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聖僧蘭若
如今重生,是老天爺不忍看她死得稀裏糊塗,要她附身顧靜影,來窺破這對狗男女的滔天罪惡麽?
他弑父殺君奪位,不惜搭上發妻。
他十惡不赦,該下阿鼻地獄!
“砰——!”
藥碗突然被碰掉,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拓跋弘蹙眉,麵上閃過不悅,轉身要叫宮人清理。
誰知,榻上的沉璧突然爬起來,撿起地上的碎瓷片,殺向他。
“靜兒,你幹什麽!”
拓跋弘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險避開,臉上卻被劃破,瞪眼怒喝。
可沉璧根本不管那麽多,紅了眼撲向他,她恨他,牙根恨得發癢,她要他也嚐嚐殺身之痛,她要他也死在所愛之人的手裏!
“顧靜影!你放肆!”
他暴嗬,劈手把她手裏的瓷片打飛,反手又扭轉她的身軀,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旋轉,她就徹底被他製住,成了他的俘虜。
成婚五載,她以為他隻是個文弱儲君,可誰知,他十五歲便是邊塞馬背上張弓射雁的英武少年。
她,終究是殺不了他。
“你是不是瘋了?”
他湊近她的後脖頸,刻意壓低了聲線,她不會聽不出來。
到了這一刻,他還不忘維護顧靜影。
沉璧忽然間笑了,嗤嗤然,似大夢初醒,又像是劫後餘生,隨後,從侍寢的殿裏透出來,一陣慘絕人寰的笑聲。
宮人們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個光景!
**
“傳太後懿旨,貴妃顧氏,性情狷狂,以下犯上,冒犯天威,罪無可赦,即日起,廢黜封號,打入冷宮,以儆效尤,欽此。”
翠微宮。
內侍宣讀完,滿宮人哭作一團。
新主子進宮次日,就被打入冷宮,這在宮裏還是頭一遭,往後,他們的日子可怎麽過?
“臣妾,領旨。”
沉璧淡淡領旨,臉上沒有戚色。
“小姐,這可怎麽辦,您要不要去求求陛下,陛下他……”
陪嫁宮女雨霖哭著扯她裙裾,卻被冷冷拂開。
“來的不是三尺白綾,也不是鶴頂紅,哭什麽?本宮活得好好的,有什麽可哭的。”
她侍寢的當晚,拓跋弘臉上就被瓷片破了相,即便他有心想為她遮掩,也瞞不過去。
而當今太後,又是梁氏一族的宗室女——“梁太後”。
宮女出身,得先帝青睞,封婕妤,又提封貴妃,皇後早逝,她膝下無子,後宮無爭。
如今拓跋弘主張仁孝,做個樣子,尊她為太後。
可梁太後畢竟姓梁!
拓跋弘在太子妃梁氏的頭七這晚,召顧靜影侍寢,梁太後當然不滿,抓到“顧靜影”的小辮子,還不馬上殺雞儆猴。
“梁太後暫時還不敢拿我怎樣,先靜觀其變。”
她暗暗捏緊了掌心,悔恨先前衝動,竟貿然刺殺拓跋弘。
既複仇不成,又將自己置於不利之地。
“可……可聽說梁太後不滿昨日您入宮,昨日可是太子妃的……”
雨霖欲言又止。
沉璧佯裝不知情:“哦,是麽?知道了,退下。”
“這……”
“退下!不要本宮再說第二次!”
她強行屏退宮人,獨自在亭中撫琴。
重生一場,離薨逝不過短短七天,她卻像驚魂夢魘。
拓跋弘為毒殺先帝,不惜暗算她,她如今活過來了,還竊取了他心愛女人的身體。
這……不得不道一句天意弄人。
可既然是天意,她又怎可辜負?
她不要再寂寂無名地死去,重生一場,她就算搭上她自己,也要給拓跋弘一記最深的報複!
**
彼時,廡廊裏,行走的步子忽然停下了。
“聖僧,怎麽?”
雨霖眼角的淚痕還未幹。
一方幹淨的素帕遞上來,她錯愕,受寵若驚地接過,一顆心暖烘烘的,望向年輕高僧的眼神也多了些虔誠。
“這琴聲……”
有殺氣,令人望而卻步的殺氣。
“哦,是娘娘她,在候著您。”
蘭若來的時候,琴聲戛然而止,周圍的一切,仿佛與時間一道靜止。
沉璧隻記得,那時楊柳拂亭,春風莫晚,香爐裏熏著清苦的杜若香氣,他邁著浮世的步子,順延著台階,一層一道,走上她眼前,手裏,還握著一枝石斛白蘭。
“貧僧,見過娘娘。”
他雙手合十,向她行禮,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絳紅鑲黃的袈裟,臉上看不出喜樂,隻有俗世少見的慈悲。
沉璧前世沒見過他。
“娘娘,這是蘭若大師。”
雨霖連忙引薦:“方才禦前來報,陛下昨晚派人快馬加急,請了蘭若大師,來為您……診治。”
現在宮裏人人都傳她得了失心瘋。
“哦?”
沉璧挑眉,她是不信神佛的。
隻是,如今連重生還魂都有其事,神佛之說難道隻是虛妄?
如此一來,她臉色便正了些,望向蘭若的眼神裏多了一份打量。
“蘭若?”
“是。”
他頷首。
“拓跋弘派你來的?”
她口吻輕蔑。
驚得雨霖趕緊賠禮:“大師見諒,我們娘娘她……她……她昨夜被邪靈侵體,迷了心智,還請大師莫要見怪。”
可年輕的高僧,那張臉從頭到尾,看不見一絲漣漪。
好定性!
沉璧雙眉舒展,走上前,朝他福身拜道:
“素聞前國師一靈大師,佛法高深,名動中原,沒想到,他的弟子也不遑多讓,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娘娘?”
不顧雨霖滿臉錯愕,沉璧大大方方賠罪道:
“方才請恕小女冒犯。”
她隻是在試探他,是不是她前世聽過的那位“蘭若”。
夏國尊崇佛教,國師是為聖僧,上一代國師一靈大師,據說早年前在碧空山瀑布下修禪,夢遇蓮塘緋碧連天,霞光萬頃,天邊金佛現身。
醒來後,泉水上遊漂下來一個小木盆,木盆裏酣睡著一位嬰兒,便是他的弟子。
“哦?”
蘭若臉上依舊淡淡的,隻是唇角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怎麽?”
沉璧狐疑。
“娘娘不確定貧僧的身份?”
蘭若仿佛是在確認。
沉璧沒有繼承顧靜影的記憶,也怕露出馬腳,不敢多言,隻是乖乖把手臂伸出來,任他把脈。
蘭若仔細把完脈象,又認真逡巡了幾番沉璧的臉,不知想些什麽,搖了搖頭。
沉璧心提起來,忍不住又問:“怎麽?可是有什麽不妥?”
他到底看出什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