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好濕,好粘哦

褚鈺睜開眼睛,麵前出現一張奇怪的臉。

像是人臉,上麵卻覆蓋了一層魚鱗。

褚鈺頭皮發炸,哀嚎一聲,死死抱住胡逸微。

這哀嚎聲太過熟悉,胡逸微半夢半醒,閉著眼睛,含混不清地說:”你又看見什麽了?”

褚鈺後頭滾了滾,沒有說話。他實在很難形容這是個什麽東西。

單看外形,好像是個人,有著健全的四肢,但渾身布滿鱗片,手指腳趾之間有蹼,最奇怪的是,脖子上還有腮。

胡逸微半天不見褚鈺回應,老大不情願地坐起身。陡然見到這麽個東西,身子禁不住瑟縮了一下。

其餘二人也被吵醒,大飛沒忍住,爆了句粗口,下意識將春分護在身後。

那東西似乎無意傷人,它指了指自己,艱難吐出幾個字:“董小傑。”

又伸出手,將手心裏握著的東西展示給大家看。那是幾顆晶瑩剔透的,魚卵一樣的果實。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董小傑的家,是流溪鎮上最貧窮的人家。

那一年,連著下了很久很久的暴雨。

鎮上的人起先不以為意,時間久了,也都各自擔憂起來:雨水太多,家裏儲存的糧食可都要發黴了。

誰都沒有想到,會爆發山洪。

洪水**,來勢洶洶,鎮子不出幾日便被淹沒,有人死了,有人受傷,但幸存者也不少。

萬幸這次山洪的規模不大,很快平息下來。

活下來的人聚集在一起,短期內是安全了。然而,糧食都被水衝走了,沒有吃的,依然難以生存。

水性好的青壯年自發外出尋找食物。

“找到了!”有人帶著戰利品興高采烈地回來:“這東西看著挺魚卵,味道還不賴,我嚐過了,沒有毒。”

鎮長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他將果實接過來,一股腦兒地全部揣進自己的口袋,然後用異常振奮的口吻說:

“所有人,都去找果子!回來交給我,由我統一分配。找到的越多,可以分到的就越多。加油!隻要撐過這段時間,我們就都能活下來!”

生的希望擺在眾人麵前,所有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

尤其是董小傑。

他的家太窮了,窮到沒人看得起他,窮到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而如今,洪水將一切衝刷,大家都是一樣的,再也沒有什麽貧富之分。隻要他找到足夠多的果子,他就能成為大家的英雄,他再也不會被人看不起。

“那你找到了嗎?”胡逸微問,她看了眼被褚鈺死死抱著的胳膊,裝腔作勢地甩了甩,沒能甩開,於是言不由衷的說了句:“嘖,煩死了。”

董小傑的腦袋僵硬地點了點:“很多,我去了很多地方,沒日沒夜地找,找了很多很多。”

多到足夠分給每個幸存者。

鎮長拿走了董小傑所有的果子,巨大笑容在臉上綻放,花白的胡子顫顫巍巍,他嘴裏不斷地說著:“好,很好。”

董小傑也很開心,因為他摘得最多。

但是董小傑還是太單純了,他不知道,洪水可以衝走很多東西,但是衝不掉階級,洗刷不幹淨人心。

鎮上有錢有勢的人分走了絕大部分果子,普通居民隻零星分到幾顆,分到董小傑的時候,一顆也沒有了。

“為什麽?我明明摘了那麽多!我一顆也沒有偷吃!為什麽?”

果子分的最多人圍上來將董小傑狠狠揍了一頓,那時候,這些人怎麽說的來著?

“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你也配?”

董小傑隻好自己再去尋找果子,找了很久,終於找到可憐的幾顆。果子吃到嘴裏的時候,他坐在地上,把頭埋進雙膝之間,小聲地哭了起來。

後來,率先吃到果子的人,身體開始發生變化。

有人跳到水裏,穿梭自如,像一條魚。

“我在水裏也能呼吸了!”

“我也可以!”

“我也行!”

神奇的果實,賦予了他們全新的能力。

然而,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經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胡逸微有些明白了:“鎮民……變異了?”

董小傑再次點頭,然後指著自己說:“先是這樣。”又指了指窗外的水:“然後,是那樣。”

變異需要經曆一個過程,最開始發現自己能在水下呼吸的人,身體漸漸開始生出鱗片,一天比一天更像魚,再然後意識開始逐漸模糊,早些年的記憶一點一點缺失。

直到最後,完全變成一條魚。

董小傑吃到果子的時間最晚,所以變異的也最晚。

他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在屋頂上搭起了一道道木板橋,每天都要在上麵走幾個來回。

畢竟,如果徹底變成魚,就再也沒辦法像個人一樣行走了。

褚鈺鼓起勇氣,抖抖索索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那你,為什麽要來找我們?”

董小傑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項鏈。

那是個非常粗糙的項鏈:普普通通的石頭,被粗暴地鑽了個洞,用一條麻繩串著。石頭上歪歪扭扭地刻著一個“娣”字。

褚鈺沒敢接:“這是什麽?”

董小傑將項鏈放到地上,說:“想找一個人,可我不記得他是誰。”

褚鈺撿起項鏈看了看:“你想讓我們幫你找?”

董小傑說:“謝謝。”

說完後退幾步,從窗戶一躍而下,沒入水中不見了。

大飛走過來,拿起褚鈺手裏的項鏈,麻繩上全是滑膩的粘液,大飛“噫”了一聲,嫌棄地扔到一邊,趕緊把手在褲子上抹了抹。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找誰,我們怎麽幫他找?”

春分用手帕把項鏈包起來:“他好可憐,我們把這個項鏈帶上吧,就當給他個念想。”

大飛看著她把項鏈揣進懷裏,心想:真是個善良的姑娘。

轉而又訕訕的,覺得自己不該當著春分的麵,嫌棄人家的東西。

董小傑離開的時候,沒有將那幾顆果子帶走。

褚鈺看著果子,呆愣愣出著神。

胡逸微戳了戳他,問:“你想什麽呢?”

褚鈺問他:“我們在看到這個果子之前,一直是風平浪靜的,是嗎?”

胡逸微回憶了一下,說:“好像是的。”

褚鈺又問:“我想去摘果子的時候,魚怪才出現的,是嗎?”

胡逸微被他問得莫名其妙,躺回先前睡覺的地方,閉上眼睛,說:“別想了,再睡會吧,睡醒了,盡快離開這裏。”

褚鈺依言躺倒,很快睡著了。

沒有人注意到,褚鈺雖然渾身血汙,但那上麵,沒有一滴血是他自己的。

人真的是奇怪又矛盾的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