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上等的苗子

有時候往往一句話,就是能讓人探出心思。

更別說薑芸這樣的人。

林時寅沒有聽到回應,轉頭看了看身邊的薑芸,見她隻是看著不遠處的上課的孩童,都是隻有十二三歲的孩子。

卻都是出類拔萃的。

“我可否問林公子一個問題?”

林時寅聽聞,望著她澄澈的眼眸失了神,“好。”

“我聽聞想要進入書院的孩子,要經過這兩次考試,一道為作詩,講究古韻駢文,對仗工整,一道為策論……”

“講究論國之道,六書八股。”

“是否為這兩樣?”

林時寅聽聞眼中驚訝,“你……”

他想問薑芸身為女子,又沒有上過學堂,怎麽知道這些。

結果薑芸沒有看他,伸手指了指裏麵幾個衣袍華麗的學生,“敬書院的學生,大多數都是家中富裕,請了教書先生在府中啟蒙。”

“少時就已經比其他人聰慧。”

林時寅聽到這話,不可置否,“夫人想說什麽?”

薑芸笑了笑。

“我隻是想說,林公子少年才子家中富裕,有自己的書院,拜了最好的老師,是一帆風順而顧及不了他人的,而裴良知不同……”

“我從未想過,朱鴻先生會破例讓他入學。”

“讀書不為名利,但求為人為事。”

“我隻求來年書院收納學生,讓他施展所學,有人指點。”

林時寅聽到這話,竟然是捏緊了衣袖,雖然知道薑芸不是在諷刺他,可這些對於她夫郎的話,確實極大地傷了他。

為人為事……

他沒有再說話。

這番言語,竟然是從一個女子口中所出。

在林時寅愣神間,那上課的教書先生出了屋子,應當是讓學生自己溫習方才學過的知識,薑芸見狀上前行禮,“先生留步!”

那三四十歲的黑胡子先生轉身。

看到薑芸身後的林時寅,倒是問了句:“時寅,這是……”

“我隻是想問一些事情,可以嗎?”薑芸其實有些緊張。

隻能看向林時寅。

但他情緒低落,還是行了書生禮,“這位姑娘是時寅的好友。”

“麻煩柳詢先生為其解答。”

一邊的薑芸聽到這名字,不知為何心裏一跳。

果然見林時寅輕聲說道:“柳詢先生不僅是敬書院的老師,更是前些年夔縣鄉試的考官之一,夫人還有何事想問?”

她不過是隨意抓了個老師,想問點東西啊!

這麽元老級別嗎……

薑芸瞬間心中崇敬起來。

她抿著唇瓣把袖中的紙拿出來,“先生好,我隻是想要問問,這紙上所寫的書冊和題目,用來謄抄或者解題如何?”

竟然是學習上的問題。

林時寅已經稍微平複了心情,聽到這話不解。

不過柳詢先生背手而立,一身藍袍顯得沉穩莊重,他伸手接過薑芸手裏的紙張,眼中劃過一絲驚喜,“這是你這姑娘寫的字兒?”

薑芸連忙擺手,“不不不!”

“是我夫郎所寫,我隻是問他要了一張書單罷。”

柳詢這下真來了興趣,摸著胡子認真看了看,“這字兒真是寫得好啊……若不是天賦異稟,這得有個十年功夫。”

“筆墨橫姿……”

薑芸一向覺得裴良知字好看,沒想到還能聽到這般讚美。

而且她家好夫郎——

才寫了不到五年吧。

因為是十七歲時上了兩年學堂,還是那些民間散學,是一屋子幾十個學生一起的那種,這字也是那時候學的。

柳詢看完後,還又是問了一句:“這些書冊,你那夫郎都是看完了?”

薑芸想了想,很快點了點頭,“嗯!”

“家中隻有這四五本書。”

她剛想說這些書上,裴良知用筆不知道做了多少注解,上麵的紙邊上都是翻爛了,還隻是兩個月以來的成果。

結果柳詢卻是還給了她,“這些書我都是給參加考試的學生,用作參考的,是極好的詩作策論。”

“你這夫郎眼光倒是不錯。”

薑芸穩著性子道了謝,不過麵前的柳詢卻看了一眼她,“怎麽,今日你這夫郎也來了,我見見如何?”

林時寅聽到這話抬起眼睛。

柳詢……

是出了名的嚴師。

上一回這樣誇讚,還是初見他十二歲時的詩作。

如今又是誇了裴良知。

而薑芸卻是麵上湧現一抹呆滯,說出的話卻是:“好……好!”

“不過他現在——”

“林公子,這位夫人,朱先生讓你們到他書院來一趟!”

一個小廝過來彎腰行禮。

薑芸下意識回應,“剛才那位公子出來了嗎?”

“是,不過……”

柳詢看他們這樣,也是上前走了幾步,“怎麽了,朱鴻今日還親自見了什麽學生?正好我也去看看,這些日子不知他躲在屋子裏做什麽……”

那小廝也撓了撓頭,“那柳詢先生,和兩位都一同過去吧。”

“我也搞不清什麽狀況……”

這話說完,薑芸便首先往方才過來的路走。

林時寅淺淺跟上,而柳詢走到他身邊笑道:“看來今日的學生,時寅也認識,是城中哪位有才的公子,竟然還能讓你引薦?”

柳詢拍了拍林時寅的肩膀,有些感歎道:"你這孩子,明年就是三年一場的鄉試了,你這回還不參加?"

“朱鴻那年可真是害慘了你這孩子……”

林時寅聽這話苦笑,“先生,是學生愚拙,老師是沒錯的。”

柳詢歎了口氣往前走。

是朱鴻太過於器重林時寅這個孩子,當年才這般發怒……

他們後腳到了朱鴻的書院。

門前刻著筆鋒淩厲的牌匾——“學而謙,立誌而長遠。”

院子中裴良知已經出來了,正低頭望著薑芸,看她麵上迫切關心,“如何?朱鴻先生問了你什麽嗎?”

“隻是做了張卷子。”裴良知淡淡道,順帶給她理了理額發。

薑芸撥開他的手,想說這才一刻鍾你就寫完了?

是不會啊,還是難啊!

但話到嘴邊直接問出口:“那難不難?”

裴良知沒有說話,似乎在想用什麽形容比較合適,最後望著她認真道:“沒什麽感覺。”

薑芸:“……”

她有種奇怪的預感。

然後,身後的木門突然開了。

隻見一身廣袖長袍,發色半白的老者,身形卻還是十分挺拔。

薑芸很快認了出來——

這是朱鴻先生。

他一雙犀利的眼睛望向裴良知時,手中還拿著一張書卷,閃過一抹深重的情緒,隨後便看到了柳詢,無聲鬆了口氣,“你為何來?”

“嘿!我又如何不能來!”柳詢一瞬間吹胡子瞪眼。

這兩人和老小孩兒似得。

明明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家先生。

直到朱鴻轉身又回去,掃一眼裴良知,卻是說道:“正好,柳詢你過來一下!”

“這又是使喚我呢!”柳先生可是十分不滿,但還是提起袍子往屋子裏走。

他可是看到朱鴻這老東西,看了好幾眼這姑娘旁邊的公子。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到他走進去關上門,手中立馬被扔過來一張試卷。

“什麽東西這是……!”

“你好好看看。”

柳詢沒有說話,卻在看到這試卷上整齊漂亮的字時,一下子認真起來,不過掃了幾眼,便是驚訝地合不攏嘴:“這份卷子……”

“外麵那人,隻做了一刻鍾。”

柳詢眼裏竟然閃過一絲詫異,最後竟然泛起淚花,“這……這……”

“哪個書院的?”

“他說自己隻念過兩年民間散學。”

“什麽?!”

“這簡直是上等的苗子啊,比起當年時寅……”

朱鴻卻是眼神一凝,沉聲道——

“資質還要好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