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君上東赫昭

辛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天機門。

潘婆婆得罪了天機門,說不定是天機門的人來抓潘婆婆了。

邱達嗤笑一聲:“天機門還沒閑到會來抓老太婆和小傻子,我跟他們過過招,這群人招招淩厲不要命,像是上過戰場的,天機門隻會耍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擄走潘婆婆和小傻子的人,絕不是天機門中人。”

辛夷心急如焚。

不是天機門,又能是誰?

潘婆婆隻得罪過天機門,鑒棠已經變成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傻子了,更不可能得罪人。

她二人沒錢沒勢,誰會擄走她們?

“你別急,這事交給我,你隻管安心在宮裏待著,若是遇到為難事,你就去細風亭找老啞巴,說給他聽,他會告訴我的。”

辛夷沒法不焦急,她好不容易見到裴鑒棠,還沒來得及跟她好好相處,鑒棠又被人給擄走了。

這可是裴家唯一的骨血了,衝著裴元兩家是世交,衝著她曾經與裴家公子訂過親,她就不能不救鑒棠。

直到邱達走了,辛夷才後知後覺,她還沒問過邱達如今擔著什麽差事,在何處落腳呢。

也隻能等下次了。

夜裏雪就停了,還未天亮,辛夷躲在被窩裏,就聽著外頭掃雪的聲音。

她躺不住,收拾了出去,見鸚哥這些丫頭們嘻嘻哈哈地互相扔著雪球,一個個凍得臉蛋通紅。

她本想嗬斥幾句,別吵著隋阿嬌,沒想到隋阿嬌竟然也裹著鬥篷出來了。

“婕妤是被吵醒的嗎?”

話音剛落,肩膀上就挨了個雪球。

辛夷很錯愕:“婕妤,你……”

“辛夷,快來玩啊!”

隋阿嬌嘻嘻哈哈笑著,俯身又團起一個雪球,砸向了辛夷。

辛夷沒法子,隻好硬著頭皮應戰。

兩個人一開了頭,明玉宮上下就瘋玩起來。

錦葵這小蹄子膽子大得很,竟然還敢用雪球去砸秦嬤嬤,被秦嬤嬤瞪了一眼,就吐吐舌頭,自去砸別人了。

玩鬧了一早上,到用早膳時,辛夷心中的鬱結已經散去一半,隻是時不時地仍舊會想起鑒棠那個小傻瓜。

可恨她現在沒法出去,若是能出去,她一定要親自去把鑒棠找回來。

按照昨日說好的,辛夷今日要去一趟壽康宮。

壽康宮的老嬤嬤很和氣,把辛夷讓進了偏廳裏,還給她上了一盤糕點,叫她坐著等。

“太後上了年紀,中午要歇晌的,你坐一會兒,太後就起了。”

辛夷道過謝,懷中抱著裝著靴子的小包袱,盯著屋子當中的火盆發呆。

老嬤嬤很健談,細細地盤問辛夷多大了,家中還有什麽人,那語氣和神情,完全是將辛夷當成小孩子來看的。

辛夷還聽她用金鳴話念叨著可憐啊、小小年紀就要遭罪啊之類的感歎。

她便越發裝作乖巧的樣子,老嬤嬤問一句,她便答一句,絕不多話。

老嬤嬤就很滿意:“我是伺候太後的菩薩奴,以後端婕妤要是有什麽事情,你盡管來找我,我會幫忙把消息遞給太後的。”

辛夷從不相信會有人對另外一個陌生人無緣無故地好,菩薩奴這番話,她隻當是聽聽就過去了,並沒有放在心上。

茶吃了兩盞,太後便指明要見辛夷。

辛夷立刻抱著靴子,跟著菩薩奴邁入後殿。

季敏太後正倚在炕上,手邊放著一本經書,半晌才翻一頁。

辛夷老老實實地跪在炕前,太後不發聲,她就紋絲不動,跪得筆直。

“太後,人來了。”

菩薩奴看不下去,笑著用金鳴話提醒太後。

太後瞥她一眼,也用金鳴話嗔她:“來就來了唄,你多嘴什麽?你難道心疼她?”

“小姑娘過了年才十五,這麽小,就陪著端婕妤來了金鳴,我瞧著怪可憐的,難道太後瞧著她不可憐?更別提,這小丫頭是來給太後送靴子的,太後您趕緊瞧瞧吧,這靴子可是端婕妤在病中一針一線給您做的呢。”

太後哼了一聲,有些不大高興:“後宮裏有幾分真心?端婕妤這一招,無非是為了引起哀家好感罷了,哀家難道還缺靴子穿嗎?”

“可太後想一想簡郡王,喏,就是這個丫頭,”菩薩奴朝著辛夷努了努嘴,“就是她救了簡郡王,簡郡王還借著她的鬥篷,叫君上把王後狠狠地責罵了一頓,就衝了這個,太後您就不心疼心疼她?”

太後臉色稍霽,勾起唇角乜斜著菩薩奴:“你這個老貨,說,你收了端婕妤多少好處,怎麽老是為端婕妤說話?”

菩薩奴樂嗬嗬地笑:“我哪裏敢收端婕妤的好處,我是瞧著她住在明玉宮,這一個多月來,也沒鬧過妖,就想著多幫幫她,她若是知道感恩,也會常常來太後這裏走動,跟太後說說話,做做伴。”

“哀家還稀罕叫她來跟哀家作伴?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你借著哀家的名頭,給這幾個永豐來的女人送了多少好東西,上回還給端婕妤送了不少補品吧?”

菩薩奴笑道:“我知道太後不是小氣的人,太後庫裏頭有那麽多好東西,都堆著,豈不是要糟爛了?送出去,還能買個好名聲呢。”

太後冷哼幾聲,但終究是被菩薩奴說動了,朝辛夷招招手:“起來吧。”

喜得菩薩奴趕緊推著辛夷上前:“快把婕妤做的靴子拿出來,叫太後瞧瞧。”

辛夷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才剛打開包袱,便聽到太監通稟。

君上來了。

太後立刻笑得跟朵花兒似的,也顧不得看隋阿嬌做的靴子,扶著菩薩奴的手便下了炕。

“快去煮了老君眉來,君上愛喝永豐來的玩意兒。”

“把新作的紅豆瓤子鬆仁餅端上來。”

“在屋裏多生兩個火盆。”

她一疊聲地吩咐著,直等到君上進了門,還叫人立刻取了衣裳來烘著,預備君上一會兒換。

“母後別忙活了,兒子凍不著。”

聲音從珠簾外頭傳進來,聽著如同屋中的爐火一般,暖烘烘的。

太後沒再上炕,倚著炕邊坐著,揚聲叫君上快進來說話:“外麵冷,君上到裏屋來,裏屋暖和。”

“兒子才從外頭來,身上帶著寒氣,母後略等等,兒子在外頭烤烤火,把寒氣去一去再進屋陪母後。”

太後笑得合不攏嘴,低聲跟菩薩奴言語:“到底是哀家一手帶大的兒子,就是跟哀家貼心,哼,外頭那些女人,仗著自己家世好,有幾分姿色,就以為能把哀家的兒子搶走?做夢!”

菩薩奴順著太後的意思笑道:“太後是君上的阿母,君上自然跟太後要更親近一些。”

二人一直用金鳴話嘀咕,她們以為辛夷聽不懂,便肆無忌憚。

辛夷卻暗暗慶幸,好在她前世學了點金鳴話,這一路上又暗中苦學,到如今把金鳴話學了個七七八八,不然,到了永豐宮中,豈不是要處處受製。

猶記得尚在永豐時,通事官說金鳴人都說永豐話,基本不說金鳴話,若當時信了通事官,辛夷現在肯定是兩眼一抹黑。

正胡思亂想著,聽著珠簾一陣響動,辛夷忙抬頭,一眼撞入一雙深棕色的眼眸中。

這就是金鳴王東赫昭啊。

他跟東赫旭生得一點都不像。

他皮膚白皙,深目高鼻,一頭烏發用一個金冠盡數束起,發尾打著卷兒,一瞧便知有胡人血統。

高大身材套在一襲紫衣中,腰間金帶束著金環扣,越發顯得精神利落。

最叫辛夷挪不開眼睛的是他的笑容。

兩輩子加起來,辛夷也算是見識了不少男人,卻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男人,露出這樣滿足安逸的笑容。

若說誰常常這樣笑,辛夷思來想去,隻能想到隋阿嬌。

不知君上是否如同傳言中那般仁德愛民,倘若是,那他和隋阿嬌還真的是天生一對了。

“這陣子忙著王庭雪災,好幾日沒來瞧母後了,母後可曾怪兒子?”

太後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她往炕裏頭挪了挪,叫東赫昭脫了靴子上炕說話。

菩薩奴連忙要給東赫昭脫靴子,東赫昭擺手笑道:“嬤嬤年紀大了,這等小事,我自己動手就是了。”

太後哪舍得讓東赫昭動手,她一眼瞥見辛夷還立在屋中,就指著辛夷道:“你傻站著做什麽?趕緊過來伺候君上。”

辛夷應了一聲是,緩步而來,跪在東赫昭跟前,抓著東赫昭的靴子便往下褪。

一脫,居然沒脫得下來。

辛夷有些發愣。

她上輩子不知道脫過多少男人的鞋子了,從沒有遇見脫不下來的事,今日可真是邪了門。

她幹脆加大了力氣,拽著東赫昭的靴幫使勁往下拽。

頭頂已經傳來了兩聲輕笑,辛夷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你是新來的?我在壽康宮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太後氣哼哼地道:“哀家這壽康宮從來不會養這麽笨的丫頭,這丫頭是明玉宮端婕妤的宮婢,今兒個來,是特地給哀家送靴子的。”

“原來是永豐來的,難怪,”東赫昭抬起腳,指了指靴子後頭的結,“金鳴的靴子都要用綁腿纏繞,你得先將綁腿給解了,才能把靴子脫下來。”

辛夷頭一次知道金鳴的靴子是這樣的。

那日大將軍王東赫旭穿的靴子,一脫就脫掉了,她還以為金鳴人的靴子跟永豐的靴子沒什麽兩樣。

原來正統的金鳴靴子是要用綁腿纏住的,真是麻煩。

東赫昭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就指著綁腿解釋:“你不要小瞧這綁腿,金鳴雪大,一場暴雪下起來,常常會深及膝蓋,若是穿著你們永豐人的靴子,一腳踩進雪中,雪就會順著靴筒擠進靴子裏,要麽就是再抬腳的時候,靴子容易落進雪中,你看,用綁腿緊緊地將靴子纏繞住,就沒有這些顧慮了。”

“君上跟一個永豐的小丫頭說這些做什麽?”太後很不耐煩,“她們永豐的人隻知道貴的、好看的就是好東西,別的一概不知,罷罷罷,哀家看,那個端婕妤也不是聰明的,送來的靴子隻能看看,不能穿,菩薩奴,叫她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