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老子要去打架，你別拖後腿
陳來富現在已經記不太清楚，在聽說秦建國會被分配工作時候的心情。
他隻記得那天的太陽很大，曬得他有些頭暈，看什麽東西都覺得重影模糊。
所以，當他拿到李春芳遞過來的信時，他張嘴，卻不由自主地說出來了完全相反的話。
看著李春芳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開心變成最後的絕望，陳來富承認，那一瞬間，他心裏是痛快的。
先騙騙她，第二天，第二天他就去說，今天念這封信隻是在開個玩笑。
第二天他去做了什麽他都忘了。
總之是沒去秦建國家。
直到李春芳的娘家人到了村裏，要讓李春芳再去嫁人。
原來沒領結婚證啊。
陳來富原本想要開口，卻在這時候停了下來。
他突然就在想，要是秦建國回來，知道自己的媳婦改嫁了，應該會很難過吧。
不過自己也是給了秦建國一個機會，讓他有機會重新娶一個城裏媳婦。
說到底，秦建國應該感謝他。
可他萬萬沒想到，李春芳死了。
她拿了繩子，將自己活活勒死了。
直到現在，李春芳的臉還時不時地在他夢裏出現。
秦建國回來的這兩天，他沒有一刻是安穩的，最後也隻能用那封信說不定早就沒了來安慰自己。
結果，公安來了。
陳來富死死盯著陸宇，“證據呢？”
陸宇毫不回避地與他對視。
“那封信還在呢，我兒子把信保管得好好的，現在作為證據，已經留在了公安同誌這邊。”
陳來富猛地一顫。
完了。
“同誌，您這邊能不能把信當著村裏人都念念，省得有人再說我隨便害人。”
陸宇的要求不過分，其中一名公安小心的拿出來了作為證據的信，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
信的內容不多，簡單明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聽見，信裏說的是“我在申請宿舍，等宿舍審批下來，我就回家接你和向前，然後把結婚證領了，最近工作忙，可能會很久不能回家，放心在家等我就好。”
“這，這跟來富說的根本就不一樣啊。”
“怎麽回事，來富也跟我們一樣不識字？”
“胡說八道些什麽，來富可是高中生，能不識字？”
“那來富，他是故意的？”
村民們的討論聲就像是一個個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了陳來富的臉上。
公安人員見村民們都已經了解了具體情況，直接帶著陳來富上了車。
“秦同誌，你什麽時候回去工作？”
陸宇算了一下時間，“大概後天，我就得出發回去了。”
公安表示了解，會盡快處理這件事。
間接導致他人死亡，在這種小地方也是件大案子了。
看著陳來富被帶走，陸宇拽著秦向前要回去，卻見陳來富的妻子撲上來就要廝打陸宇。
陸宇後退一步，看著她歇斯底裏的臉。
“春芳死了，就因為陳來富故意把信的內容改了，你說，你們就不內疚嗎？”
“你們真的不怕春芳晚上到夢裏找你們嗎？”
陳來富的媳婦也隻是個本分的農村婦女，隻能崩潰地坐在地上痛哭。
陸宇拉著秦向前離開。
春芳死的時候，除了秦向前，又有誰為她哭過呢？
家裏的房子已經荒了八個月，根本沒法住人，他帶著秦向前暫住在何大壯家裏。
“哥，我們家旁邊那塊菜地，你們種吧，我這應該也很少再回來了，荒了也是可惜。”
何大壯沒有拒絕，這年頭多種點菜，平時的日子就能好過不少。
他們家孩子也好幾個，都是能吃的年紀。
現在正好是五月天，已經不算很冷。
借了何家的鍋燒了熱水，陸宇給秦向前搓了個澡，那一條一條的灰泥差點讓陸宇當場掀了水盆。
穿了何大壯兒子的一身舊衣服，秦向前看著終於像是個正常一點的孩子了。
“今晚好好睡覺，明天我帶你去李家村。”
秦向前一下子站了起來，看向陸宇，眼底有些憤恨不理解。
“不去李家村！”
他討厭李家村的人，討厭他的幾個舅舅。
就是他們逼著他媽嫁人，他媽才沒了命。
“喊什麽喊？”陸宇瞪了他一眼，“明天你老子我去打架，你躲遠點別拖我後腿知道嗎？”
秦向前愣住了。
“打架？”
陸宇沒有說話，隻把秦向前按在炕上，讓他睡覺。
天色已經暗沉，沒有經過汙染的天空閃爍著大顆大顆的星星。
陸宇現在突然很想抽根煙。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盛苗苗，不去想自己的世界現在是什麽樣子。
將注意力重新放在現在的世界，陸宇心裏盤算了一下。
李春芳的死，陳來富占據了一部分原因，而最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她的兄弟們。
李春芳父母在她嫁人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
她的兩個哥哥與她的聯係也少了很多。
在陸宇接收到的記憶裏，秦大爺的兩個舅子三年裏來找他的那兩次，都是為了借錢。
而秦大爺家裏，不說窮得揭不開鍋，那也是精打細算才能每天吃上飯的，哪裏還有閑錢借給別人？
借不到錢，兩個舅子也沒有再來過。
就連自家妹子過得好不好，都不待打聽一句。
可在聽說秦大爺出去就不再回來了這件事之後，兩人上門了。
他們用八十塊錢作為交換，將妹子許給了西邊山裏的一個老光棍。
李春芳死在了結婚的第二天，聽說，她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就連一隻手都軟綿綿的，像是被打斷了一樣。
這樣的仇，老秦不報，他陸宇忍不了。
逝者已逝，就算是為了讓秦向前心裏的疙瘩解開，這一架，陸宇也必須得去打。
秦向前許久沒有睡得這麽安心。
第二天天一亮，他揉著眼睛坐起來時，發現炕上隻有他一個人。
他猛地跳下去往外跑。
隨即就撞在了剛從外麵回來的陸宇的腿上。
“吃飯，吃飽了出門。”
陸宇端著幾塊地瓜和玉米餅，塞了一個雞蛋在秦向前手裏。
現在這飯，還真是健康減脂。
秦向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那個雞蛋。
上一次吃雞蛋，還是他媽在的時候，他媽總是很溫柔地把雞蛋剝好給他吃，有的時候，他還能喝到幾口糖水。
不像他爸，一整個塞過來，連口水都沒有。
他想他媽了。
每天都在想，今天好像格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