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勞模廠長上吊,卻把活人逼上絕路 1

早上六點鍾,縣委副書記馬立均就起了床。他最近的作息時間有所調整,一些無謂的應酬,能推掉的基本上就推掉了,下班以後盡量呆在家裏,看會兒新聞聯播,翻翻書,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也早。這個變化,是在送走堂弟和北京來的蕭涵秋——蕭總以後才出現的。

馬副書記站在陽台上抽了一支煙,然後去衛生間洗漱。收拾完畢,出了門,順著住宅小區旁邊的馬路小跑了兩個來回,就勢在路邊的早點攤子上吃了一碗豆腐腦、兩個餅子。

六點四十分,馬副書記重新折回家裏,換上一套淺灰色的西裝,照照鏡子,理理頭發。五十五分,馬副書記夾上公文包,開門,鎖門,慢條斯理地下樓。走到樓下,司機和車已經等在那裏。上車前,馬副書記習慣性地看看手腕上的表:剛好七點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車子駛進縣委大院,除了大門口值班的保安,還沒有人來上班,整幢辦公大樓靜悄悄的,了無聲息。馬副書記走進一樓大廳,上了三樓,右拐,路過縣委辦和組織部長張慶海的辦公室。再過去,就是天明書記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最頂頭。路過天明書記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馬立均下意識地斜睨了一眼,黑乎乎的,門閉著——天明書記還沒有來。馬副書記輕“籲”了一口氣,然後目不斜視,正著身子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掏出鑰匙開門。

鑰匙在鎖孔裏旋轉了半圈,馬副書記心裏麵一動:天明書記的辦公室門框上好像掛著個什麽東西。光線有些暗,他隻是隨意地掃了一眼,並沒有看得太真切。馬副書記停下來,又踅回去:不錯,天明書記的辦公室門上靠著個人。馬立均沒有在意:真是的,啥人這麽早就來守縣委書記了?再細一看,不是靠著個人,而是掛著個人。副書記馬立均“呀”地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在樓道裏,夾在腋下的公文包掉了,滾在一邊,裝在裏麵的文件散落一地。

馬副書記定定神,慢慢地從地板上爬起來。很明顯,有人偷偷地溜進縣委大樓,在縣委書記的辦公室門口,上吊了。馬立均見過死人,但沒有見過吊死的人,隻是在電影當中看到過很恐怖的鏡頭。情景有些嚇人,馬副書記強打精神,小心翼翼地靠近前去。隻看了個側麵,馬副書記立馬就認了出來:是羅唕中,縣螺釘廠廠長!羅唕中在書記耿天明辦公室的木質門框上,釘了一根碩大的釘子,然後用一根白綾,把自己吊在了上麵……看樣子,已經吊了一晚上,人肯定是沒救了。

馬立均摸出手機,先是想給公安局長龔湘海打,卻調出了書記耿天明的電話。臨撥電話的時候,馬副書記猶豫了一下,又把手機合上,裝回口袋裏。

羅唕中死了?!!

螺釘廠是曆史遺留問題,副書記馬立均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些年頭了吧,縣上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硬是解決不了。這個羅唕中,也真夠剛烈的,竟然跑到縣委書記的辦公室門口來上吊?馬立均的大腦急轉了好幾個圈。他知道羅唕中的死意味著什麽,如果說螺釘廠的300餘名待崗工人是一桶烈性炸藥的話,那麽,羅唕中的死就是引線,就是導火索。

這桶“炸藥”一旦引爆,其殺傷力究竟有多大,實在不敢想象,但可以肯定的是,個別領導的官帽子,十有八九就被“炸”飛了……當然啦,這“個別領導”當中,絕對不包括他馬立均在內!

死得好!這個羅唕中,真他媽會挑時候,在他正需要茬口的時候,竟然給他馬立均提供了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馬立均估摸著,縣委辦的工作人員快上班了,他決定先行避開,靜觀事態的發展。馬副書記從鎖孔裏拔出鑰匙,撿起地上的文件和公文包,匆匆地下了樓。

到了一樓,快出門廳的時候,馬副書記放慢腳步,趔著步子喊司機。司機和保安聞聲跑過來。司機連忙扶住他,一迭聲地問道:

“馬書記,你這是咋的啦?你這是咋的啦?腳咋啦?”

馬立均笑笑說:

“不小心,踩空了,崴了腳……這還沒有走到二樓呢。”

司機說:

“我送你去醫院吧,做個檢查。”

馬立均說:

“好吧,就去醫院看看,還真有點疼!”

司機和保安把馬副書記扶上車。馬立均坐定後,吸著氣,緊蹙著眉頭,好像很疼似的。他搖下車窗,對保安說:

“也真是的,剛走到二樓,就崴了腳,隻好一瘸一拐地又踅了下來,估計得在醫院裏躺些日子了……小李啊,千萬不敢往外說,不然,在醫院裏養傷都不安生!”

保安姓李,部隊上轉業下來的,這時“啪”地立正,行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軍禮,聲音洪亮地說:

“請馬書記放心,我一定做好保密工作!”

馬立均親和地笑笑,朝長著一張娃娃臉的保安揮揮手。司機一踩油門,馬副書記的專車開出縣委大院,轉過街口,飛快地朝縣人民醫院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