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後一次警告
市麵上絕大多數護膚品賣的不是品質，而是一種概念，一種對美好未來的預期和憧憬。
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護膚品，它的科研難度也遠遠不像搞光刻機這樣複雜，隻要肯投入，在皮膚狀態改善上肯定會有進步。
但是這又涉及到一個問題——膚感。
膚感是一件非常主觀的事情，每個人的膚質不一樣，有人皮膚狀態好的刀槍不入，有人皮膚狀態差的稍微沾點油脂就過敏。
一款暢銷的產品是不會輕易改變的，萬一改變之後消費者不買賬，那公司的搖錢樹不保大家不都要喝西北風去嗎？
之前三人談話的時候辦公室的門隻是虛掩，有幾個員工已經認出了尹麓，正好奇地向裏麵打量，尹麓跟許義方的談話被不少人聽見，外麵的工作區立刻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準確的說也不是竊竊私語，這些人顯然是故意想讓尹麓聽見。
“一個美妝博主還來教訓起許總了，真是不要臉。”
“就是，自己賬號被水軍跟衝沒了，厚著臉要飯還敢提著提那，小美姐找這種人來做什麽啊。”
“嗬嗬，這些美妝博主哪個不是眼高手低，以為做實業跟他們一樣有個手機就行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聲音恰好到尹麓能聽見的程度，尹麓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許家叔侄，放在腿上的手掌還是忍不住輕輕攥成了拳頭。
多年成長的人情世故讓她知道這樣對一個實業家指手畫腳是很愚蠢的行為，可多年來受過的教育和專業知識則讓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
懷揣夢想考入大學的時候她曾經發誓自己一定要做出一款真正優秀的好產品。
這條路多年來依舊看不到任何希望，可每每到了將要放棄的關頭，尹麓心中總會站出來一個小人，她大聲疾呼，讓尹麓再等等，再等等。
對尹麓來說，放棄理想好像比堅持理想還困難。
許義方的修養極好，被尹麓頂撞，他的眉毛輕輕上揚，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跟年齡相稱的蒼老。
“小鹿老師說的非常不錯，但是有些事情……”他緩緩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無奈地道，“您是業內人，應該知道我們這種小廠如果不跟風，連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都堅持不過，更別說什麽光明的以後。”
他看著坐在一邊靜靜聽著二人對話的許秀婷，微笑道：
“如果您願意留下來的話，我們竭誠歡迎，而且一定會給您做產品的機會——當然我們的渠道不會給您用，您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尹麓點頭道：
“懂。”
美妝產品的生命線是渠道。
十多年前的渠道是各大商超，靠著鋪天蓋地的硬廣告精神汙染和地推讓產品占據各個角落來賣貨。
現在通訊發達了，渠道往往是指大博主、公眾號、視頻號的信息轟炸，現在幾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品牌在自己的官網和藥監局的備案上都是老老實實的有啥說啥，但在這些渠道上可以自由發揮，什麽去紅血絲、祛痘坑之類的都敢宣傳。
隻要有千分之一的人相信這個，就能回本，這也是這些年無數人湧入美妝這條賽道的重要原因。
許義方說可以讓尹麓做產品，可又說不會讓尹麓占用自己的渠道，意思就是說你愛搞就搞，研發費用我不會短了你的，但是宣傳什麽的你自己想辦法掏錢。
業內都知道化妝品的研發費用跟它的宣傳推廣費用完全無法比，走這條路，尹麓覺得就算能養活自己，那也是最低限度的那種養活。
“抱歉，你看看我的團隊。”說起自己的團隊，許義方咧嘴一笑，滿臉慈祥之色，“我們這個牌子雖然野雞了一點，但是我老許是老國企出身，絕不會虧待跟我混的兄弟們。
我不能拿他們的飯碗去跟您一起追夢，請您理解。”
尹麓舒了口氣，好像一下輕鬆了許多。
許秀婷一直一言不發，跟那隻胖的離譜地金漸層待在一起靜悄悄地看著叔叔與尹麓談判，眼神頗為複雜。
尹麓與許秀婷不太熟，也很難從許秀婷的眼神中讀出什麽。
許家叔侄倆肯定跟宋澤嶽判斷的一樣有什麽問題，但清官難斷家務事，許義方這個人的氣質和修養也很像一個有前途的商人。
尹麓和許秀婷就算懷揣夢想，能做到哪一步終究是迷。
起碼萬端美妝的這些員工現在過的很安逸，應該不想陪著她倆發癲。
“我很能理解許總的苦衷，我非常理解您。”尹麓誠懇地道。
許義方溫和地笑道：
“因為婷婷莽撞，讓您白跑了一趟。
當然，我不能讓您白來，禮物還是要有的——您應該知道，我們的廣告投放套路。”
“明白。”
“跟您打官司的那家公司我已經了解過，屬實有點過分了。”許義方柔聲歎氣，微笑道，“這樣吧，我請給我們打廣告的那些公眾號和大博主一起宣傳這件事。
放心，我們不會評判，隻是簡單的將這件事說出來，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尹麓怦然心動，她忍不住長身而起，驚喜地道：
“真的？”
她之所以被死死按住無法反駁，還不是因為自己沒錢沒資源，主戰場短視頻平台被水軍攻陷，評論區很快就倒戈。
但許義方合作的那些公眾號和大博主數不勝數，不是這些水軍能挨個控評的。
隻要公正的報道此事，尹麓不相信這麽多人都眼瞎心瞎，有大量的人支持自己，就算不能改變二審的結果，起碼自己美妝博主之路還能繼續走下去，甚至還能因此吸到一波更大的流量，吸引更多的關注。
做實業要考慮的太多，要是能做成大博主，比九死一生地擠進實業這條路強太多了。
尹麓的驚呼把許秀婷桌上那隻胖乎乎的金漸層嚇得一躍而起，在確認了沒有危險後，這隻胖的有點抽象的肥貓瞪著一雙祖母綠大眼睛不滿地瞪了尹麓一眼，又高傲地豎起尾巴搖了搖頭，從辦公室的門縫裏艱難地擠了出去，去外麵巡視自己的領地。
許義方對尹麓的反應非常滿意，他輕鬆地靠在椅子裏，微笑道：
“這種小事我還是能做成的，我們公司這幾年也在融資做大的關鍵當頭，能得到小鹿老師的友誼，起碼以後小鹿老師不會在自己的平台曝光我們吧？”
尹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個問題確實是不好回答。
“那多謝您了，今天多多打擾，我先回去，不打擾貴公司的工作了。”
今天的麵試完全被許義方主導，許秀婷好幾次想跟尹麓說話，但總被許義方恰到好處地化解。
尹麓也能感覺到這叔侄兩個的關係可能沒有這麽和諧，但……畢竟她對許秀婷也不了解，而且許義方提出的條件也確實不錯，她實在是沒有理由莫名其妙一頭跳下去。
許義方把尹麓送到公司辦公樓下，幫她叫了一輛出租車，整個過程非常優雅連貫，許秀婷也隻能一直低頭不語，受氣的模樣完全不像一個公司的掌握人。
坐上車的尹麓同情地看了看許秀婷，卻不知道怎麽安慰。
哎，要不以後讓宋大壯打聽打聽她有什麽苦衷，那種訟棍應該特別喜歡這種官司。
尹麓心裏想著，下意識地尋找自己的手機。
可一摸她大吃一驚，她的背包空空如也，手機居然不知去向。
“天哪，我的手機，我的手機不見了！”
身為一個美妝博主居然會把自己的生命之源手機給丟掉了，尹麓真是感覺今天昏了頭。
手機裏有大量自己的個人信息，尹麓趕緊讓司機調頭，司機嫻熟地掉轉車頭，又把尹麓送到了公司樓下。
丟人，真是丟人啊！
尹麓垂頭喪氣地衝門口的保安點了點頭，見多識廣的保安看著尹麓的窘態也能大概猜到什麽，完全沒有難為她就放尹麓進去。
她匆匆前進，猛地推開寫字樓的大門，一團金色毛茸茸的身影猛地從裏麵竄出來，嚇地尹麓差點跌在地上。
她定睛一看，隻見那是一隻胖的離奇，瞪著一雙碧綠大眼睛的肥貓，好像正是之前見過的那隻金漸層。
這隻金漸層品相很好，本來就不便宜，還喂得這麽肥，顯然是萬端美妝的團寵。
尹麓忙著開門，完全沒有看見它，竟然讓它溜到了樓外麵，這可嚇得尹麓滿頭大汗。
流浪貓在野外是完全沒有生存能力的，這麽好品相的貓萬一丟了，還是被自己搞丟的，怎麽跟人家交代啊。
她趕緊伏下身子，笨拙地張開手勾了勾：
“咪咪，來，到，到這來！”
那隻肥貓完全不怕外麵的環境，非但不怕，麵對尹麓赤手空拳的呼喚，反到不屑地一抬頭，隨即扭頭就走。
尹麓趕緊追過去，可肥貓見她追趕，反到跑得更快。
好在它太胖，倒是沒有像其他貓一樣風馳電掣，尹麓也不敢追的太緊，隻能一邊跑一邊傻乎乎地呼喚著“咪咪”。
就這樣，肥貓追尹麓跑，一人一貓很快進入了停車場。
肥貓大概是平時缺乏鍛煉，很快已經跑累了，它蹲在地上喘著氣，肥碩的尾巴掃把一樣掃來掃去。
“咪咪，乖，不要動！”尹麓躡手躡腳地湊過去，連呼吸都拚命壓低，哆哆嗦嗦地呼喚著，緩緩彎腰。
肥貓盯著她看了看，也無奈地把頭伸過去表示隨你摸。
就在尹麓的手掌即將觸碰到貓頭的瞬間，不遠處突然響起一個冷峻的聲音：
“趕緊停下，這是最後一次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