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悔婚
醒目的‘囍’字,搖曳的紅燭,錦緞織繡的百子被,鋪天蓋地的紅,無不透露著今日的喜慶和美好。
然而,自新娘短暫暈厥後,新房裏的氣氛就變了味兒。正當丫鬟香杏準備喊人時,新娘倏地睜開眼,然後坐起身麵無表情地看著身周一切。
香杏嚇了一跳,還以為她經受不住打擊,此刻見她蘇醒,立馬哽咽道,“小姐,您若傷心那便不要嫁了,我們這就回侯府,把那杜元然的惡行告訴侯爺,讓侯爺為您做主!您可不能為了如此三心二意的男人想不開啊!”
景玓紋絲不動,隻木訥地把她盯著,不是她不想接話,而是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剛從父親手裏接過公司股權,哥嫂不甘心父親把公司交給她打理,便跑到公司鬧事,她那不成器的哥哥被嫂子挑唆得直接對她動手,沒想到她挨了一耳光,竟被打得穿越了!
她很想安慰自己這是夢境,可原身的記憶如潮水般強行湧入她腦海,逼得她不得不正視眼前的一切。
這地方叫大蜀國,她現在這身體與她同名同姓,也叫景玓。其父景良域是安啟侯,當今皇後的兄長。她原身雖在家中排老六,但卻是安啟侯府最小的嫡女。
換言之,她現在有著不同凡響的身份。
今日是她原身與青梅竹馬杜元然的大喜之日。
原本青梅竹馬修成正果的婚姻本該是讓人樂讚的,可原身花轎入府,剛與新郎官拜完堂便聽說有頂小轎從側門抬入,原來新郎官今日不但娶妻,還在同一天納了翰林院侍講家的庶女唐瀅瀅為妾!
且唐瀅瀅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
先不說原身的身份,就說原身與新郎官的關係,新郎官杜元然能有今日的身份地位,那全都是托原身的福。
杜元然出生寒門,自小無父,與母親李氏相依為命,僅靠著李氏給繡坊做活維持母子倆生計。
原身七歲那年隨母親去繡坊,因貪玩便趁母親與丫鬟不注意時偷偷跑出了繡坊。在街上遇見一乞丐,乞丐見其穿著精致富貴,便心生歹意欲搶奪她身上值錢的飾物。
正當她飽受驚嚇時,杜元然出現了。
十二歲的杜元然雖然瘦巴巴的,可也勇敢地幫他嗬斥退了乞丐。
兩人的緣分就此結上。
許是為了報恩,又許是欣賞杜元然的小小男子漢氣概,原身從此對杜元然十分友愛,不但讓他同自己一塊習武、識字,還托關係送他去軍營曆練,甚至在他成年以後引薦他到帝王身邊當差,然後讓他有了各種表現和立功的機會。
杜元然也不負她期望,從一名小小的禦前侍衛漸漸地出人頭地,在一次舍身護駕後,被帝王破例封了將軍,在這皇權至上的京城擁有了姓名……
而杜元然也向原身許下海誓山盟,今生會一心待她,絕不辜負。
結果呢?
原身做夢都沒想到,這嘴上矢誌不移的男人卻是這般朝三暮四,在許她海誓山盟的同時還搞著別的女人!
別說原身受不了這般打擊,就是穿越過來的景玓都心窩子噴火,越想臉色越陰沉難看。
一個得魚忘筌的渣男,也配做她男人?
她當然不會承認這樁婚姻!
可眼下的處境又讓她不得不冷靜,畢竟這裏不是二十一世紀,時下的婚禮製度可不是她想否認就否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想從這樁婚事中抽身,還得費一番心計和手段……
看著低泣的丫鬟,她美目微眯,問道,“香杏,眼下有一計可使我脫身,但需你出力,你可願?”
聞言,香杏立馬回道,“小姐,您說的哪裏話,奴婢的命都是您的,別說奴婢出力,就算現在讓奴婢豁出命去殺了杜元然那負心漢,奴婢也願意!”
她通紅的眼眶裏布滿了對杜元然的恨意,景玓不用問也知道,杜元然同天娶妻納妾一事不但傷害到了她原身,還將她原身身邊的人也激怒了。
有這麽個忠心的丫鬟,她也不再有顧慮,起身開始寬衣解帶。
“小姐,您這是要做何?”看她動作,香杏很是不解。
“你我互換衣裳,再把福媽和柳媽叫進來,我交代她們一些事,順便讓她們掩護我離開新房。你穿著嫁衣暫留此處,若被杜元然發現,便咬死是他們接錯了親。待我回府告知父親一切,便帶人來把你們接回侯府!”
……
今日撫遠將軍府賓朋滿座,此刻又正是開席之際,幾乎所有人都在大院中,就算花園小徑有人,那也是府裏忙碌奔走的下人。
景玓的原身熟悉這府裏的環境,所以在離開新房後,景玓靠著原身的記憶很輕鬆的避開了有人的路徑,沒一會兒便到了後院停馬擱轎的地方。
突然,聽到有腳步聲及近,她想也沒想,果斷地鑽進了一輛馬車內。
她想的是,先避人,等人離開後再找處低牆飛出去。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馬車內竟然有人——
四目相對!
一時間,不僅她愣,馬車內的男人似乎還被她嚇了一跳,那雙迷人的桃花眼中掠過一絲驚詫不說,斜倚著車壁的身子還下意識地繃緊坐直了。
景玓很快從原身的記憶中搜出了眼前男人的信息——
鈺王夏炎靂!
要說這鈺王夏炎靂,可一點不簡單,其父在世時是大蜀國的太師,當今太子的老師。而這夏炎靂不但出身顯赫,更是憑著文韜武略的才幹深受帝王器重,甚至被帝王賜封王位,成了大蜀國唯一的異姓王!
因太師的緣故,這夏炎靂與太子、也就是她的表哥司空恒易自小一塊長大,關係甚是要好。
也因此,夏炎靂同安啟侯府也深有往來,原身對夏炎靂並不陌生。
隻是,這夏炎靂風流桀驁、花名在外,在原身的印象中並不怎麽好。
“六小姐這是?”回過神的男人挑弄著眼尾不停地打量她,磁性的嗓音含著戲謔的笑意,很明顯對她此時的裝扮和出現表示十分的好奇和不解。
景玓不自然地拔了撥劉海,以掩飾自己的窘迫。
不過她並沒有怯退,而是在他對麵坐下,然後故作出卑躬弱小之態,垂眸哀求道,“懇請鈺王爺行個方便,送小女回安啟侯府。”
“王爺……”從茅廁方向過來的影風察覺到車內多了一個人的氣息,提防地掀起車簾,待看清楚自家王爺對麵端坐的女子時,一雙眼睛猛地瞪直,“六……六小姐……”
不怪他驚呼,今日安啟侯府最小的嫡女出嫁,滿城皆知。
他們來撫遠將軍府,就是喝喜酒的。
可誰能告訴他,為何出嫁的新娘子會一身丫鬟裝扮出現在他家王爺的馬車上?!
擔心自己看花了眼,影風忙用手搓了搓眼皮,再定眼一看,發現並非幻影。
但不等他再開口驚乍,馬車內原本一臉戲謔的男人驟然沉下臉,冷聲道,“去安啟侯府!”
觸及到自家主子不悅的神色,影風即將脫口的聲音瞬間哢在喉嚨中,縱有千般驚訝萬般疑惑,他還是很快恢複了該有的恭敬和沉肅,隨即快速上了馬車。
景玓本來還有些忐忑的,雖說這鈺王與安啟侯府頗有往來,但要他從別人家把別人的新娘帶走,這種事換任何人都不可能輕易答應,即便他拒絕幫她,她也會理解,大不了再想別的法子……
所以在聽見他施令時,她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遂忍不住抬了抬眼,不吝嗇的露出感激之意。
鈺王的座駕,撫遠將軍府的門房自不敢盤問。
悄悄透過小窗看著馬車離撫遠將軍府越來越遠,景玓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眸色泛起了冷意。
隻要離開這裏,她便要讓杜元然知道得魚忘筌的後果!
“六小姐不打算為本王解惑麽?”
聽著含笑的戲謔聲,她立馬調整好心緒,認真地看向對麵的男人,隻見他盯著她的丫鬟裝束,滿眼盡是揶揄。
不得不說,這鈺王是真出色!
修長的軀幹和四肢,玉冠金帶,既有讓人敬畏的貴氣,又有迷人的潘安之貌,雖說人風流之名在外,可人家也有風流的資本不是?再細瞧這麵相,狹長的桃花眼,眉梢自帶勾魂攝魄的氣息,天生的微笑唇,即便不笑也透著與生俱來的邪魅,加之比女人還白皙的肌膚,這等絕色之姿,說妖孽都不為過。
“六小姐這般看著本王,莫非今日逃婚,是為了本王?”
“……”
她能說他是花孔雀開屏自以為是嗎?
她出生商門,自小在商海曆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不敢說自己多精明老練,但識人斷物的本事不在話下。同這種葷素不忌的人來往,她知道,迎合隻會助長對方的惡趣味,最好的姿態便是假裝什麽也沒聽到,並且保持不失禮貌的微笑。
所以她沒有言語,隻用微笑回應,全當自己什麽也沒聽到。
然而,看著她嬌美的臉龐上不但沒有一絲羞怒,反而紅唇輕勾,夏炎靂俊眉挑弄,似訝異的再開口,“莫非本王說中了?”
“……”景玓自詡得體的微笑臉有些僵,額角隱隱有黑線滑落。怕自己再不回應,他還會繼續拿自己取樂,於是她抿了抿唇,做出靦腆又慎小的樣子,低聲回道,“今日得以從杜家逃出,多虧鈺王爺相助。鈺王爺的大恩大德,待小女回到家中稟明父親,定讓父親攜禮上門道謝。”
她先前眸底的那一抹冷色以及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樣,夏炎靂皆看得真切,聽著她顧左右而言他的話,他唇角的笑非但沒收斂,反而越發帶著幾分壞笑,“逃?聽聞六小姐與杜將軍自幼相識,情深似海,如今喜結良緣,不該稱心如意麽,為何要逃?”
要不是今日得於他相助,景玓定會毫不猶豫的給他一張冷臉以及一對白眼。但她也很清楚,如今的自己是在另一個世界,所用的身體和身份皆是另一個人的,初來乍到,她不能任性。
暗垂的眸子閃了閃,她突然有了應對之策。下一刻,她紅唇一扁,雙手捧著臉‘嚶嚶嚶’哭了起來,“鈺王爺……求您不要再問了……小女不想再提那人……嗚嗚嗚……”
演戲對她這個現代人來說並無難度,所以她哭得並不假,不但把眼淚逼出來了,連鼻涕都逼出來了。
她一邊哭一邊用手胡亂的揩抹眼淚和鼻涕,接著又把手上的眼淚鼻涕在身上胡亂的擦,擦完又繼續揩抹自己的臉……
對麵,男人聽到她的哭聲就有些無語了,再看她的動作,臉上邪魅的壞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嫌棄,甚至身子不由得朝車壁傾斜。
從指縫中看著他的反應,景玓心下一陣好笑。
像他們這樣出生衿貴的人,最見不得的是什麽?
當然是粗鄙了!
撫遠將軍府在城西,安啟侯府在城東,馬車行了半個多時辰才停下,景玓也哭了半個多時辰。
而某個男人自她哭起來後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跳下馬車的那一刻,景玓還揩抹著眼淚鼻涕,不過也沒忘向馬車福身行禮,哽咽道,“小女拜謝鈺王爺!”
影風淩亂了一路,望著她跑進侯府大門,憋了一路的話再也忍不住了,回頭朝車內問道,“王爺,您說這到底是如何回事?這六小姐都嫁進撫遠將軍府了,怎麽還能逃婚呢?”
夏炎靂揭起車簾,狹長的桃花眼還帶著深深的嫌棄,但望著侯府大門,他轉而促狹一笑,“今日撫遠將軍府還有熱鬧可瞧,不如我們返回去瞧瞧?”
“……”
“太子應還在席間,若他知曉此事,不知是何反應?”
影風一臉哭笑不得,剛過門的新婦逃婚,於哪家來說都算醜聞。何況還是他們把人家的新娘子送回娘家,眼下還要去瞧新郎家的熱鬧,這……
會不會有點不厚道?
……
安啟侯府。
今日嫁女,與府中熱鬧的氣氛相比,安啟侯景良域在書房裏靜坐了好幾個時辰,就連午膳時管家前來請膳,他都將其拒之門外。
最小的女兒是他最疼愛的掌上明珠,如今出嫁,就似有人硬生生從他手心裏將寶珠搶了去,這叫他心裏空****的,怎麽都不得勁兒。
偏偏這般的傷感還無處傾說。
“爹!”
書房門被人用力推開。
熟悉的嗓音讓景良域猛然一怔,看著飛奔進來的身影,他目光都充滿了恍惚,仿若在做夢。
“爹,我不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