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安醫院7
10:32。
腳步聲準時響起。
杯子裏的水已經漸漸變涼,隻剩些微餘溫,鹿枝戀戀不舍握著杯子,不舍得那點兒溫度。
開門的還是陳蕊,這位女病人表現得那叫一個積極,吳醫生人還在幾步開外,她已經打開門笑容燦爛地獻殷勤,就差把哈巴狗幾個字寫臉上了。
“吳醫生您來了,快請進。”
鹿枝放下杯子,起身,眨眨眼,那不經意露出的一點脆弱就像是陽光下的雪片,消融無形。
門後的那個人和剛才鏡子裏見過時一樣。
很高。
很冷。
滿臉寫著不高興。
他冷淡地一點頭,被陳蕊讓進屋內,然後就看到了坐在病床旁邊無所事事的鹿枝。
他伸手推了一下金絲眼鏡,眼裏的微光一閃而過,像是夜空中拖著尾巴轉瞬即逝的流星。
“這位女士,重症病房,閑人勿進。如果……”
“吳醫生,這麽薄情啊,我們剛剛見過呢,才十幾分鍾,你就不記得人家了嗎?你還讓我當你的護士長呢,原來都是騙我的嗎?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男人心,海底針啊……”
這一番話,讓準備關門的陳蕊目瞪口呆,都忘了關門,轉過身眼窟窿都瞪圓了。
竟然有人敢跟吳醫生調情?
這年頭,正常人都這麽猛?
她有一瞬間懷疑,她才是正常人。
青年慢慢走近,將目光定在鹿枝身上,他的瞳孔很黑,深不見底的沉黑,任何光線,任何情緒,隻需要短短一瞬就能在那雙眼裏毫無抵抗的沉淪。
心跳有瞬間的失控。
鹿枝罕見地率先收回視線。
他把剛才沒說完的話接下去:“如果沒事的話,請你離開。”
“有事有事,我知道醫院不養閑人。”她無奈地笑笑,投降般地對他揚了揚手裏的實習記錄手冊。
“我是新來的實習生,我叫鹿枝,呦呦鹿鳴的鹿,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枝。來做查房記錄的,能見到吳醫生本人真的太棒了,我就是因為想見到吳醫生,才申請來平安醫院的。對了吳醫生,對於主動脈瓣置換術後處理,我有些疑問一直想不通,不知道吳醫生有沒有時間能為你的小迷妹指點一下迷津?”
吳醫生無視她的長篇大論,按部就班地查看病人的情況,在她介紹名字時目光很短暫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接著低頭在查房記錄本上勾畫,沒抬頭:“等我查房結束。”
“好勒,謝謝吳醫生,我也要做實習記錄,正好能跟著吳醫生學習一下。”鹿枝拎起實習記錄手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一副要跟到底的架勢。
他沒說話,沒拒絕就是同意,鹿枝深有體會。
眼看著兩人就要相伴離開病房,陳蕊還是沒能合上驚掉的下巴,徒勞地伸出爾康手:“吳醫生……”
聽到聲音,吳醫生回頭看了一眼,眸光微深。
鹿枝也回頭,麵帶微笑,慈眉善目。
誰要是真以為她慈眉善目誰就是傻子,陳蕊咽了一口唾沫,把想說的話咽回肚子裏,打死都不敢說了:“吳醫生,鹿護士,您、您們慢走……”
在吳醫生的帶領下,沒有哪個病人再敢造次,巡邏任務很快完成。
整個六樓,十間病房,共收納了26個人,這麽多病人,竟然沒有看到一個護士。
甚至連護士站都沒有設置。
越靠後的房間病人越少,後麵幾間都是單人間,還有幾間空病房——
以及停屍房。
鹿枝規規矩矩地填完實習手冊。
走廊最後是吳醫生的辦公室。
他推開門,身形在朦朧的暗光中高大挺拔,壓迫感十足:“有什麽問題,進來說吧。”
說完,他將門向裏推開一條不大的縫,露出陰暗毫無光亮的房間內部。
裏麵似乎完全隔絕了光線,連無處不在的猩紅色光芒都看不進一絲。
漆黑、陰冷、窒息。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在裏麵呆下去的。
鹿枝眼神都沒往裏瞄,笑得毫無芥蒂:“好啊,吳醫生盛情邀請,這誰能說得出一個不字呀。”
門哢噠一聲落了鎖。
屋內沒有開燈,血色蒙蒙的光線擾得人心惶惶。
這種血色光芒很像是之前被她們坑進鏡子裏時那種,濕乎乎的黏在視線上,很不爽。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被驚醒,掀起一陣嘩啦嘩啦的金屬碰撞聲,很快又歸於平靜。
“吳醫生,不開燈嗎?”鹿枝沒有亂看,眼神始終放在吳醫生身上,神色自然而輕鬆。
和所有的醫生辦公室相差無幾,辦公桌加上藥品櫃,後麵有一片藍色的簾子隔開的小隔間。
剛才的聲音就是在小隔間裏發出來的。
“燈壞了。”他在辦公桌後落座,眸光裏融著血色冷光,有一種危險的美感,“坐啊。”
鹿枝瞥了一眼那張屬於患者看診專用的凳子,沒坐上去。
“您還記得剛才的問題嗎,需不需要我重複一遍?嗯?吳老師?”她雙手撐在桌麵上,傾身湊近,含笑的眼裏**著旖旎的光。
她換了稱呼,刻意把自己放在學生的位置上。
吳醫生也笑了。
他笑得很輕,很快,曇花一現的一個輕笑。
若不是一直盯著他,鹿枝根本捕捉不到。
這一個笑,讓鹿枝的信心有點崩。
然後他輕輕招了招手。
本來已經很靠近了,近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隻剩下半個辦公桌。
他這副鎮定自若的神情讓鹿枝心頭忽然有些沒底,甚至心頭發怵,她硬著頭皮起身,傾身靠過去。
仿佛是故意整她,他靠近她的左耳,輕聲吐字:“那你準備怎麽報答我呢?”
耳畔刮過冰涼的冷風,連帶著背脊一陣陣發涼,頸後的小絨毛根根乍起。
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提醒她危險快跑,她要用極大的自製力才能抵抗住想要把腿就跑的衝動。
舌尖微微發麻,幾乎失去控製。
“吳、醫生……”
他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頜,確切的說是頸下的動脈,冰涼的指尖刺激得皮膚一陣戰栗。
“我幫你完成了實習任務,你不表示一下嗎?”距離再次縮短。
原來那些病人那麽乖是因為他在幫忙嗎?
他一個醫生查房自然是沒必要連停屍房一起查的,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啊。
不過,他竟然刻意幫忙,這讓鹿枝挺意外的。
撐在桌麵上的雙手微顫,她被迫再次低下頭,湊近他仰起的俊臉,他薄而鋒利的唇線近在咫尺。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刻意壓低之下,更是要命的有磁性。
這麽近的距離,這麽好看的一張臉,這麽勾人的眼神,這麽危險的氣息……
實在是刺激。
別說半邊身子,鹿枝整個人都酥得外焦裏嫩,撒把孜然就能出鍋了。
她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呼吸逐漸急促而困難,大腦宣告氧氣不足,理智罷工。
砰砰砰!
心髒狂跳。
“吳醫生、您想……我怎麽報答……”
她說話都不敢大聲,隻要微微一動,她岌岌可危的雙唇就有可能碰到吳醫生形狀優美的朱唇。
“我想要啊……”他冰涼的指尖從她臉上往下滑,滑過雪白的頸線,繼續往下。
頓在某處瘋狂跳動的地方——
“這個,你給嗎……”
鹿枝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不夠用了,像是有一把無形的火從她的內心深處騰起,星火燎原,迅速而猛烈地攻城略地,理智的高地被燒成了灰,風一吹就散成一地碎渣。
她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這個吻並不溫存,可以說得上凶暴。
所有的技巧和溫柔都被拋在了腦後,她隻想發泄心頭的憤慨和不甘。
忽然聽到砰的一聲巨響,接著一道冷光照了進來。
“枝枝!”
【握曹,這是什麽抓奸名場麵!我鼻血都要流出來了!主播也太刺激了吧!】
【不得不說,主播的膽子也是真的大,這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還是在這麽刺激的環境下,海豹鼓掌,這種場麵請多來點兒,我愛看。】
【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得東西嗎!主播沉迷其中的神情也太太太迷人了吧!瘋狂流口水。】
【他搶了我的老婆啊啊啊啊!這一刻有多少人想魂穿吳亮鑫!】
【你們仔細看,這個狗醫生真的夠狗的,他的手在幹什麽!啊啊啊!放開我老婆,讓我來!】
【有沒有可能吳亮鑫看中的是主播的心髒哈哈哈哈。真的是字麵意思上的我想要你的心。】
【主播也沒有閑著呀,雙擊放大屏幕就可以看到主播的小動作,竟然從吳亮鑫口袋裏順走了一把手術刀哈哈哈哈,這是我見過第一個能從吳亮鑫這裏拿到東西的主播!愛了愛了!】
【隊長好綠啊哈哈哈哈,眾籌送隊長一頂帽子。】
【這還用送嗎,主播已經送給他了哈哈哈哈。】
【我們枝枝跟他早就斷幹淨了好嗎,沒看到人都在避嫌了嗎,壓根就不帶理他的。】
【哈哈哈,自信點兒,我直接嗨老婆。】
“枝枝……你沒……事……”
喻禮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距離很近,幾乎是平地一個驚雷的程度。
鹿枝猛地驚醒,想要推開他,沒有成功。
雙手被縛。
舌尖被咬了一下,血腥味彌漫開來。
“專心點兒。”微啞的聲音帶著警告的意味。
鹿枝反抗的聲音被他全部吞咽下去,隻剩下兩聲破碎的嗚咽。
門外響起密集的腳步聲,像是有無數人衝著這邊奔來。
“放開她。”喻禮兩步跨進門,關門,拔槍,整套動作無比流暢,槍口對準的不是吳醫生,而是那片簾子,“如果你還想要她的命的話。”
鹿枝終於被放開,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喘著氣,被他捏過的地方隱隱發疼。
那個可惡的男人無奈地舉起雙手,像是在應付小朋友的過家家,沒有絲毫誠意,甚至眼裏還有一絲明顯可見的嘲諷。
他根本不認為他們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她抿了一下被咬破的舌尖,不動聲色地將手藏到身後,往後退著靠近喻禮。
聽動靜門外聚集的估計能有這層樓所有的病人,剛才查房時他們能那麽乖,現在可不一定能了。
鹿枝看向吳醫生。
這人不動如山地坐在辦公椅上,正襟危坐,衣衫整潔,臉不紅氣不喘。
反觀她自己,衣服亂了,頭發亂了,緋紅色從臉頰一路爬到了頸後,脖子上還留著明顯的指印。
一看就是剛鬼混完。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被叫做渣女實在是愧對渣女這個稱呼。
這狗男人才是。
表麵上在接吻,那隻不老實的手卻一直在她心口流連,打得什麽主意簡直不要太明顯。
鹿枝歎了口氣,為自己的魅力感到發愁。
“你跟著我,別亂走。”喻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情況緊急,終究是沒說什麽,隻是簡單囑咐了一句。
門一打開,本來一擁而上準備撲過來的病人忽然僵在了原地。
“隻能維持三秒,跑。”
離開前鹿枝回頭看了一眼,吳醫生還站在原處,冷森森地目光毫無顧忌地落在她身上,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緩緩地一勾唇。
他麵容冷峻,眉眼冰冷,這一笑並未有絲毫柔和這種從骨子透出來的冷厲,反而邪性到極致,危險到極致,讓人毛骨悚然。
不用喻禮說,鹿枝也甩開了步子狂奔,等她們跑到走廊盡頭時,那些病人才開始搖搖晃晃地動起來。
老舊的電梯還得從一樓慢騰騰往上。
“電梯太慢了,走樓梯!”
樓梯並不安全,時不時躥出來一兩個不安分的病人,由於光線太暗,根本防不勝防。
好在這些病人似乎並不能離開自己的樓層。
兩人一路狂奔到了一樓。
由於劇烈運動,那顆蠢蠢欲動的心髒又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
鹿枝深吸一口氣,試圖平息:“你任務完成了嗎?”
“嗯。你的呢?我們任務是一樣的,你可以看我的。”
“不用,我完……”鹿枝忽然覺得手上有些空,她剛平息的呼吸又猛烈起來,“完了,我的手冊忘在他辦公室了……”
護士長親自發的手冊,每人一本,寫了名號的。
喻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