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無奈

梁肅笑起來,眼角細密的紋路衝淡了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思思,我能及時出現是因為我知道你來T國的時候,就已經乘上飛機,而那些救援,也不是因為我。”

羅思思想說謊言,但是他的眼睛不閃不避,一眼可以望到底。

“哪是誰?”

“還記得那個一直護著你的雇傭兵頭目嗎?他是奧斯頓。”

梁肅笑容微諷,“一個喪心病狂的軍火商,他跟五角大樓聯係親密,我不知道以他的身份為什麽會出現在危險的戰場,還是以雇傭兵的身份,但我在當地到處找人申請援助的時候,那些飛機就已經盤旋在首都附近了。”

“……”

羅思思不期然想起槍炮聲聲中那句信心狂放的“烏合之眾”,現在看來那不是對她的安慰,更不是什麽男人臨死前的大話,而是一句宣告。

而一直以來的熟悉感更不是她在危險時刻下意識產生的依賴欺騙,而是她真的見過他,在那個受之有愧的獎杯之後。

一片散碎,像是被一條看不見的細線串聯起來,羅思思失聲問道:“那他的目的是什麽?”

是你,是我,是我們。

梁肅垂下眼睫,掩蓋住眼中森冷的嘲諷,既要他的權柄,還要他的懷中人。權柄可以爭,但是懷中人他不該想,誰想誰死,自取滅亡。

他一副無辜的模樣,對著羅思思輕輕搖頭,“我不知道,應該是跟軍火有關吧。”

羅思思晃神,軍火?這讓她突然心中升起的恐懼降低了一點,不是衝著她就好。

靜下心來一箱,也覺出自己剛才想法荒唐,一場戰爭數萬人的性命甚至背後還有國與國之間的利益聯係,怎麽可能會是因為她區區一個女人?

羅思思將梁肅的臉捧得近一點,四目相對,“利益牽涉這麽多,那我們是如何離開的?你付出了什麽代價?”

“零代價。”梁肅主動湊近吻她,喉嚨裏震顫出醇厚的笑聲,“這是思思你自己結的善緣,還記得那組在電影節上救了你的采訪記者嗎?”

“張芳?”羅思思想起紅毯之後,阿曼達就接到三人小組的電話,她們還給她做了一期專訪,交換很多關於對好萊塢對國內娛樂群的看法,幾人相處融洽,她還留他們吃了一頓便飯。

臨了告辭的時候,那個扔出攝像機的年輕人透紅著臉拿出一疊厚厚的劇照,請求她在上麵簽名。

那疊劇照羅思思用了半個小時才簽完,現在想起來手腕都仿佛還在隱隱作痛。

“不是她,是王坤,就是那個扔攝像機救你的人,他的外公退休前是外交大使,而現如今華夏駐T國大使是他的徒弟,我能準確的找到你,還能帶著你先離開,就是得了他的照拂。”

羅思思愣住,那個靦腆的,救了人還會被前輩拍腦袋,紅起臉來像倉鼠的年輕小夥子?

“那我豈不是欠了他兩條命?”羅思思沉思道。

梁肅陡然噎住,是這樣算沒錯,可是深層次卻是他出力最大,從聯係T國政府出動飛機,到後來為了不在她麵前暴露身份,他甚至還動用了華夏的力量。

牽一發而動全身,到了他這個地位,每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被人用顯微鏡盯著分析。

奧斯頓是有一點本事的,至少這次是真的將他拉下水了,因為他現身T國而掀起的暗潮,沒有三個月的時間,根本無法平息。

而在他忙碌的這三個月期間,能發生的事太多了。

趁虛而入?可惜他打錯了注意,思思不喜歡被人追逐,不喜歡有人懷著目的來接近她,更不喜歡被人當作獵物一樣玩弄於鼓掌。

而他剛才也在思思心中種下種子,就算真被奧斯頓逮到機會,趁虛而入。隻要他露出一點對思思的好感,追求,以思思的警惕和聰明,立刻就能聯係到這場不必要的戰爭中來。

像每一次都平安落地的飛機一樣,這一次也是如此。

羅思思的神經隨著飛機的緩緩降落而鬆懈下來。

回到比弗利山莊之後,剛進門羅思思就驚的一跳。

鬱然,斯托,艾爾莎,埃爾文,甚至還有伊德裏斯都在。

羅思思卻沒能跟他們中間的任何人說上一句話,就直接被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各種醫生接走了。

若隻是梁肅的安排,羅思思有一百種辦法可以商量,但是這是目前在這座別墅裏所有人的意見,就算用最古老的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方式,羅思思也慘敗的一塌塗地。

身體上的各項檢查都可以接受,但做最讓她頭痛的是還有心理醫生。

在硬著頭皮輪流跟幾個全世界知名的心理醫生聊過以後,羅思思迎來了她的最終考驗。

催眠。

因為幾個醫生對她的心理評估都不太好,普遍認為她受了很嚴重的創傷以至於有了封閉自己的意向。

羅思思想說他們都是在胡扯放屁,影響當然是有,但讓她封閉自己的卻是另一個秘密,脫殼。

所以催眠是不可能的,她絕對不會同意,鬱然也是。

“思思,催眠隻是一種幫你緩解情緒的手段,它不複雜,更不邪惡……”

羅思思低頭堵住梁肅的嘴唇,唇齒間,含糊的詞句被羅思思一字不落吞進肚子裏,卻無一字聽進耳朵。

“今夜先把班德勒的催眠理論放一放,我們講講馮夢龍的《三言兩拍》。”

“攜手攬腕入羅帷,含羞帶笑把燈吹。”

羅思思一直覺得色令智昏這個詞代表著負麵情緒。

現如今卻恨不得它能起作用。

在她跟梁肅的二人世界裏,情和欲所占的時間,五五分,畢竟兩人都處在血氣方剛如狼似虎的年紀,相擁交心的日子那要在四五十歲之後才會靜得下心去體驗。

其實之前羅思思認為不可調和的那些矛盾中,就有梁肅對待二人之間出現問題不解決,卻用愛欲掩蓋轉移矛盾。好像床榻之間的多巴酚分泌就能讓人失憶,忘記尖銳,忘記衝突,重新回到甜蜜濃情的表象。

如今梁肅這樣的手段不用了,卻讓她撿起來。

朦朦朧朧的浴室裏一向最是擦槍走火的危險場所。

梁肅低闔著眉眼,水汽氤氳的頭發半濕捋向腦後,幾絲頑皮的發絲翹起來,卻不影響露出光潔的額頭。

羅思思蓄意咬過的嘴唇還站著晶亮,翻著鮮豔的紅。

羅思思的手不安分的扭著他身上扣的緊實的紐扣,梁肅的胳膊橫過她的雙臂,將她拖上來靠在浴池邊沿。

沉默著沾水擦過脖子鎖骨,手在掠過胸脯的時候沒有絲毫停留,一點押昵的氛圍都沒有,仿佛羅思思是花錢雇人擦背的洗浴客,他麵對的也不是心中特殊的女人,還是成百上千每天都要麵對的記不清麵孔的身軀。

羅思思的神色不自然起來。

她的腦海不期然浮現過去親密的場景,梁肅在這方麵一直就是一個喂不飽的野獸,欲求不滿幾乎貫徹他們相處的每一個時刻。

羅思思的主動和挑逗對他來說就是最烈性的催情劑,每一次沒有例外的帶她沉淪,嘶吼糾纏,攻城陷地。

汗水交織,有時候淌在她胸上,有時候滴在她脖頸,濃烈的雄性荷爾蒙侵占著每一寸領土,直至最後喪權辱國,平日裏看不都不會看上一眼的詞匯從嘴裏喊出來,帶著求饒的哭腔。

羅思思惱羞成怒,奪過毛巾,“我自己來。”

“我去拿衣服。”梁肅麵無表情站起來,他身上的襯衫早已濕透,此時噠噠往下滴水,羅思思扭了半天都接不開的扣子,被那雙大手逐一擊破。

男人壯碩的胸膛露出來,那道狹長猙獰的疤痕像是在訴說著隱秘。

羅思思描繪過很多次,卻從未開口問過疤痕的來由。

鬱然總說她對梁肅愛的淺薄,羅思思兀自嘴硬,底線都跟著一退再退了,還要如何才算深情。

此時男人猛的沉肅下來,拉開兩人距離,遮掩在濃情蜜意之下的事實不堪暴露。

她好像真的從未主動去了解過他,不問工作,不問家庭,不問過去,不問將來。

同時,也不允許別他來問自己,由戰場產生負麵不堪的情緒不會也不想讓他了解,更不會讓他分擔。

她分明是將他抗拒在外,當作一個隻有現在眼下的外人。

羅思思從浴缸裏跨出來,緊追幾步從後麵抱住男人緊窄的腰。

健康炙熱的皮膚貼在臉頰,羅思思喉嚨卻想卡了棉花,徒勞張嘴說不出話。

男人的腳步早就停了,沉默的浴室裏半晌之後,是無奈妥協的歎息聲。

“思思,催眠不想做就不做了,但是有一點。”

梁肅扣著羅思思的手腕,轉過身來,低頭盯著她,“阿凱去你的工作室上班,無所謂什麽崗位,但必須跟在你身邊。”

“可以。”羅思思乖乖點頭。

華夏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她也不例外,若是直接說放個人在身邊,一定是拒絕的,非要找出一個更加不被接受的時來調和,放人就可以了。

男人就笑起來,臉色柔和屈膝將她抱起,抵在洗手台上。

腰腹堅硬炙熱,羅思思猛的貼到冰涼的瓷磚惹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在此時卻想投向鏡湖的炸雷。

梁肅吻住她,單手去抽皮帶,衣料摩擦的聲音中夾雜著拉鏈的脆響。

“這麽熱情?”

羅思思紅著臉,充耳不聞,她手指勾在黑色**的邊緣,卻不敢伸頭去看。

兩人之間**相對不知幾何,今日羅思思卻像是才開了竅,懂得慌張難為情起來。

梁肅也不伸手,就用牙齒在她的脖頸胸口,一厘一厘吮咬,磨纏。

感情上仿佛第一次,身體卻已經熟透了,羅思思隻覺得有一股壓抑不住的癢意從男人廝磨的嘴唇延伸到她的身體深處。

發膚骨肉都開始想要糜爛的綻放。

黑色的薄薄布料並不受力,羅思思意亂情迷間自己也想不起來究竟是怎麽褪去的。

但是以著等待的信號接收器,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狂風驟雨急至。

還有暗啞的嗓音響在耳邊,“金劍刺破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

原來馮夢龍的《三言兩拍》,他也讀過。

三天後,羅思思預想中的軒然大波依舊沒有一絲一毫顯露的跡象。

報紙網絡一片歌舞生平,在被各種八卦政策擠到邊緣的一角有關新聞,也隻是匆匆幾句描述T國首都附近發生一場叛亂,叛軍全部被俘。

羅思思一直聽過一句話,曆史記載上寫過的每個字都有可能是一個人的一生,而現在新聞也是。

寥寥數語,數萬生命連一個字都不配被提及,而那些死在異國他鄉的人們根本無從查起。

羅思思一直試著給諾德和劇組的其他人打電話,卻無一列外都是關機,她甚至還跟大使館都去過電話,工作人員卻以設計機密不便透露拒絕了她的問題。

就在她開始考慮是否要重返T國的時候,諾德主動跟她聯係了。

彼時,羅思思正讓鬱然在暗網上搜尋是否有那場戰爭的信息。

諾德的電話就打進來,疲憊的聲音在話筒裏晃**,“思思?”

“是我。”羅思思攥緊拳頭,嗓子像是被火燎過,幹啞艱澀幾乎無法發聲,“你還好嗎?你們現在在哪裏?回國了嗎?”

“還好。”諾德沉默一下繼續道:“我跟劇組的其他人員已經回國了,現在正在跟政府一起處理那些不幸……的後事。”

“……”羅思思從未覺得話筒都能如此沉重,累的她下一刻就拿不起,“都有誰……不幸的都有誰?”

“愛德華,羅德,大衛……”諾德的聲音惝恍,消沉,他念起名單的感覺就像是正在叫這些人回頭,羅思思又想到那顆被她扔出去的炸彈,若是當時力氣再大一點是否就可以減少甚至避免這些傷亡?

“丹尼爾。”

羅思思怔然回神,“丹尼爾?丹尼爾也沒回來嗎?”

可是在她剝離一樣的記憶裏明明看到丹尼爾被懸停在空中的直升機接走,雖然渾身上下都是血液,但看起來都不像是他的,突圍直到被解救的最後一刻他都能端著著槍不斷反擊。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丹尼爾很好,隻是他剛才打電話向我問起你的情況,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告訴他。”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我又不是什麽涉及國家機密的大人物。”羅思思強扯出來的輕鬆突然停頓在臉上,她好像是從諾德謹慎的語氣中領會到一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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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德,你為什麽會這樣問?除開工作的身份,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當然……”諾德回複的很快,可心虛和不自然那樣明顯。

“……”羅思思沒有回答,電話中一時間沉默下來。

諾德的呼吸聲像是垂死掙紮的人在拉著風箱,“思思,政府要求我們嚴格保守這次被襲擊的秘密,不能像外界透露絲毫,那些無辜失去生命的人家屬會得到一份天價賠償,足以從家屬手中買走他們生命,非常滿意的那種。”

羅思思的呼吸也開始跟著急促起來。

電話中諾德聲音還在繼續,“他們還要求007的拍攝不能停擺,甚至還會派出兩名專業的特工人員來做劇組的指導。”

“理由?”

羅思思抿緊嘴唇,“他們給的理由是什麽?”

“國家機密,特級。”

羅思思最後掛掉電話的時候隻覺得荒唐無比,在一個追求民主追求自由的國家,公民的生命卻不是最重要的,用錢就可以買下,掩蓋,粉飾太平。

這在華夏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鬱然端過來一杯水遞給她,“你們家老梁走了?”

羅思思還在晃神,聞言不經思考地回道:“他公司出了一點問題,需要回去處理。”

“走了就好,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在的時候我連你的麵都見不到。”鬱然呼出一口氣,像是終於搬走一座大山一樣。“三天連床都不讓下,禽獸都沒他能折騰。”

“在暗網上還是找不到任何關於那場戰鬥的信息?”羅思思就像沒聽見她的吐槽,手指不斷摩挲著水杯的杯底,透過被她和掉一半的白開水,被底玻璃花紋的紋路清晰可見,可是那場突然起來的襲擊卻像被大海汪洋掩飾下的海溝,讓人連探底都做不到。

“嗯,我也覺得很奇怪,藍坤成說要想做到這種明暗全部封口的程度,至少要是國家那個層麵出麵才能做到。”

羅思思嗓子裏的棉花無時無刻不再汲取水分,幹澀的令她忍不住抬手將杯中剩餘的水一飲而盡。

“剛才諾德打電話說,007的拍攝繼續,而關於被襲擊的所有細節都要嚴格保密。”

“……”鬱然嚇得從柔軟的座椅彈起上身,“真是國家層麵?那你準備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羅思思起身來到吧台道水,鬱然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進組,拍戲,然後忘掉之前的事情。”

羅思思一口氣將杯中水喝下大半,暫緩了體內炙熱的火氣,“你那個網戀對象不都說了嗎,至少要是國家層麵,這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