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道東南亞火車怎麽坐嗎?

整八點,幕布一拉,終於正式開始演出。

《悔路》、《夜逃》、《哭墓》等折戲依次演出,百達翡麗看著台上淒切委婉的青衣甩著長袖盈盈垂淚,台下人似共情怒喊,後台十八般器樂輪番哀鳴,板胡的聲音隱在其中,聽得並不分明。

手裏的手機已經十分破舊,他最終還是收回目光,撥通了熟稔的電話。

“喂?”

“是我。”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而後就是哐裏哐當慌張的聲音,“敕!敕勒川?!”

“你可以聲音更大一點,好叫全公司都知道他們失蹤的老總馬上要回來了。”

那邊趕緊壓低聲音,“你怎麽回事?麗薩說你失蹤了!我們都報案了!”

“把報案撤回來,下周我就回來,除非我主動,別給我打電話。”

“你搞什麽啊?怎麽那麽吵?你在哪兒?為什麽要等下周?”

敕勒川掛了電話,很不講禮貌的點進許音書的微信裏,悄默默的加上自己的,然後抹除一切痕跡。

演出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一點半,大多數來聽戲的都是老頭老太太,各個精神倍兒棒,落幕後還意猶未盡的不想走,敕勒川便擠進後台,替許音書裝琴。

“怎麽掉毛這麽嚴重?”

許音書的衣服上全是琴弓上抖落下來的鬆香粉,期間還夾雜著劣質琴弓掉的毛。

敕勒川問:“塑料的?”

“二十塊錢你還想買什麽毛?”

敕勒川蹙眉,卻也沒多說什麽,跟著許音書出了劇院,被夏夜的涼風一吹,心裏一片舒服。

“怎麽辦?這麽晚也回不去了。”許音書嘟囔,“忘了這一茬……也不知道舅舅怎麽吃飯的。”

“你上學以後給他空運晚餐?”敕勒川這人有點子毒舌,“不是剛領了六百塊?招待所都不帶小弟住住?”

倆人在市區找了一大圈,貨比三家後,終於趕在十二點之前,找了家性價比最高的廉價酒店。

酒店宣傳十分不錯,二十四小時熱水(要去隔壁大樓蹭),環境一等一(出門就是垃圾回購站),交通零距離(地上一層出門就能到大街),您專屬的私家園地(後院是老板的菜園子)

敕勒川:“……”

好歹許老板講良心,開了兩間房,總共五十,這地方反正就是連賊都不忍心進來。

第二天許老板又斥巨資買了根五十塊錢的弓,理由還挺大義凜然。

“咱不能對不起這麽高的工錢!”

期間敕勒川又聯係了幾次以前的部下,那邊反饋的消息不容樂觀。

是的,百達翡麗沒有失憶,這種爛梗也虧得他想得出來。

至於他是怎麽到這鳥不拉屎的小縣城,怎麽失足跌落山崖,怎麽就淪落到要一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大學生救助的地步,無人時敕勒川攥緊手機,眉頭蹙得但凡有蒼蠅路過,都得夾死的地步。

“趕緊嚐嚐!”許音書捧了倆煎餅果子跑回來,熱乎乎的煎餅往敕勒川手裏一丟,“我之前來市上參賽時吃過這家的,味道沒變!”

敕勒川啃了一口,是最廉價的味道,刺激著他的味蕾和胃,敕勒川忍不住幾口吃了精光。

隻吃了個開頭的許音書錯愕的看著敕勒川空空如也的塑料袋,隻能又把自己的掰了一些給他,“你吃慢點!我吃半個都有點撐……”

哦,言下之意你這人怎麽吃這麽多?

敕勒川笑嘻嘻的又兩三口啃光許音書掰給他的,看得許音書瞠目結舌。

白天沒事做,他們倆又不能像到這裏旅遊一樣四處亂逛,哪裏都是花錢的地方。

敕勒川便提出到昨天吳卿卿帶他們去過的商場,把手表或項鏈當掉,能換一點是一點。

“吳姐都說了!”許音書不同意,“小地方的商場壓價很厲害的,舅舅說你那表是限量款,少說也得幾百萬,人家隻給你幾十萬,虧不虧呐!”

什麽幾百萬,敕勒川心裏暗暗吐槽,這表是他慈善會拍回來的,至少八位數,幾百萬?給您瞅一瞅都不夠的!

倆人百無聊賴,便像倆叫花子一樣躺在劇院外的大理石台階上,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我開學以後,你跟我去北京吧?”

“為什麽?怕你走了,舅舅不要我?”

“不是舅舅不要你,我怕表哥攆你,”許音書的笑容艱澀,“我在舅舅家,也是寄人籬下,更何況你?”

敕勒川沒說話,許音書又說:“你現在也有臨時身份證了,到了北京咱就租個房子,咱一起打工!你身上值錢東西這麽多,說不準到大城市,能喚醒你記憶呢?電視上不都這樣演,看到熟悉的東西,就能刺激記憶?”

“好你個音小書,我不就吃了幾天你的白飯,你就想叫我給你打白工?還想在北京租房子,你怎麽不在SOHO搞個永久居住呢?”

許音書不爽的抓住敕勒川胳膊的皮肉擰了一圈,“對!我不僅要讓你給我打白工!我還要偷摸賣了你的手表和項鏈,最後把你賣到東南亞去!”

敕勒川看起來有點生氣,“你知道東南亞火車怎麽坐嗎?”

“知道怎麽賣掉你就行!”許音書陰惻惻的瞪著敕勒川,清晨的陽光和樹影落在光潔的台階上,許音書圓溜溜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

“那我還不如就地賣了手表,自己回家找媽媽呢……”

此刻許音書和敕勒川都沒有在意,在這樣溫煦的晨光裏,所有的胡說八道都能釀成人生中最甜蜜的果酒,等到經年以後撈起來再嚐一口,永遠入喉甘甜。

許音書三天就賺了九百塊錢,這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拿回家交給丘如舟時,他倒是淡定,想也知道,丘如舟從前也是大家徒弟,一場走穴少也幾萬塊。

不巧的是,就在許音書出發前兩天的時候,表哥終於鬼混回來了。

那時候剛過午夜三點,平常表哥回來並不會引起舅甥倆多大的反響,可今晚他忽然大叫了一聲,還在睡夢中的許音書才想來,表哥房間裏還躺著個百達翡麗。

“許音書!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