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啼哭聲

距離農曆春節,還剩下最後三天了。

當天晚上,海濱市長安古鎮的大運河畔,長安壩遺址公園裏,嚴寒依舊。

從北方刮過來的冷風夾雜著並不常見的雪花,落入大運河冰冷的水麵後,很快消失了。

一層薄薄的雪片很快將雪越下越大,如鵝毛遍地。張臨泉的“飛天雜技團”的演出大篷車瞬間被覆蓋得嚴嚴實實。

不遠處的演出車很快像隻剛出鍋的乳白色大麵包,憨憨地趴在地上。

“臨泉,動作再麻溜些,趕緊收拾好,我們連夜趕回安徽老家,馬上就要過年了,咱們還得提前一天回去辦年貨呢!”

四十八歲的師傅張世忠,不停地催促著才從刀山上表演走下來的徒弟張臨泉。

“放心吧,師傅,咱們在外邊玩雜技,都辛苦一年了,說啥這一次都得提前兩天回去,準備準備過個好年呢!”張臨泉也是一臉的急切。

“哎,對了,聽說你對象秀珍都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了,催你回家結婚的事是真是假?”

張世忠一邊帶著其他三個徒弟,一邊幹著手裏的活,突然拋出了這麽個話題。

“師傅,不瞞您說,不光給我打電話了,我們兩個在今晚演出前還通過手機視頻了呢?他告訴我,多掙些錢,回到臨泉後,和她一起去縣城的義烏小商品批發市場多買些好禮品送給他的親戚,再多下些彩禮,她們家裏人好麵子。”

“是呀,孩子你也都二十歲了吧,在農村就你這個時候結婚最好,要是再晚兩年就不好找了。還有就是咱們老家人啊,哪個不好麵子,娶妻生子這也是人生的大事,人這一輩子能結幾次婚,特別是女人,還不就那一次麽,一定要讓人家嫁得風光,覺得嫁給你是值得的!”

“就是這樣的,師傅,秀珍親口和我說了,她能嫁給我這樣吃百家飯的孤兒,是咱們老百姓把我養大,是黨和國家把我培養成為國家級非遺——臨泉雜技的傳承人,而且還是國家級的傳承人,她這一輩子都覺得特別有麵子,她早就滿足了。”

“另外,我們在農曆十一月裏,就訂好了,過了年正月十六就結婚了。”

“那好,那好,那真是太好了,我先提前祝福你們,到時候再給你們上個大大的紅包。”

……

師徒們邊敘話邊幹活,倒是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收拾完畢,正準備上車起程時,張臨泉頓覺內急。

“師傅,你們稍等我一會兒,我有內急,馬上一旦上了車回家是長途,路上也不方便,我還是先找個地方卸卸貨吧。”

“你這小子,就是懶驢上磨——屎尿多,趕緊去吧!”

“師傅,我也去,我也去!”一個頭上紮著辮子的小男孩也要跟著張臨泉去方便。

“師傅,我光顧得幹活了,你又催那麽緊,現在我也想尿尿!”另一個光著腦袋的小男孩也跟著張臨泉走了過去。

“去吧,去吧,你們這幫不讓人省心的,啥都比。連尿個球尿都要一齊去,比大小呀!切,真沒見過你們這樣的人。趕緊點啊,時間長了車不等人的,我們先去安徽老家了,讓你們坐火車回家過年去。”

張世忠邊說,邊拿起手裏的煙袋窩子,裝了滿滿一窩子旱煙,按了又按,對著藍色的火苗抽了起來。一股旱煙味道在半空裏與下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攪混在一起,在黃昏的路燈下飄落著白光。

以張臨泉為首的一大兩小三個男人直直地走進了一片水杉林。水杉細細的針葉早已落滿了樹林間,踩上去像是走到了地毯上,軟綿綿的很是舒服。

“嗚哇,嗚哇——”

正當他們三個盡興時,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光頭和辮子嚇了一大跳,底下剩下那半截子尿怎麽也尿不出來了。

“大師兄,這是什麽聲音呀,我是不是耳朵有問題呀,怎麽聽得像個嬰兒的哭叫聲。”

“光頭,你說的這個聲音我也聽到了,該不是我們遇到鬼了吧,這都快過年了,天又這麽冷,誰會把孩子丟到這大雪天裏呢,凍恐怕也會被凍死了吧?”

辮子說這番話的時候,就轉身躲在了張臨泉的身後。

“你們兩個不用怕,有我大師兄在,我們隻要按照這個聲音的方向去找,準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張臨泉十分的鎮靜和清醒。按說臨近農曆的春節了,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將自己的骨肉往這大雪天裏扔。

他們三個人,張臨泉走在最前麵,向樹林深處走去,光頭和辮子每個人拿著手機,並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

雖然眼前的燈光越來越昏暗,但在兩個手機手電筒的照亮下,地上的一切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在離他們有五十米處,一個紅色的包背斜靠著一棵粗大的水杉樹根上。孩子“嗚哇,嗚哇”的啼哭聲音,就是從這個紅色包背裏傳出來的。

“大師兄,是個孩子,誰家的孩子給忘了這裏了。”

光頭眼睛亮,對著兩位師兄喊了一句。

“光頭,你動動腦子好不好,你咋比光頭強還笨呢,不,不,你比熊二還熊二,誰家裏都快過年了,還能把孩子忘在這裏,我看呀,八成是有意扔在這裏的吧?”

“也是,也是,哥哥,我一時嚇得頭暈了,我開始還以為有人看咱們的雜技表演,看完後,上廁所就把孩子給忘記了呢,你看我這腦子。”

光頭自嘲道。

辮子哈哈一笑,說:“我看呀,你小子是撐愣了。師傅天天弄那一點菜都叫你給搶吃了,人一吃多,腦子自然就不好使了。”

光頭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

張臨泉一臉嚴肅地說:“你們兩個別在這裏磨嘴皮子打口水戰了,你們快看看這孩子,怎麽又沒有哭聲了呢?”

“大師兄,這不是明擺著來嘛,肯定是哭累了想歇一會兒,要麽就是餓很了沒勁哭了唄。”

辮子想都沒有想,分析起來頭頭是道。

“辮子哥說的有理,大師兄,你看這個小毛娃(臨泉方言,嬰兒的意思)凍得嘴唇都發紫了,咱們還是救他一命吧,要不,在放這裏一會兒,他恐怕要被凍死或都餓死的。”

“是呀,是呀,大師兄,我們還是救救他吧,這可是個人呀,就是個小動物,我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這裏凍死和餓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