個芯子,有本事看出來,順便送她回去唄。

謝成福彎下腰,老眼專注:“孩子,是你爹教你這麽說的?”

仔細一想,用鴨子治理蟛蜞,確實是一個好辦法,隻是他們這裏旱地多,鮮少有人養鴨,竟然沒有往這方麵想。

見謝成福如此,謝星曉就知道他已經信了大半。

許多自然現象古人無法解釋,就把這些當作是怪力亂神的事情,她說是原主爹托夢,也就具有了讓人信服的基礎。

謝星曉點點頭:“爹說二爺爺是好人,村裏的鄉親也是好人。

他好像還說了什麽其他治理害蟲的法子,我記不得了。”

謝星曉說話時給自己留了個可供發揮的空間。

若是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她再想出謀劃策,就可以說是謝大山教的了。

與許多村子不同,謝家村最開始建村的時候,全是本姓族人,即便隨著年歲的更替,它依舊有著其他村子不可比擬的團結和友愛。

聞言,謝成福臉色變得凝重,他摸了摸胡子,眼中有感歎之色:“你爹也是個好孩子,可惜……”

後麵的話他沒有再說,神色也緩和下來。

他牽起謝星曉的手,道:“走,我們回去,跟他們說說這事。”

謝星曉不過一個五歲的孩童,不可能會知道鴨子吃蟛蜞和兩廣這麽個地方,村子裏的人鮮少與外界來往,特地來跟她說這番話的可能性更是幾乎為零。

所以,興許真的是謝大山不忍鄉親們餓肚子,便托夢告訴女兒。

謝星曉乖巧應道:“好。”

*

謝星曉和謝成福兩人,慢悠悠地走回村裏。

在經過一個莊子時,忽然聽到裏麵傳來一個婦人的叫罵聲:“讓你偷錢!讓你偷錢,看我不打死你!”

兩人聽到聲響,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看。

莊子的門敞開著,裏麵院子裏,一個三四十歲的仆婦手裏拿著一根長滿倒刺的荊條,一下又一下地抽在的蜷縮著的男孩身上。

男孩約莫十歲的樣子,很瘦,五官精致漂亮的過分,臉色卻很蒼白,穿著陳舊卻整潔的衣裳,神色漠然又厭倦。

他木著一張臉,每一次荊條抽在背上,他的身體都會隨著顫抖一下,卻依舊咬著唇,一言不發。

一旁圍了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笑嘻嘻地看著這一切,有的還道:“娘,就是他偷的,打死他!”

男孩的倔強讓仆婦更加生氣,她手下的力道也越發大了起來,荊條在男孩的身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

他的衣服很快被打出血痕,露出裏麵翻滾的血肉,鮮血浸濕了衣衫,猙獰又可怖。

即便如此,始終聽不到他一聲痛哼。

不知怎的,謝星曉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不求饒或是反抗,難道不是生命才是最重要嗎?

謝成福看著眼前的一幕,臉色沉下來,冷哼一聲:“即便他真是偷了錢財,也不該這樣責打一個孩子。”

仆婦聽到聲音,臉上的怒氣沒收住,卻在看清謝成福時,嘻嘻一笑,語氣卻毫不在意:“不過是不聽話的孩子,我教訓他一下。”

許是聽到動靜,男孩也朝他們望了過來。

他的睫毛微微顫抖,眼底仿若氤氳著極寒之地的冰雪,飄飛的雪花落入他幽深的瞳孔,無欲無求,寂靜無聲,仿若將死之人。

謝星曉頓時怔在原地。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也完全不符合一個孩子。

她似乎也在瞬間明白了,男孩為什麽不反抗。

因為人生對於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這具身體於他而言,也不過一具皮囊而已。

謝星曉不由得為自己的發現感到心驚,像是被什麽掐住喉嚨,發不出聲音。

謝成福看了眼男孩慘白的臉,對仆婦道:“你丟了多少錢?”

他並沒有用“被偷”,而是“丟”。

仆婦不解,道:“也不多,三個銅板。”

聞言,謝星曉差點想要擼袖子打人,就為了三個銅板,把人打成這樣?

謝成福也皺起了眉,往懷裏摸了一把,就頓住了。

尷尬的神色一閃而過,謝成福道:“我身上沒帶銀子,等晚些我讓我家孫子把銅板給你。”

仆婦一聽,沒反應過來:“謝族長,你要替他還錢?”

謝成福糾正她:“給人定罪要有證據,我隻是不忍你這樣鞭打一個孩子。”他頓了頓,“你也莫想靠這法子獲取錢財,若有下次,我定上告衙門,說你以下犯上,責打主人家的孩子。”

仆婦的臉色很難看:“呸,什麽主人家的孩子,不過姨娘生的……”

但想到謝成福願意給錢,便把剩下的話生生吞下了,道:“謝族長,可是說好的三個銅板。”

謝成福點點頭,不欲與她多說,看了男孩一眼,牽著謝星曉離開了。

謝星曉被謝成福牽著,回頭想要去看男孩,發現男孩掙紮著爬起來,麵無表情地看著地麵,仿佛救與被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謝星曉不由得抬頭問謝成福:“二爺爺,他是誰?”

剛剛聽兩人的對話,謝成福似乎知道男孩的身份。

謝成福歎息一聲:“那孩子的父親是莊子的主人崔元外,兩年前被送到的莊子上。”

至於男孩的身世,謝成福並沒有多做評論。

謝星曉也明白過來,被送到莊子上的庶子,還被懷疑是野種,怪不得連仆婦也敢對他任意打罵。

謝星曉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反正她現在是沒有助人為樂的想法的,畢竟連謝成福都沒辦法管這件事。

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在這裏站穩腳跟,填飽肚子。

*

謝星曉和謝成福在岔路口分開,便往回家的方向去了。

她來到一個竹子圍起來小院前,猶豫了一下。

按照江氏以往的尿性,肯定已經在家裏告狀了,等她回去,想必又是一頓好打。

謝星曉隨即又想,管她呢,打不贏跑就是。

便呼出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入目的是院子中間的堂屋,堂屋邊上各兩間房,最邊上搭了個廚房,緊挨著廚房牆麵還糊著牛糞的那一間茅草屋,就是原主和娘及哥哥的房間。

“回來了?”忽然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一個瘦老頭從堂屋走了出來。

他一身麻布衫,頭上圈了一圈暗色的麻布條,腰間係著打著補丁的袋子,手裏拿著一杆旱煙,瘦削的臉上陰沉沉,皺著眉頭看著她,目光很涼。

這老頭就是原主的爺爺,謝成貴。

謝星曉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爺爺。”

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跟她看過的許多穿越小說不同,他們家是謝成貴當家。

謝成貴自私又薄涼,偏心偏得沒邊,家裏所有好的都悄悄拿去供鎮上的謝老三考科舉,其餘的就到了謝老二手裏,還放縱江氏帶頭欺負他們娘三個。

謝成貴微抬下巴,指向豬圈的方向:“去跪著吧。”

謝星曉:“?”

“爹,還沒夾手指呢!”江氏從屋裏衝出來,手裏拿著一雙筷子。

她頭發濕噠噠的,身上的衣服也換了,像是剛洗完澡。

謝成貴嫌棄地往邊上挪了一點,捏著鼻子:“要夾就趕緊的。”

江氏得了謝成貴的話,十分得意。

她舉著筷子,朝謝星曉一步步走過來,獰笑著盯著她細嫩的小手:“快來二嬸這裏,二嬸給你夾一夾,把鬼給夾跑。”

謝星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