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先機-你好,安貴妃

被高門大戶的主人親自送出門,張德也不是沒經曆過,但是被大將軍府的主人送出門,他還是第一次,尤其是這送的,著實有點遠。

張德小心翼翼地瞟了眼正在前方慢慢走著的蒲芳草,又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軟轎,最後再瞧著那早已瞧不到簷角的大將軍府,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殿下……”

“叫我蒲大小姐。”

蒲芳草厭惡殿下這兩個字,厭惡到聽到別人這麽叫她,就忍不住血氣翻湧,她瞥了眼因為她這句話而驚疑不定的張德,繼續說道:“雖然皇上已經下了聖旨,但我和太子終究還沒有大婚,所以……”

她微微垂頭,雖話未言盡,但她相信張德是個聰明人,知道她什麽意思。

果然,聽了這話,張德連連點頭哈腰:“還是貴人想得周到,是奴才多嘴了。”

雖然大峪王朝曆來都是聖旨定一切,大婚不大婚的其實也沒多麽重要,但是無可非議,剛剛蒲芳草說的確實也沒什麽問題。

張德放下剛剛一閃而過的思慮,沒再多想,他隻覺得蒲芳草是自尊心作祟,畢竟他實在無法想象,一個已然快要沒落的將軍府小姐會如此厭惡一個堪稱權勢頂峰的稱呼,反倒是一旁的小李子,頗為疑惑地看了眼蒲芳草。

眼前這蒲大小姐看似嬌羞,可眼底卻冷靜得似一個旁觀者,即便臉上青青紫紫的很是古怪,但卻是沒有一點紅暈。

這,正常麽?

小李子疑慮更甚,可還不待細想,一聲冷斥就驚得他跪了下去。

“你在看什麽!”

順著蒲芳草的眼角餘光,墨藍一眼就瞧到了那眼珠子亂轉的小李子,不做思索,她怒聲嗬斥道:“我家小姐也是你能窺伺的?怕是眼珠子不想要了吧!”

說著,她上前一步,好似真要將小李子的眼睛毀掉一般。

小李子嚇得連連磕頭,“奴才知錯了,奴才不敢窺伺大小姐,奴才該死。”

砰砰砰的聲音接連響起,不過眨眼間,地麵上便沾染了紅漬。

這裏雖然不似將軍府般路無一粒雜石,但也算得上幹淨,如此快速地破了皮,隻能說是這磕頭的人用了狠勁。

是因為害怕麽?不,怕是知道她心軟吧。

蒲芳草看著那刺眼的紅,又看了眼低著頭默不作聲的張公公,笑了。

她的判斷好像出了個大差錯。

雖然上一世做了太監總管的人是張公公,可眼下這聰明人,該是這小李子,不管是他如今磕頭的狠厲,還是剛剛在瞬間便察覺到了問題的敏銳,亦或是初見時不露痕跡的推諉,都不似一個十歲的小宦官能夠擁有的。

有意思。

蒲芳草輕撚著指尖,心中的玩味更甚,她靜靜地看著,待那地上的血跡越來越多,小李子磕頭的動作也越來越遲緩,她才似是隨意地擺了擺手,聲音中帶著些許子憐憫:“罷了,也不是什麽大事,起來吧。”

想要揣測她的心思,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誰都一樣。

本來蒲芳草還起了殺心,畢竟這小李子在上一世沒少幫著安貴妃為非作歹,欺辱蒲家、欺辱她,但如今知道他的背後另有其人,她卻不打算這麽做了。

畢竟,如今這小李子背後的人,她多多少少都猜得出是誰,她想當黃雀,那這螳螂的爪子可不能先折了。

雖然不知道後麵出了什麽差錯,讓這小李子轉投了安貴妃,但至少現在,他還是一隻好螳螂。

更別說……

想到一會要做的事,蒲芳草的心情再次好了起來。

而聽了蒲芳草的話,一直在旁側緘口不言的張德也連忙應聲:“還是大小姐心善,小李子,還不快磕頭謝恩。”

“謝蒲大小姐寬恕。”

小李子再次叩首,灰白的小臉上滑下道道血痕。

如此淒慘的樣子並沒讓蒲芳草多投去一眼,她隻是淡淡地轉身打算繼續溜達,可還不待抬腳,那身後的張德又再次出聲:“蒲大小姐。”

來了。

蒲芳草嘴角微勾,轉眼間又神色不耐地回頭。

張德沒敢抬眼,低著頭恭敬道:“大小姐,奴才還要奉旨去趟西城,這就告辭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連近處的蒲芳草也隻是堪堪聽見。

蒲芳草看了眼不遠處的禁衛軍,眉梢輕挑,然後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隨意。”

反正,別和她走一條路就成。

蒲芳草終於走了,張德也如釋重負地坐上了軟轎,小李子從地上爬起來在旁邊跟著,沒敢再回頭看一眼蒲芳草的背影。而待軟轎一墊一墊地朝著西城離開,已然走遠了的蒲芳草卻突然停住身形。

她轉過頭,看著那頂背離皇宮去繞遠路的小轎,輕聲吩咐:“墨藍,去準備個轎子,要紅底藍麵金流蘇,然後再把府中的守衛叫出來些,我們也坐著轎子去威風威風。”

“是。”

墨藍沒有多問什麽,直接拱手離開,蒲芳草站在原地沒有動,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抬頭,朝著那正當頭的烈日伸出了手。

眾人皆入局,如今,就看誰才是那個唯一的掌棋人了。

……

冬日的正午泛著一股暖意,繁華的京都東城裏更是熱鬧非凡,一座坐落在街邊的二層茶樓上,兩個身穿素衣的女子正趴在窗邊,死死地盯著下麵的街道。

忽地,那年紀稍小些的少女揉了揉眼,嘴裏有些埋怨地嘟囔道:“萱姐姐,這都已經是正午了,我們還要等麽?這要等到什麽時候去啊!”

她已經在這枯坐了快兩個時辰,著實是有些累了,雖然萱姐姐說隻有找到了那頂轎子才能找到她爹,但是這一上午過去了,她都不曾在這條街上見過一頂轎子,更別說什麽特定的藍錦軟轎了。

少女表情萎靡,起身就想離開,可還不等她挪步,那被她稱作萱姐姐的女人便一把將她拉住。

“再等等,明珠,你信我,他們一定會來。”

範靈萱緊緊地咬住唇瓣,一雙眼也一錯不錯地看著街角的盡頭。

她不會記錯的。

這麽多年來她都不曾行差踏錯一步,這最重要的一事,她更是不會。

“他們一定會來的。”嘴唇囁嚅,範靈萱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安撫身旁人的心,還是在定她自己的心。

許是皇天不負苦心人,不過眨眼,那街角處還真就出現了一抹金黃色的流蘇。

範靈萱猛地起身跑了下去,而被她抓著手臂的範明珠也連忙跟上,兩人跌跌撞撞地擠上了人頭攢動的街道,然後又直直地穿過人群,攔在了一眾玄甲護衛之前。

“放肆,何人攔轎!”

“有刺客!”

為首的玄甲衛怒喝一聲,銀劍出鞘,一抹寒光便在瞬間抵上了二人的脖頸,正坐在轎中的蒲芳草聞聲抬眼,看著眼前逐漸停止搖晃的錦簾,她的嘴角勾出了一抹嗜血的淺笑,無聲問候——

好久不見,安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