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裕泰老茶館

“哎呦,載大爺,您今兒來了啊,咱店裏倒是老惦記您來著!”裕泰茶館的掌櫃王利發熱情的打招呼。

旗人之間隻稱名而不稱姓,載匯是正經的愛新覺羅氏,可這輩子三十多年裏,被人連名帶姓稱呼的次數不超過一隻手,無非是出生、做官的時候,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這輩子還有最後一次被叫**新覺羅·載匯的時候,那就是他駕鶴歸西時的訃文。

這也有個講頭,滿人的姓和漢人的意義不大一樣,硬要比對的話其實更類似於上古的“氏”,滿人在關外時依部落而居住,這個姓其實是部落的名字,通常和地域或者血緣來源有關。

以愛新覺羅為例,按照滿人老說法,愛新是穆坤也就是宋朝時候的謀克,翻譯成漢話就是族/氏,覺羅是哈拉直譯為姓名,覺羅姓另有伊爾根覺羅,舒舒覺羅等等,是以如果連名帶姓的稱呼一個滿人,那說明接下來說的事兒就不光是他一個人的,而是要涉及到整個部落群體。

當然民國建立後,滿人沒了特權,愛新覺羅大部分便改姓金,可老人兒都還願意按照老規矩來。

一句載大爺透著親切熱乎勁兒,還沒落座就覺得這裕泰茶館和家裏似的。

此時,載匯的左腳才堪堪踏上裕泰茶館門檻,金溥佑跟在爹爹後麵,此刻正憋紅了小臉,看上去就和登香山似的勁頭,雖然隻是家茶館,可裕泰是京城數得著“大”茶館,房子修得氣派,臨街門臉是四開間的大門臉,配合上的門檻足有八寸來高,對於小朋友而言,那真是蒼莽然,巍巍然……

王掌櫃連忙小步上前,輕輕攙了把金溥佑。

“還不謝謝王掌櫃?”載匯道。

“嗨,客氣什麽呢,也就是現在,我還有福氣攙小少爺一把,沒幾年就得長成個棒小夥子,到時候我想攙都湊不到跟前了……瞧瞧這孩子長得多討人喜歡,將來一準做大官發大財!到時候可別忘了到茶館來喝茶。”

“王掌櫃,你這嘴啊……你這茶館之所以能買賣興榮,都在你這張嘴上了。”旁邊有茶客打趣。

“嗨,祁老爺,可不興您這麽笑話我……說起來,我也是您看著長起來的,我是什麽人,您還不知道?”王掌櫃扭頭拱手。

“你什麽人?”又有個紅麵孔的茶客起哄

王掌櫃高聲道“實誠人!我要做買賣不實誠,您老幾位能把我這兒當家似的?”

隨即飛快的轉過身來,衝著載匯欠著腰道:“載大爺,您今兒喝點什麽,我這兒有剛到的小葉雙熏茉莉花茶,給您來上一壺?”

載匯點點頭:“就聽你的吧……給我兩個杯子。”

“好嘞”王掌櫃點頭承應“包您滿意,咱這茶葉啊不是吹,您這路內行,一口下去就知道,哎,倆杯子,您是約了朋友?”

“不”載匯指指兒子,“另一個給他的,他也不小了,這次就讓他單用一個吧……”

見王掌櫃有些猶豫,載匯又補充道:“若是有了損傷,我照價賠就是。”

“哎,哪兒能啊……都是些粗瓷的玩意,真要掉地上了,那我還得謝謝小少爺的‘碎碎平平’呢。”王掌櫃客氣道,隨即扭頭朝李三喊道:“載大爺,小葉雙熏,一壺兩杯”

“明白,立刻就來伺候”李三承應著。

載匯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好久沒來了,現在改了民國,你這的茶錢……”

“嗨,看您老說的,我這小本買賣是爺爺輩兒傳下來,可不敢隨便漲價,否則豈不是被各位高鄰罵死?以前茶葉一個大子兒,水是一個大子兒,現在民國了,咱還是這個價錢,不過呢,大總統下令,要用新錢,所以,茶葉一毛錢,水錢也是”

他話剛說完,方才的誇他的祁老爺卻拉起嗓子道:“王利發,你這可不厚道,大夥兒都知道,一個大子兒頂十個銅板,可一毛錢頂13個銅板呢……”

見被人戳穿,王掌櫃也不惱,隻是跺跺腳:“各位,我這日子不好過啊,也就求各位街坊四鄰賞口飯吃。”說著朝周圍人連連拱手作揖。

他少見的歎了口氣,這在做買賣的身上可少見,“誰叫我爸爸死得早,我不幹這行不行啊,好在照顧主兒都是我父親的朋友,我有不周到的地方,都肯包包涵,閉閉眼就過去了,在街麵上混飯吃,人緣兒頂要緊,我按照我父親遺留下的老方法,多說好話,多請安,多人人的喜歡,就不會出大岔子。說實話,茶錢確實是漲了點兒,可現在這行市,這兵荒馬亂的街麵兒,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要是按以前來,我這一家全得餓死。”

“哎”祁老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來“王掌櫃,你這人啊,真是,就你自己說的,來你這兒的都是街坊鄰居,和你尋個開心,你就這樣打躬作揖的。以後咱爺們兒還敢不敢來啊!說起來,你爺爺當年在的時候,我就跟著家父往這兒跑了,這一眨眼的……”

說完,祁老爺自己也搖頭歎息不已。

“我知道,您是拿我打趣,可……”王掌櫃笑道“幹我這行的,可不就得是膽兒小麽,小心駛得萬年船。哎,對了祁老爺,你這50大壽,籌辦的怎麽樣啦?我聽小羊圈胡同的鄰居說,令郎對這大壽怎麽辦,可上心得很哪。”

祁老爺聽了,眼睛都笑得看不見了,摸著胡須笑道:“我是勞苦一輩子了,把幾個小的拉扯大,現在省心了,這些事情讓他們操持去。我啊,現在見天兒除了到你的茶館裏坐著,和老朋友說說話,剩下的就是管管家裏的存貨,隻要後院裏有夠三個月的糧食和鹹菜,我就萬事大吉。咱這皇城根兒啊,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太平地兒,甭管什麽災什麽禍,最多也就仨月……”

“你看,當初八國聯軍鬧了叁月走了,皇上退位也是仨月,咱這是天子腳下,有龍氣護著,不管多大災殃,橫豎也就仨月的事情。”

“我不光後院有鹹菜、糧食,還有個裝滿石頭的破缸,到時候關上前後門,缸往門後一頂,等再開的時候,就又是太平日子不是。”

“祁爺你這話說得……”王掌櫃欠著腰站他身邊,嘖嘖嘴,似乎在想詞兒,最終卻是翹了大拇指。

祁老爺麵露得色,捋著山羊胡子,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

“祁老爺,那就先祝您老五十大壽辦得圓圓滿滿的,到時候,我可得管您討一口壽桃吃……”王掌櫃賠笑。

“嗨,都是街坊,到時候來吃麵啊!”祁老爺高興起來。

雖然現在被人尊為老爺,可他年輕時,什麽苦沒吃過?

從小力巴幹起來的,幾十年用心賣命,才攢下這偌大的一家,可以說他小羊圈兒胡同的宅子上的每塊磚,都浸透著絲絲心血,故而他骨子裏還是勞苦大眾的做派,熱情誠懇,雖然近些年話少了許多,也自重身家起來,可從不虛偽。

“哎,我倒是想啊,可這攤兒,我得看著啊”王掌櫃語氣裏透著可惜,眉頭皺著看上去很無奈“隻有個跑堂李三,我怕他一個人盯不住。”

王利發這些話,李三聽了整個耳朵。

他也不反駁,裕泰茶館算他半個家,別看關門打烊後經常和王掌櫃沒大沒小,白天開買賣時,可規矩著呢,成天提著搬壺在店堂裏走動,比巡捕出街更認真。

搬壺是京城大茶館所特有的產物,外形看是個一尺半高的普通大銅壺,可底下有個夾層,夾層不開口,單有個煙道,每天開門營業時候,李三用火筷子從灶膛裏夾起燒紅的木炭,順著煙道放下去。

如此銅壺便自帶了保溫,添茶續水都是熱氣騰騰的,這東西外埠沒有,是老北京獨一份的考究。

據說這是軍用的,說以前八旗打仗開撥的時候,就要征用這大搬壺,等得勝回朝了,再還給茶館,人人都知道有這說法,可也都沒正經當時事,隨口一談罷了。

可現在,李三要來更考究的了。

隻見他蔣大搬壺貼牆根兒放好,自己三兩步走到在門口的櫃頭前,從懷裏掏出方尺把見方的手絹來,用的是上好的細白棉紗布製成,漿洗的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這櫃台原本是王利發的地盤,他日常在櫃台裏迎來送往,記賬收錢,但在客人多時,也會肩負起部分跑堂的職司來,光靠李三一人,裏裏外外確實頂不住。

雖然隻是添茶續水,但這行講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李三整天提著大搬壺,眼睛可從來沒閑著,始終在掃視桌子各人茶碗,隨時要主動去舔水,如果等到茶客用蓋子敲蓋碗再去,那就落了下乘,雖然不會影響買賣,但京城爺們的心氣可高,不管幹啥都不能落了人後,哪怕是個小小的茶館跑堂。

櫃台上除了王利發的賬本筆墨紙硯外,還有個巴掌大的菱形小木頭架子,高不過兩三寸。

李三把手絹鋪在木頭架子上。

“好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裕泰茶光常客之一的鬆二爺先喝了聲彩,“自打民國了,這手可沒多少人能耍嘍!”

引來一眾茶客跟著紛紛嘉許,李三聽了,並不答話,隻是朝鬆二爺欠身點頭,以示恭敬回應。

櫃台後頭,是個一人多高的木頭架子,沒什麽雕龍畫鳳,僅僅鑲嵌了幾個螺鈿和銅活兒,可做工頗為細致,這也是王利發爺爺當年置辦下的家當,幾十年用下來,漆麵依然光亮。

架子上擺著一排茶葉罐兒,李三拿起第二層左數第三罐的小葉雙熏茉莉花茶,然後用竹的小茶勺從罐子裏舀出兩勺茶葉放在手絹上。

將茶葉罐放回原位後,李三將手帕三隻角提起,輕握在右手心,剩下敞開的那個手帕角,則夾在虎口中。

左手拎起大搬壺,右手一抹,將要用的茶壺茶杯抄在手裏,三兩步走到載匯的桌子前。

將茶壺和茶杯依次放到桌子上,食指中指夾住茶壺蓋把手,掀開,隨後虎口依然夾住了,但其餘四指鬆開,手絹便像個漏鬥似的將其中中的茶葉便滑入落入壺中,手腕輕彈,手絹被帶出,李三四指張開,又將手絹握在掌心。

“載大爺,這是伺候您的”李三恭恭謹謹的說道。

這話也有來頭,茶葉落壺,還沒衝泡,這是在示意載匯查驗,以顯示自己絕沒以次充好。

茶館都是熟人,做得是長久買賣,也沒有以次充好賺黑心錢,可這是個賣派。

載匯點點頭。

李三左手提起大搬壺,滾水沏入。

“好活兒!”

“這玩意地道啊!”

“京城能有這手藝的跑堂可沒多少嘍。”

這套動作表演完畢,茶客們紛紛叫起好來。

李三聞言,也不搖頭晃腦,倘若被幾聲誇獎就臭美起來,那是要遭人看不起的,他不動聲色,朝載匯欠身恭謹道:“載大爺,您的茶沏得了,您慢用。”

說完便又提著大搬壺在店堂裏來回。

“王掌櫃,你這李三是人才啊,一手雪中送炭,真是漂亮,行雲流水,尤其最後腕子一抖,手帕兒收回那個動作,可是太漂亮了。前幾天我去院子看戲,梅巧齡的孫子搭班富連成,唱《蘇三起解》,別看20不到,今後肯定大角兒,我瞧李三這手絹收得梅蘭芳就差不多。”

載匯也道:“是啊,這手雪中送炭,可是太好看了,這才叫玩意了!”

李三聽了不吱聲,王掌櫃滿臉堆笑,“李三這小子,笨頭笨腦的,可幹起活來,手底下是幹淨,但也虧了大夥都是明白人,他伺候起來也有勁道。哎,這都咱京城的玩意兒,也就咱京城的爺們喜歡!前幾天,有北洋……”

說著,他臉色一變,眼角朝左上瞄去,茶館柱子上赫然貼著“莫談國事”,紅底兒黑字,讓他想到菜市口外,殺六君子的場麵,紅的血,一汪汪的,浸透到黃土街麵後,不久便成了黑色。

載匯又買了包花生,倒不是他嘴饞,而是指望這個哄兒子呢。

金溥佑坐在父親身邊,他不喝茶,隻是捏開花生殼,將果仁兒慢慢塞進嘴裏,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小子,想什麽哪?”載匯好奇,自家兒子那皮猴兒似的性子,今天怎麽忽然安靜不少,尤其是平時吃花生,恨不得連殼子都往嘴裏塞,今天忽然慢條斯理起來,像個大姑娘。

“我在想,剛才李三的的手法是真好看”金溥佑停頓了下,似乎腦子還在回憶李三那套動作,“他全靠右手的功夫,左手還提著搬壺呢……”

“算你識貨”載匯笑道“李三這個叫雪中送炭,手絹是白的,好比是雪,茶葉是黑綠色,就當作是炭,他一套耍下來,茶葉全進壺裏,不撒湯不漏水,看似簡單,可全是功夫。有那修煉不到家的,也東施效顰,二把刀出來現眼,結果不是茶葉在桌子上來個滿天星,就是夾茶壺蓋的時候手發抖,當場來個碎碎平平,如此客人臉上發黑,掌櫃的也要罵晦氣。”

“這樣啊”金溥佑點點頭,眼裏滿是好奇之色。

“可惜,這手藝,早晚要失傳”載匯搖頭

“爹爹,我尋思等我在麵人兒李這裏學會手藝後,就可以捏出來了。”

“這可不容易啊”載匯喝了口茶,“一個麵人大不過兩三寸,小的一寸都不到,這方寸間見精神,嘖。”

“爹,我覺得我行……”

“有誌氣!”載匯摸摸他腦門兒,笑了。

平時載匯是個挺節約的主兒,正經的紅帶子理親王後人,可做人之厚道實誠、勤儉節約是西六條胡同附近有口皆碑的,平時除了出門謀生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屋裏看書寫字。

京城的茶館書場戲園子之多之密甲於天下,可載匯極少去消遣。

烏雅氏有時候看不下去,反而勸他:“誰家的爺們整天窩在家裏,你這樣子不像是當家主兒,倒更像是沒出閣的大閨女。”

每當這時載匯,便放下手裏的書本或者毛筆耐心細致的解釋“夫人啊,非是我非是我性倔強不肯從命,龍格裏格龍……”

一句《金玉奴》中名唱腔直工直令的學完,才正經說話:“咱們家就這點底子,是了,茶館、書場不貴,可萬一養成習慣了,每天去,這個可是個大漏勺,天長日久,就咱家的存性早晚散光……”

“再說,我也知道夫人好意,那是讓我出門去交際交際,可咱也不吹牛,別人需要交際,你的官人我,可用不著這出!”

“莫說,咱這西六條,就周圍方圓幾裏地,誰不知道我載匯載大爺……”

烏雅氏無奈的笑著,“是是是,周圍誰不知道你載匯載大爺,孤身進軍營,保全四鄰,大夥誰提起你不得誇一句,活賽金花呢……”

“哎呀呀,哎呀呀”載匯頓時怪叫起來“慚愧,慚愧啊!”

貧賤夫妻百事哀,可載匯和烏雅氏卻感情極好,類似的插科打諢,幾乎天天有,在這個夫為妻綱的年頭裏,可謂是大逆不道中的大逆不道。

烏雅氏之前也擔心惹來閑話,畢竟載匯理論上還歸著宗人府管。

可這時候載匯的大爺脾氣就上來:“姥姥!他宗人府宗令也就是個親王,和咱邊邊兒齊,他不來還好,要是來了,我還得問問這王八蛋,當初祖宗進京時就定好的規矩,八旗子弟,打出了娘胎每月就有一兩五錢銀子,可我長這麽大,每月最多也就拿到七錢,中間那些莫不是塞他的狗洞了?去他媽的規矩!就是天王老子來,爺都不慣著。對了,我以前好歹每月還有七錢五呢,可咱兒子從降生到現在總共能拿到一兩沒有?”

載匯發火的時候,倒也不避開兒子,對此他還振振有詞:“孩子聰明,就該早早的讓他知道這個世道,哎,咱沒能耐,沒法給孩子攢下家當,能做的也就是教他讀書識字,然後趁著還有口氣,教會他認清這個世道,莫要等吃了大虧後才罵街,那時候可真的是晚啦!晚啦!”

金溥佑自幼便在這樣的家庭中長起來,窮了點兒,可父母和睦,家庭美滿,這讓他覺得手裏的窩頭蝦醬配白菜豆腐湯都香甜了許多。

“爹爹,咱們一家三口,有時間去洋人那照相館照一張吧,那叫什麽全家福?”從茶館出來回家的道兒上,金溥佑抬頭問道

“哎,你這孩子,怎麽想到這事情了?不過被你一說,我也心裏有點癢癢的,娘的,庚子年那些洋鬼子不厚道,當初就拉著我照了不少,可一張都沒留給我不說,還讓我在上麵題字”載匯頗有憤憤不平之意,但金溥佑知道,自己老爹此刻還是挺自豪的。

“但這可太貴了,咱仨人拍一張,怎麽也得好幾塊大洋呢,這能買一擔白麵了,再說你額娘總是害怕說容易把魂兒給照沒了……”

見金溥佑乖巧的不再接話茬,載匯歎口氣,“這事情,我也不回絕,爹爹答應你,但凡手頭寬裕點,綁我也把你額娘綁到這照相館去……”

“我信爹爹”金溥佑牽著載匯的手,堅定的點著頭“等咱家有錢了,就一塊兒拍張合照……”

載匯不說話,隻是拍了拍兒子小腦袋。

金溥佑怎麽都想不到,一張全家福成了他此生最大的奢望與遺憾,以至於在後來在他床頭始終擺著套細致精巧的麵人兒作品,穿著長袍馬褂的爸爸眉目儒雅,牽著個四五歲大的胖娃娃,旁邊有個梳著二把頭的旗裝中年婦女,正朝兩人伸手,似乎在迎接著……

這一幕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在金溥佑的夢裏,最終他選擇用自己的手藝把夢境固定下來……有時候半夜醒來,就愣愣的看著床頭櫃上,不用開燈他也知道三個小麵人兒的位置,他們的姿勢表情舉止動作……然後長長歎口氣,便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