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話
沈漸悵然若失，握著手裏的刀，舍不得握得太緊，手指仿佛觸到了她光滑的肌膚。
刀，薄而鋒利，能照出眉毛疏淡，拔出鞘便有嗡嗡震鳴，看得出這是一柄柔韌性極佳，千錘百煉的好刀。
刀顎下方，鏨刻著很古老的陰印陽文，刀銘：孤煞。
似乎這不是一個吉利的名字。
坐在忽明忽暗的篝火前，他還一直拿著這把刀舍不得放下。
篝火對麵南梅初雪雙手交疊扶膝，臉埋在手臂間，時不時抬起，隔火觀察著一直撫摩擦拭刀鋒的沈漸。
她一直對沈漸印象很差，甚至很討厭他那張略顯油滑的臉，直到他一刀斬傷高群，形象才得以改觀。
然而此時，看著他專注的神情，筆挺的鼻梁，微微上翹的嘴角，褪去油膩的臉龐多了幾分堅毅，心中生出幾分莫名的惆悵。
王獻坐在南梅身邊，遞過去一壺酒。
“別想那麽多，人少有人少的好處，問道不限時間，我們隻要藏起來，等天道院的人耐不住性子，分頭行動，冷不丁給他們來個偷襲，最後好歹也能混個好名次。”
他這番豪言壯語並沒有安慰到南梅初雪沉到穀底的心。
給同院背叛，讓瞧不上眼的男人震驚，這一切對心高氣傲的她，都是一生難得碰到一回的重大打擊。
她大口喝著酒，毫不顧忌動用天賦帶來的反噬傷勢。
沈漸忽然抬起頭，臉上又重新浮現出招牌油膩笑容：
“你對自己的血脈天賦運用太過霸道，以至於每次使用都會對身體帶來沉重負擔。”
南梅初雪看見他這副笑臉就有上去打一拳的衝動，白眼以對，冷冰冰道：
“就憑你，好意思指點。”
丁衝嘿嘿笑道：
“他的眼光比你我都好。”
然後瞪著王獻，粗聲粗氣道：
“難道我說錯了？”
對他表示懷疑的是南梅，王獻就像個受氣包小媳婦，嘟噥道：
“我又沒說話。”
南梅初雪似乎對王獻相當信任，皺了皺眉，問道：
“他真有這本事？”
沈漸歎了口氣，小口喝著王獻拿出來的酒。
“他眼光確實不錯，不過你可以下月十五去趟天坑鬼市，找公道鋪問問解決方法。”
得嘞！有弟兄們幫襯就不一樣，都會幫兄弟招徠生意了。
“公道鋪！”
高高在上的門閥子弟顯然很少接觸鬼市那種地方，竟然不知道享譽仙都的公道鋪。
南梅初雪看向丁衝，狐疑地問：
“你身上有白虎天血？”
身為門閥子弟，眼光還是相當獨到，先前在擊傷本院叛徒和天道院學員過程中，他的天賦展露無遺。
丁衝笑了笑，雙手環抱胸前，往後一倒，背心緊靠石壁，既不否認，也沒承認。
王獻說道：
“相信我，真的很有用。”
他向沈漸伸出手，“還有沒有麵具，給我一張。”
沈漸裝著不情不願，懷裏摸半天，摸出一張，繞過火堆直接遞給南梅，他可不會收兄弟朋友的錢。
至於錢掌櫃嘛！那是個生意人，沒有兄弟這一說。
南梅初雪也沒猶豫伸手接過，“需要多少錢？”
沈漸擺了擺手。
“都是朋友，不用。”
不提朋友二字還好，一提朋友，南梅初雪立馬掏出一隻錢袋子，也不管沈漸同不同意，扔到他衣衫下擺上。
錢袋上靈光縈繞，光憑分量沈漸就能掂量出裏麵不少於上千靈髓，而且品質不低。
真是一個比一個闊氣，七閥都是狗大戶。
他突然想起在葉申他們動手前，王獻還有些事沒說完，正準備開口，黑暗中響起沙沙腳步聲。
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他們此時身處山腰淺洞，從外麵很難看見火光，天道院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找上門？
丁衝是第二個發現不對勁的，他白虎血脈天賦開啟後，敏銳程度大幅提升。
“有人。”
“有人。”
沈漸笑了笑，“不是天道院的人。”
南梅初雪正想反駁，山洞外走進來一個人，圓圓的臉，皮膚偏黑，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
“曹十三。”
南梅初雪驚訝喊出聲：
“你怎麽……”
緊接著，他身後又陸續走進來三人。
王張，禦謝拓，獨孤。
隻有獨孤站在陰影裏，好像對火光不太習慣。
他們或多或少都有點狼狽，曹十三比較慘一點，身上那件衣服明顯剛換不久，既幹淨且新，難掩一身血腥，滿麵倦容。
“能坐下聊聊不？”
雖然看起來受過不輕的傷，曹十三依然保持著標準的商人做派。
沈漸往旁邊挪了挪屁股，讓出一塊空地，請四人坐下。
結果獨孤並未過來，一個人坐在洞口。
“你們的人都沒了。”丁衝認真地問，語氣中並無幸災樂禍的意思。
曹十三長歎一口氣，“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靈道院和長風院遭遇一樣，給自己人背刺，曹十三差點折在自己人手上，全靠一身法寶，接連淘汰多人，這才殺出一條血路。
“你們聊，我睡會兒。”
王張雙手抱住後腦勺，也不顧地麵粗糙硌人，直接躺了下去。
他殺翻幾名‘自己人’也付出了不小代價，畢竟突然背叛的全都是本院星榜前幾位，一把刀甚至直接洞穿了他的腰肋，若非獨孤及時趕到解決了三名南離院強者，他都很可能衝不出包圍圈。
“看起來大家都傷得不輕，怎麽會想起來找我們？”
沈漸看著他們，好像隻有獨孤情況最好，身上受的傷也最輕。
曹十三正色道：
“我們加起來四個，你們也剩四個，大家聯手或能與天道、南離、神道放手一搏。”
沈漸微笑道：
“放手一搏，你覺得拿雞蛋碰石頭很豪氣。”
曹十三眼睛卻看向王獻：
“你覺著呢！”
這讓在場的丁衝也納悶。
王獻赧顏，並沒有回答，反而看著沈漸。
南梅初雪開口道：
“這裏沈漸說了算。”
曹十三臉上表情相當精彩，禦謝拓也一樣。
沈漸也看著王獻，微笑著道：
“好像他們都知道你怎麽回事。”
王獻做出一副既無奈又無辜的表情，訥訥道：
“他們都是門閥子弟，仙朝大陸還有什麽事情瞞得了他們。”
曹十三這才眯起眼，認真打量沈漸，好像第一次見他，嘴裏不停嘖嘖。
丁衝瞪著這圓臉小子，“你小子有毛病啊！嘖什麽嘖。”
門閥子弟向來看不上寒門子弟，寒門子弟也看不慣靠門第蔭庛的門閥子弟，隻覺著他們都是紈絝，沒什麽真本事，曹十三這般嘖嘖有聲很容易讓人誤會。
“不是這意思。”
曹十三趕緊擺手，解釋道：
“我們一直以為你們打敗蕭塬，是為了……為了……”
他吞吞吐吐，不斷瞟向王獻。
“唉——還是我來說吧！”
王獻歎著氣，緩緩說道：
“我不姓王，姓柳，東山柳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