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陸宇心裏的那點別扭和忐忑，隨著漸漸遠去的哭聲，竟消散無蹤。
他在決定幫助趙佳的時候，並沒有想過要她回報什麽。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會被糾纏不休的準備。
但是趙佳的哭聲讓他突然明白，他是這樣想的，她不是。
趙佳渴望讀書，渴望用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
而陸宇，恰好有這個能力，給趙佳一個機會。
捫心自問，遇到這樣的情況，就算是沒有秦向前的緣故，他也會幫她。
陸宇心裏突然想起來一句話。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他回屋之後，突然抬頭，像很多年前那樣，揉了一把秦向前的頭。
“你小子，以後啊，隻要不違背法律和良心，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這句話說得秦向前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看著陸宇心情很好的樣子，還是點了點頭。
秦向前恢複得很快，他好得差不多的時候，陸宇還在家裏流鼻涕。
“我去上學，你自己在家沒問題吧？”
秦向前有些擔憂。
陸宇擺擺手，“快去快去，這好幾天沒去學校，小心被別人超過了，我不用你管。”
秦向前一步三回頭地去上學，陸宇想了想，去打開了店門。
店離著周巧梅的菜館近，中午還可以去蹭飯。
他打開店門沒多久，就有不少客人上門買了各種東西，乍一忙碌，陸宇還覺得有些頭暈腦漲的。
“聽說感冒了，好點了嗎？”
“要我說啊，還是得吃藥，現在醫院裏治感冒的藥真是管用，吃上就好很多。”
“是啊，以前就是喝薑湯，現在就不一樣了，咱們有藥吃。”
聽著大家的討論，陸宇不由的露出一個微笑。
“是啊，要是早點有藥，我爺爺那會，也不用因為傷寒人就沒了。”
有些感慨卻也聽得陸宇心酸。
一顆不起眼的感冒藥，有些時候，卻是別人奢求的救命良藥。
如果時代不進步，科技不發展，大家的日子，又會是什麽樣呢？
眾人散去，門口出現了一個衣服雖然打著補丁，卻很幹淨的老人。
老人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溝壑，手中提著一個布包，還拄著一根拐杖。
“請問是秦同誌是吧？”
陸宇站起身走出去，“你好，請問你是？”
“我叫趙大力，我是趙佳的爺爺。”
兩人坐在桌邊，陸宇給趙大力倒了一杯熱水。
“我聽佳佳說，你願意幫她，讓她讀完高中，我這一直想上門謝謝你。”
老人笑得有些羞赧，“家裏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好東西，就等了幾天，這個給你和孩子補補身體。”
秦向前這個孩子前段時間天天去家裏幫忙，趙大力都看在眼裏，他有心想要勸說秦向前以自己的學業為重。
可是看看自己孫女對於讀書的渴望，他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最終得知秦向前被老師找了家長，趙大力心中的懊悔說都說不出來。
而事情的結果讓他更加意外。
秦向前的家長願意幫助自己的孫女，願意借錢給她讓她讀書。
趙大力在家裏哭了一整夜。
他恨自己沒有能力，卻又慶幸孫女遇見了好人。
陸宇看著趙大力從布袋裏拿出來了四個雞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趕緊抬手阻攔。
“大爺，您這就折煞我了，雞蛋您留著給孩子補身體，孩子現在是關鍵時候，咱們這點事都得靠邊站。”
“秦同誌，我知道你不缺這點東西，但是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你就收下吧。”
趙大力開口的時候，忍不住又要老淚縱橫。
他沒本事，兒子兒媳沒保住，隻剩了個孫女在身邊，還不能給孫女好的生活，他恨自己，可是，恨又能解決什麽問題呢？
好在蒼天有眼，孫女遇上了好人。
“秦同誌，我們就這麽點能力，你就，你就收下吧。”
陸宇與老人的眼神對上，其中飽含的無奈，慶幸與祈求交織在一起，讓陸宇心中酸澀。
“我收下，我收下了，您放心，隻要我還有能力，我就會讓趙佳一直讀書。”
中午，秦向前路過自家店的時候，發現門開著。
他走進去，隻見陸宇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四個雞蛋，不知道在想什麽。
“想什麽呢，不在家休息，怎麽跑到店裏來了？”
“趙佳的爺爺今天過來了，給我們送來了四個雞蛋。”
陸宇回了一句，看向秦向前。
秦向前眉頭蹙起，“四個雞蛋？”
“他們家一個周都不見得能吃上一個雞蛋。”
“我給他們送回去。”
他拿起桌上的雞蛋就要送回去。
陸宇卻叫住了他。
“你現在送回去，人家會怎麽想？”
“他們可能覺得，你覺得他們可憐，或者是根本就是嫌棄這四個雞蛋。”
秦向前一臉不解，“你們大人的世界真複雜。”
陸宇卻是笑著咳嗽了兩聲，“就是趙佳，心裏可能也會覺得不舒服，你以後麵對這樣的事情的時候，要適當考慮別人的心情。”
“為什麽要適當考慮？”
陸宇接過秦向前遞過來的水杯，回應道：“如果這件事你做了，別人心情會變好，而你心情不會變好，你怎麽辦？”
秦向前撇撇嘴，坐在陸宇麵前，“我才不做呢。”
陸宇有點欣慰，卻知道自己也得勸說一下，不能讓孩子成了利己主義者。
“這種情況下，你要先考慮一下深層次的東西，比如，你在教室唱歌，別人在學習，大家不讓你唱歌你不高興，可是究其根底，這件事是誰做錯了？”
陸宇引導著他思考，“再比如說，我們在棉紡廠上班的時候，老劉想要把機器搞壞，讓你張叔叔被處分這事，你還記得吧？”
秦向前對這件事記憶尤深。
“當然了，他的醜事還是我跟張強揭發的呢。”
說到這裏，他還有點驕傲。
“你看這件事，老劉痛快了，張紅痛快了，除了他們倆，還有誰痛快？”
想到那段時間天天晚上蹲在機器底下加班，陸宇鼻子旁邊似乎又傳來了機油的味道。
“我好像明白點了。”
秦向前坐下，看著麵前的四個雞蛋。
每一次他去趙佳家裏幫著趙佳幹活，趙爺爺都給他最幹淨的碗喝水，裏麵還有一絲絲的甜味，應該是放了糖的。
那應該，是他們家裏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吧。
如果他拒絕，趙家爺孫二人隻會覺得更加羞赧，因為他們已經拿不出來更好的東西招待他。
哪怕，他是真的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