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月與太白合,兵大起

天棋的精妙之處,在於混淆視聽,所見並非真實。

上一秒同盟的戰友,下一步棋就有可能直接將軍。

流雲緩緩推出一子,平靜道,

“棋局也如人生,有人想指揮三軍,稱王掛帥,有人詭黠狡詐,力求自保,星肆,你呢,你想做什麽?”

裴星肆靜坐在他身側,推出“車”棋,

“一車十子寒,何人敢叩關。星肆此生,要為頂天立地的車。”

果斷利落,敢作敢當,流雲點了點頭,眼中滿是讚許。

“那你呢?”

他轉頭看向蘇荻,蘇荻身份特殊,想必是要做那玩弄權術的幕後之人了。

蘇荻並指敲了敲棋盤上的卒,

“我嘛,我選走卒啊。”

“走卒?”

流雲挑了挑眉,低聲囁嚅這兩個字。

蘇荻笑了笑,拈起一枚走卒,啪的一下,吃了流雲麵前的將。

......

這是什麽意思?

蘇荻懶懶的靠在桌上,笑道,

“我的卒,都是死士,自然可以直接將你的軍。”

這是什麽蠻不講理的下法?

流雲嘴角一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隻能聽見蘇荻繼續狡辯,

“師尊既然說天棋如戰場,如人生,那何必要墨守成規?若是手上有一支無所不能的死士直搗黃龍,何來生靈塗炭,血流千裏?師尊,世俗章法總要有人來打破。”

裴星肆扶額,低低笑了出來。

聽他這麽說,也不是沒有道理。

“你啊你啊,哎!簡直是個無賴,不同你下了,綠弋,把東西拿過來吧。”

流雲無奈地搖了搖頭,朝身後的一個綠衣小姑娘吩咐道。

綠弋看起來也隻有十二三歲大,但看著十分機靈,轉瞬間就端著一個瓷瓶出來,輕輕放在裴星肆麵前。

“裴師姐,”

綠弋甜甜叫了一聲,若有似無地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流雲師尊。

“師尊前陣子去北疆遊曆,機緣巧合下找到了藥王穀,從藥王那裏拿回來了這瓶藥水,可解裴小姐體內殘留的火毒。”

裴星肆一愣,眼中閃過一層水光,輕聲道,

“師尊...你怎麽知道我與薑夙的事?”

“嗬,師尊隻是不願出山,又不是聾了傻了!行了,這藥是藥王隨便送的不值錢的小玩意,你也是碰巧今天來了,不然這藥早該扔了,哼。”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飄忽,不知道在看哪裏,裴星肆笑了笑,忙不迭將藥瓶收進袖中,十分珍視。

流雲淡淡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蘇荻轉了轉眼珠,不依不饒的追問,

“藥王的東西啊,那可是千金難求。哎,也真是巧了,弟子記得,您不是最討厭出山辦講學的嗎?那不成是師尊借著講學之名,給師妹送......”

他將語欲休,言笑晏晏的盯著師尊,師尊瞪了他一眼,立刻就要趕人,

“去去去!兩個逆徒,沒一個讓人省心的,趕緊走!”

裴星肆與蘇荻相視一笑,連忙起身行禮,一同向外走去。

可等這兩人剛跨出門檻,流雲歎了口氣,輕聲道,

“天下萬物俱在道中,生死枯榮俱在道中。宮中無道之人眾多,必要時,你們要看清道之所向,以萬民為先。柏君,帶他們出去吧。”

柏君微微頷首,領著二人原路返回。

綠弋端著茶水進來,看見師尊坐在棋盤前出神,緩緩摩梭著裴星肆那枚車棋。

“哎,你有沒有感覺她清瘦了許多?”

綠弋將茶水放到他手邊,將棋盤上的棋子歸位。

“師尊明明就是想念裴師姐了,為何不直白點告訴她呢?”

流雲哼了一聲,端起茶水一飲而盡,沒好氣的說,

“哼,有什麽好想的,這麽多年也不回雲頂山看看,不知道在忙什麽,想她?哼。”

他並不是不知道裴星肆在做什麽,孩子大了,也該放手任她遨遊天地。

他本來也並不打算出山,隻是數月前,他發現裴星肆與蘇荻的命盤竟同時發生變化,這種異象可從未發生過,思來想去,他還是不放心,這才借著英武堂收徒的由頭下山來。

裴星肆一路低著頭,囁嚅著師尊說的那幾句話,試圖參透。

正冥思苦想,柏君突然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的看著師弟師妹,

“煙京有天子氣,可並不在天子身上。師尊夜觀天象,見月與太白合,恐怕不久之後會生大變。”

月與太白合,其下兵大起;

太白與月同光,其月月蝕,且以兵亡。

可雲國強盛,怎麽會...

裴星肆有些想不明白了。

柏君見她麵色疑惑,笑著拍了拍她的肩,又看了看蘇荻,

“比起參透這些,師妹,你還是先想想,為什麽忘記蘇荻師弟了,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沒有解開。好了,你們萬事小心,師兄就送你們到這裏,快去吧。”

蘇荻鄭重地施了一禮,在柏君的注視下,拉著裴星肆往外走。

“裴小姐,今夜估計你們裴府會很忙,那...明日子時,可有空來攏星樓議事?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們以前是什麽關係嗎?”

快要到竹亭,裴星肆果斷的抽回手,

“抱歉,沒興趣。能忘記的事,大概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想起來了也是徒增煩惱,王爺還是早點休息吧。”

說著,她就像一隻水色蝴蝶,輕飄飄飛遠了,留下蘇荻一人站在原地。

......

竹亭外,許多人都在猜測裴星肆與流雲大宗師的關係。

長寧公主聽說了這事,翻了個白眼,

“本公主倒是聽說,裴家三子,有兩個都送到大宗師手下求學,裴星肆的師父就是流雲大宗師唄,很難猜嗎?一群蠢貨。”

她不習武,所以並不理解這群人對裴星肆的羨慕之情,她隻在意裴星肆竟然和蘇荻是同門師兄妹,這青梅竹馬的情誼,可不得提防著?

商鶴坐在亭下,見薑夙站在那,跟個望妻石似的,忍不住陰陽怪氣兩句,

“哎,我們家星肆竟然是流雲大宗師的愛徒,有的人為了美色,反倒是撿了芝麻掉了西瓜,哼哼,果然是因果報應。”

薑夙看了她一眼,笑容中帶著一絲陰冷,

“商小姐,你僭越了,與禾郡主結為連理,也是為了雲國。”

商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做了個鬼臉,

“喲,這麽說的話,雲國要是沒了衛將軍,就轉不起來了呢。”

她這話大逆不道,柳然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薑夙也無意和這種小丫頭爭辯,背過身看向亭子的方向。

不過今日屬實是出乎意料,他本想拉攏流雲,以自己以往的戰功,成為流雲的新任弟子綽綽有餘,可現在被裴星肆捷足先登,這顆棋子,恐怕難為自己所用了。

狡兔尚有三窟,薑夙比狡兔還要詐上幾分,何止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他還有幾十條路在計劃中。

想到這兒,薑夙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