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裴雲氏一案始末
房間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裴舒靜靜地立在床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辛夷,就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會一個不小心驚擾到辛夷。
他眼睜睜看著辛夷一邊輕柔地安撫著東赫阿依慕,一邊捏起幾根銀針,快速地紮入東赫阿依慕的幾處穴道中去。
很快,東赫阿依慕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幾步針法能讓長公主狀如假死,毫無知覺,大概可以持續十個時辰,這時間足夠剖腹取子了。”
辛夷像是在解釋給裴舒聽。
“你為什麽一點都不驚訝?”裴舒側過臉盯著辛夷,那張麵具上散射出來的金色的光芒,讓辛夷覺得好生刺眼,“長公主未婚先孕,且月份都這麽大了,這應該是一件叫人十分吃驚的事情,你為什麽見了卻很平靜?還有,你是如何得知,長公主咬定這孩子是我的骨肉?”
辛夷心中咯噔一跳,糟糕,她把這個給忘了,剛剛竟然說漏了嘴。
“我……我們村裏像這種還未成親就生小娃娃的人多了去了,我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不就是沒成親就生小孩嘛,有什麽大不了的,至於為何我會知道孩子是裴真人的嘛……”
辛夷勾起了嘴角:“因為裴真人在這裏啊,我先前哪裏知道裴真人會治病,隻知道裴真人會驅鬼,長公主這樣一看就是婦人生產,跟驅鬼不搭邊,既然不搭邊,那裴真人在這裏就很可疑了,何況剛剛裴真人立在牆角的樣子,分明就是心虛犯了錯,雖然裴真人戴了一張金麵具看不清楚表情,可我又不是傻子,猜總是能猜得到的。”
“胡言亂語。”
裴舒淡淡開口:“你以為你一番瘋言瘋語,就能讓我相信你的話了?”
辛夷冷笑:“裴真人愛信不信,反正裴真人的手段多,擅長偷偷摸摸地打聽小道消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裴真人大可以自己去打聽嘛,現在請真人讓一讓,我要開始給長公主剖腹取子了,免得時間耽擱久了,您的孩子可就出不來了。”
也不知道那張金色麵具上的臉有沒有被氣歪,反正辛夷是很開心的。
她把裴舒趕得遠了些,自己撿起一把鋒利的刀,照準東赫阿依慕高聳的腹部,慢慢劃了下去。
利刃割開皮肉的聲音驚醒了裴舒。
他眯著眼看向床邊那個聚精會神切割長公主腹部的姑娘,巨大的疑惑將他緊緊地包裹住,甚至叫他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還是他記憶裏的那個元氏阿嬌嗎?
裴舒靠著牆壁站著,思緒仿若又回到了那個飄著柳絮的小城。
初次見到元阿嬌,她還是個紮著雙丫髻的小姑娘,跟著元夫人來裴家赴宴,小丫頭笑起來很像春日暖陽,逗著家中才出生的小妹妹鑒棠一直笑。
伯母喜歡她聰明伶俐,天真爛漫,就跟元夫人求了親。
得知元家夫婦將阿嬌許配給自己那個隻喜歡鑽研醫術的堂弟,他很是失落了一陣子。
後來,他遊曆四方,很快就把阿嬌給忘了。
幾年之後學成歸來,元氏阿嬌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依舊是在裴家的花園裏,她帶著丫頭,哄著雪團子一樣的小堂妹鑒棠,笑得天真美好,好到裴舒都對自己的堂弟心生妒忌。
堂弟的命怎麽就這麽好,有了伯母這樣好的人做娘親,而他的娘……
裴舒的娘親雲氏,是佳寧郡雲家的嫡女,嫁到裴家之後,不侍公婆,與妯娌不和,成日隻知道出門拜佛敬香。
裴家人並未曾苛待雲氏,雲氏喜歡拜佛,就由著她去,拜佛怎麽可能是個壞事呢。
但誰能知道,雲氏並不是真正地去拜佛,而是拜到了男人**。
雲氏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遠房表哥,於閨閣中便與這個表哥有了首尾,後來心不甘情不願地嫁到裴家,也沒有與表哥斷了往來。
婚後常去拜佛,便是去尋表哥幽會。
終於有一日東窗事發,雲氏便與表哥商議,表哥竟然將她藏了起來。
因是雲家那一輩唯一的女兒,雲氏自小受寵,雲氏失蹤之後,雲家就報了案,並控訴裴舒的爹殺了雲氏。
當時審案的人是阿嬌的爹元大人,元大人明察秋毫,果斷斷案,認為裴家是無辜的,雲氏失蹤一事另有蹊蹺,但搜遍全城,卻沒有將雲氏搜出來。
雲家自此認定元家和裴家相互勾結,將此事捅到了京城。
自此,佳寧郡裴雲氏一案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帷幕。
直到後來,裴家和元家都因此獲罪,雲氏才慌慌張張現身。
但此時她已經不能活在這個世上了,雲家隻能將她勒死,草草埋了。
這都是後來裴舒自己查到的。
裴雲氏一案案發之時,他正在外遊曆,等他匆匆趕回來,隻能來得及救下鑽出狗洞的堂妹鑒棠和她的奶娘。
為了防止奶娘泄密,裴舒將奶娘殺了,卻把鑒棠給丟了,幾年過去了,那個笑起來像花兒一樣美好的小堂妹,估計早就不在人世了。
裴家,也隻剩下了他。
裴舒痛得都無法呼吸,直到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裴家的人,興許,他隻是雲氏與人苟合的產物。
出事之後,他也想起了元氏阿嬌,得知阿嬌落到了煙花柳巷,他恨死了自己的娘親。
為什麽他要有這樣的娘?為什麽!
他爹一直對雲氏恩愛體貼,雲氏要天上的月亮,他爹就從不摘旁邊的星星,家中的伯母和嬸娘也對雲氏客客氣氣的,祖父祖母慈愛,哪怕雲氏一個月隻去請一次安,祖父祖母也從不苛責。
裴舒實在是不知道,雲氏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的,為什麽一定要鬧得裴家家破人亡,還搭上了元家、淳於家、許家、韓家等等十幾家的人命。
他隻知道,他這輩子都沒法再見人了,都沒法再回到永豐了。
裴舒是主動請纓去永豐迎親的,就是想看看阿嬌過得好不好,得知元氏阿嬌的死訊,裴舒甚至還鬆了一口氣。
死了,總比活著受罪強。
直到那日在船上,從眼前的小姑娘嘴裏再次聽到元氏阿嬌這四個字,那些被裴舒塵封已久的記憶便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湧上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