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抗爭
遊昕昕瓷白的手指，捏著季樓的照片，心底升起一股難過的感覺，由衷地為了這個人感到遺憾。
想不到一年前擦肩而過的那位陌生人，竟然變成了植物人。
雖然心底遺憾，但也僅僅是遺憾，還不至於為了一麵之緣的陌生人放棄自己的婚姻。
遊昕昕的確需要錢，也十分愛錢，但心底卻堅守著一套屬於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在校園裏，因她生得明豔，有不少家境優越的富二代企圖用金錢攻勢拿下她，都被她拒絕了。
後來雖然和季明煦交往，她也從來沒有伸手拿過季明煦的錢。
她寧願自己辛苦兼職多做點事，踏踏實實獲得收入。
這幾個月，她工作得很拚，收入還不錯。遊昕昕心裏算了算奶奶的手術費，錢雖然不多，加上家裏的存款，但再攢一攢，奶奶的手術費也該夠了。
於是順手那份離譜的契約合同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打起精神來，努力工作吧！
小說裏的女主才嫁入豪門，她一介凡人還是腳踏實地過好自己的日子。畢竟奶奶的住院費，也不是賺不出來，辛苦一點罷了。
遊，無拘無束之魚。昕，日出拂曉之意。
小時候奶奶時常笑眯眯地對她說，她遊昕昕是大海中無拘無束的小魚，要永遠快快樂樂遊在朝陽下。
什麽出軌的前男友，契約結婚的衝喜新娘，都被遊昕昕拋之腦後。
公交車來了，遊昕昕擠了上去。
汽車的發動機轟鳴，載著忙碌奔波的乘客們向前奔跑。
沒人知道，一份兩百萬的契約書，被留在了醫院門外的垃圾桶中。
晚上九點，送出又一單外賣之後。
遊昕昕拿出小本子，在今天的日曆上畫上小勾子。
這個月她跑得很勤，等工資發下來，離存夠手術費的目標又靠近一點。
這個時段平台下單的人流稍微少了一些，等單子的空擋，遊昕昕摸出口袋裏的單詞本，在路燈下背起了單詞。
暖黃的路燈斜照，車水馬龍的街道邊，路燈下戴著頭盔的年輕女孩撚著一份小小的單詞本，目光專注，低聲默誦著單詞。
在喧囂忙碌的城市角落，像是一副美好的畫。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遊昕昕，你被投訴了，很嚴重的投訴。對方是社會名流，連累得我和你一起吃掛落。快打電話和客人道歉！”
打電話來的是負責工作的組長，批頭蓋臉一頓罵，
“總而言之，處理不好，你就別來上班了！”
那邊吼完，電話就掛斷了。
完全不給人詢問和解釋的機會。
遊昕昕點開軟件一查，才發現，她的後台收到了標紅的投訴信息。
她立即翻出客戶手機號撥打了過去。
“喂，您好，我是外賣配送員遊昕昕，接到您的投訴電話，首先和您表示誠摯的歉意……”
電話的那一端，沒有說話，隻傳來輕輕的一聲嗤笑，
遊昕昕挑了挑眉，態度依舊誠懇，隔著手機也笑容標準，“是這樣的，親，誠摯地和您道歉。請問您可以撤掉這份投訴。非常感謝了！”
像這樣對顧客低聲下氣求情，賠禮道歉，是工作的一部分，她習以為常，隻要態度端正，姿態放低，有充足的耐心，大部分客戶投訴都是可以處理的。
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從手機的那一端，懶洋洋地響起，“現在知道道歉了？晚了，撈女。”
遊昕昕的笑臉冷了下來。
如果是工作上的失誤，她可以認真道歉，力求解決。
但對方的聲音，她聽出來了。
黎采薇，黎家的千金小姐。
在學校裏麵也是個風雲人物，出了名的跋扈囂張，就是前幾天季明煦懷裏摟著的那個女人。
這位大小姐勾搭走她的前男友季明煦便罷了，居然還不依不饒地對她進行惡意投訴，實在臉大如盆。
“黎采薇，你想怎麽樣？”遊昕昕握著手機，一字一句地說。
“不想怎麽樣，我就是告訴你一聲。從今以後你別想送外賣了。我讓我爸爸和你那個平台打過招呼了。”黎采薇的聲音高高在上，從鼻子裏哼出輕慢的一聲，“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身份，和我爭？窮逼。”
富家千金，炊金饌玉養出來的大小姐，言行卻是這樣的傲慢惡毒。
隻因在他們的世界，金錢代表著力量。他們隻要輕輕動一動手指，就可以輕易地斷絕普通人的謀生之路。
金錢滋生權力，權力滋生傲慢。
傲慢地將他人的一切，都視為自己可以隨意拿走的東西。
遊昕昕掛了電話，靠在路燈下，抹了一把臉。
那一瞬間，她感覺有一雙大手突然扼住了她的喉嚨。
憋氣的很，心裏沉甸甸的。
沒事的，這有啥，她想，天無絕人之路。
再找找其它工作唄，她就不信，黎家還能把三百六十行包圓兒了。
可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的，禍生不測，命運弄人，麻繩專挑細處斷。
捏在手裏的手機又亮了起來，是醫院打來了電話。遊昕昕打起精神接起電話，卻聽那頭說奶奶的病情有變化，需要盡快手術。
遊昕昕放下手機，倚著街邊的欄杆，抬眼向遠處望去。
龍城很大，盤桓的高架，如龍的車燈，花天錦地，理想之城。
高樓大廈裏，亮著萬家燈火，每一盞小小的燈，都是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如果沒有了奶奶，她遊昕昕在這個城市裏，就沒有了家。
做手術需要錢。她可能剛剛失去了工作，兜比臉還幹淨。
總感覺的小說裏麵，為了金錢出賣自己的橋段，像是淩駕在半空之中的焰火，僅用來觀賞娛樂。
但是這一刻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之下，那些斑斕虛幻的焰火流光，化為了實質的長龍，張開了巨口，將她生吞而下。
遊昕昕站在那裏想了半晌，最後隻想到了一條出路。
她一口氣跑回到汽車站，找到她扔資料的垃圾桶。
在昏暗的垃圾桶中翻了半天，終於找回了那份被她丟棄的協議書。
幸虧這裏的地段很偏，垃圾還沒被收走。牛皮紙袋包著的協議書，不過略微有些汙漬。
遊昕昕仔細抹掉了那些汙漬，蹲在垃圾桶旁邊把協議抽出來，細細看了一遍,最終就著路邊的燈光，從隨身的包裏摸出了筆。
沉重的，鄭重的，在乙方的那一欄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