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曆史政治篇4

這時候馬皇後已經死了,再也沒有人幫沈家說話了。

早已對沈家的財富垂涎三次的朱元璋借此機會,不僅將沈家全族誅殺殆盡,甚至牽連江南大族上千餘家。

沈萬三對朱元璋的投資,不僅沒有換來他夢寐以求的保護傘,反而讓整個家族甚至了萬複不劫的深淵。

自此曾經富可敵國的金陵沈家毀滅煙滅,所留下的隻是人們口口相傳的聚寶盆傳說與“南京沈萬三,北京枯柳樹”這句俗語。

但沈萬三作為元末明初的人物,如此突兀地穿越到宋代,難道僅僅是蘭陵笑笑生一時疏忽,搞出了這麽一個烏龍嗎?

從沈萬三的故事中不僅不能讓人感到絲毫的好笑,反而讓人感到無比滴沉重。

而金瓶梅整部書,也是一部相當沉重的書,在如此一部沉重的書中引入這麽一個如此沉重的故事,很難說是作者的一時疏忽所致。

實際上,沈萬三的故事,絕不僅僅沈萬三甚至金陵沈家的悲劇,而是自秦漢幾千年以來,所有中國商人的悲劇。

在這個國家,無時無刻不準備著受當權者的盤剝掠奪,似乎是商人們難以擺脫的宿命。

如果有的選,無論是沈萬三還是西門大官人,都不會去主動巴結朱元璋或是蔡太師,畢竟商人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但是不巴結行嗎?

如果沈萬三不去巴結朱元璋,就可以避免全族被誅的滔天大禍嗎?

如果西門慶不去走蔡太師的門路,他豈不是早就因為親家陳洪的事而掉腦袋了嗎?

所以,人們指責西門慶勾結官府、趨奉奸臣、倚仗權勢、牟取暴利,那還不是商人分利給統治階層,以求容身的無奈之舉?

即便西門慶躋身官場,做了五品提刑,他也仍是上級官員巧取豪奪的對象。

前麵我們不就看到,他的頂頭上司宋禦史曾先後幾次借西門慶家擺宴迎送上級官員,實則是敲西門慶的竹杠。

一次是朝廷差六黃太尉到山東迎取艮嶽花石,宋禦史“敬煩”西門慶“作一東”款待六黃太尉。宋禦史很“客氣”地送來禮物和“兩司八府官員辦酒分資,分資:今又稱“份子”,指眾人湊起來的禮金”,後者總共隻有白銀一百零六兩。

用這點銀子來宴請六黃太尉及山東巡撫、巡按、左右布政使、左右參政、省內所有頭麵官員及隨從人等,顯然是杯水車薪。

所以西門慶不得不自己掏腰包應付,完了宋禦史還說這都是西門大官人自願的,不知道大官人此刻心中是不是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馳而過。

連應伯爵都吐槽說:“若是第二家擺這席酒,也成不得……今日少說也有上千人進來,都要管待出去。哥就賠了幾兩銀子,咱山東一省也響出名去了。”

應伯爵的話是從反麵總結的,不知這話能否撫慰西門慶的割肉之痛?

嚐到了甜頭的宋禦史,日後給蔡九知府接風、為侯巡撫送行,也都在西門慶家擺酒。眾官員見酒席豐盛,都向西門慶稱謝:“生受,容當奉補。”

宋禦史則說:“分資誠為不足,四泉看我的分上罷了,諸公也不消補奉。”

這那裏是情分,分明就是官僚士大夫對商人**裸的巧取豪奪。

而且更要命的是,西門大官人雖然通過割肉砸錢巴結上了蔡太師,然後又通過蔡府的關係搞定了宋禦史和蔡禦史。但是他這些靠山都是很不穩定的。

就如同顧家和沈家通過巴結藍玉而暫時找到了保護傘,但隻要藍玉一倒,保護傘分分鍾就可能變成致人死命的天羅地網。

而從西門慶去世時候,平時稱兄道弟打秋風的士大夫們幾乎都沒有來參加西門大官人的葬禮,就可以看出這些官僚士大夫不過是把西門大官人看做一隻會下金蛋的雞罷了。

今天有蔡太師罩著我們還敬你三分,哪天要是蔡太師倒了,你就是我們拿來邀功請賞的落水狗。

實際上,就在西門大官人死後不久,蔡太師就倒了。

這其實也是西門大官人的幸運,如果西門大官人還活著的時候,蔡太師就倒台,那麽憑借他和蔡府的關係,他的下場也可想而知。

其實根本就不用想,一開始他通過親家陳洪巴結楊戩。

楊戩倒台的時候,楊戩本人不過是流放了事,但是西門大官人卻上了死刑名單,如果不是來旺機靈走通了蔡太師的門路,恐怕西門大官人當時就難逃一死。

如果這次蔡太師再倒台了,那麽西門大官人還能去走誰的門路呢?恐怕還不用等西門大官人去走門路,宋禦史就會拿他的腦袋去交投名狀吧。

作者在書中兩次通過潘金蓮提到沈萬三,實際上不過是在提醒讀者,即便西門大官人有萬貫家財,但他也不過是另一個沈萬三罷了。

西門慶死後,隻有蔡禦史前來吊唁,無論動機如何,蔡禦史表現得都比宋禦史要好得多。

西門慶和宋禦史的第一次見麵,也是蔡禦史牽線搭橋。

在這次會麵中,蔡禦史多次為西門慶寬心,讓人看到了兩位禦史不一樣的地方。

而蔡禦史的一番話中,還揭示了明朝官場的一個風氣,這是怎麽回事,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六節明朝也有“地域歧視”

上一期欄目中我們說到,蔡禦史牽線搭橋,讓西門慶和宋禦史拉上了關係。

對於宋禦史這個人,咱們知道,這人並不是什麽清正廉明的好官,可是他第一次亮相的時候,還真讓人摸不透他的底牌。

宋禦史和西門慶之前認識的蔡禦史是同年進士,恰好,宋禦史赴任的時候,蔡禦史也得到了兩淮鹽政的肥缺,兩人當是一路到了清河。

有了這層關係,西門慶就委托蔡禦史,把宋禦史邀請到自己家來,為這位日後的上級接風洗塵。

蔡禦史隻說,我知道,大夥兒都是熟人,這個忙,當然要幫。

蔡禦史見到宋禦史後,就說此間有個西門大官人,有錢也豪爽,想和宋兄熟絡一下感情。

宋禦史說,自己工作有特殊性,況且是剛來,怕不太好。

宋禦史的擔憂是怕給人留下把柄,影響自己的前途,況且對這個西門慶也不了解,這並不是他多麽自律,更多的是出於愛惜自己羽毛的考慮。

蔡禦史說了一句化,打消了宋禦史的疑慮,什麽話呢?

蔡禦史介紹西門慶“也是蔡太師門人”!

宋禦史恍然大悟,敢情就是那個和蔡府大管家翟謙是兒女親家的那個啊,所以就沒有什麽顧忌了。

事情這才成了。

西門慶是慷慨的,畢竟宋禦史是他未來的上級,為了這頓飯,他花了近千兩。

吃飯那天,蔡禦史好麵子,送了些綢緞、茶葉,還有一方端硯,自己的一部文集。

西門慶笑接了。

不料宋巡按竟隻是帶來一個帖子,上書“侍生宋喬年拜”。

不鹹不淡,不冷不熱,讓西門慶有些意外。

更奇怪的是,酒吃不多時,戲也才聽了一折,他又要急急告辭。

西門慶無奈,再三挽留。

最後,還是蔡禦史幫忙應對,宋巡按總算是收了西門慶“些須微儀”才走。

送走宋巡按,西門慶回來,與蔡禦史繼續吃酒。

這時,二人都已放鬆,皆“解去冠帶”,慢慢細說。

西門慶說,這家夥什麽情況?感覺怪怪的。

“我觀宋公為人有些蹊蹺。”

蔡禦史笑道,沒事,沒事,你別多想。你和翟管家的關係,他都知道。

西門慶還是搖頭。

意思是,感覺這位宋大人有點不上道。

蔡禦史又笑,真沒事,有蔡太師這層關係,能有什麽事?

西門慶說,真沒事?

這時,蔡禦史回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

“他雖故是江西人,倒也沒甚蹊蹺處。隻是今日初會,怎不做些模樣?”

蔡禦史的意思是他就是裝一裝,畢竟,按照組織原則,他還是你的上級嘛,一時放不開,日子長了,彼此就好了。

西門慶懸著的心放下了。

可是“他雖然是個江西人,但也不是不上道”,含含糊糊,若有所指,讀來十分突兀。

什麽意思?

去掉雖然、但是這個語氣助詞,那豈不就是江西人不上道嗎?這不**裸的地域歧視嗎?

江西人為何在明朝被歧視呢?

要知道江西人從北宋開始,在中國曆史上可是一直延續著高光的表現。

宋朝在朝廷的江西人很多,如歐陽修、王安石、曾鞏、黃庭堅、文天祥、晏殊父子等等,到了明朝,更是明顯,江西人占了大半壁江山。

經曆了多年戰亂,明朝建國後,第一次科舉考試,大明首任狀元吳伯宗就是江西金溪人。

從此之後,江西人一發不可收拾,在各類考試中總能拔得頭籌。

明代的進士榜中看,江西籍竟多達3148人,而且常常是一科包攬一甲,或占據前十名中的多數,這在全國也是奇跡。

也許正是由於考中進士的人數眾多,導致了能夠上狀元榜的,江西人也始終排在前列。明朝所有狀元,江西共19人,與浙江並列第一。

在古代“學而優則仕”,江西人考試厲害,那麽當上高官,進翰林院、入內閣的也很多。

有明一代,一共設立了53位首輔,有閣臣164人,其中江西籍的首輔就有解縉、胡廣、楊士奇、陳循、陳文、彭時、費宏、夏言、嚴嵩等9人,人數與浙江並列第一。

江西籍的閣臣22人,與江蘇並列,僅次於浙江。

也因此,時人就對這一現象非常關注。當時的江西大學士楊士奇就說:“四方出仕之眾,莫盛江西。”晚明的錢謙益更說:“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

江西人考霸多、高官多,成為明朝政壇的獨特現象。

然而,江西人在明朝的口碑卻不怎麽好。

明朝人陸容在《菽園雜記》寫到過,江西人吃飯,第一碗隻吃米飯,第二碗才就上菜吃,名曰‘齋打底’;

開葷的時候喜歡買豬的雜肉和內髒,因為這些肉沒有骨頭,這叫狗靜坐’,也就是說愛啃骨頭的狗看到以後索然無味;

祭祀先祖和神明的祭品,總是在店裏租賃,從不買下來,用完呢再還回來,名曰‘人沒份’。

節儉到這樣,簡直就是吝嗇了,這陸容就給江西人起名“臘雞”,不知道陸容是不是把罵人“垃圾”寫作“臘雞”的首創者。

要說這陸容,一個文人也就罷了,創作需要嗎。

可是當朝首輔也編著段子罵江西人。

為於謙於少保平反的李賢說江西人把河南人的錢都弄光了。

正德年間的首輔焦芳是河南人,他因為上過一個江西人的當,就對恨江西人恨得牙齒癢。他奏請皇帝,減少了江西50個鄉試名額,還禁止向江西人安排京官。

他還一再建議吏部,“戒他日勿濫用江西人”,他負責主修孝宗實錄,對江西籍的大臣肆意醜化,還列舉了前朝名臣如王安石、吳澄的例子,說他們敗亂國政。

萬曆朝首輔張居正也不喜歡江西人,在科考時故意不讓江西才子湯顯祖通過,使湯顯祖愴然離京。

一方麵是江西人占據了朝中的半壁江山,一方麵是大明帝國的精英都不齒江西人,這是怎麽回事呢?

我們還拿那個對江西人開涮的陸容來說,他在著作中同樣寫到,江西的學生讀書,每人獨坐一木榻,不許設長凳,因為怕學生打瞌睡,這叫“沒得睡”。

這恰好說明了,江西人讀書用功,連陸容都說:“此法可取!”

像李賢說江西人騙光了河南人的錢,似乎是說江西人擅長“空手套白狼”,什麽人經常幹這個,肯定是商人,這說明,江西人有經商的風氣。

在明朝商人的地位並不高,西門慶這樣一個“紅頂商人”,還期盼著兒子官哥日後考科舉,做個文官。

那麽,大量經常的江西人肯定就受歧視了。

可是,江浙也經商,山西也經商,為何江西人單單受歧視呢?

江西商人有錢後,就會利用自己的財富興辦鄉學,讓子弟去讀書。這樣讀書的風氣就起來了。

明朝的科舉還是比較公平的,隻要你有才華,就有機會考上,明朝的高官絕大多數都是從進士中選。

江西籍的人考進士的多,當高官的自然就多。

當了高官後就要衣綿還鄉,這對家鄉的讀書人也是一個激勵。同時,江西的高官也會照顧一下自己的家鄉建設。這就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

可以說,江西人由於太優秀了,所以很容易被別的地方的人嫉妒。

況且,江西人在朝中人數最多,勢力最大,權傾一時,得罪的人多了,也就激起了較多的反對者。

但是不管怎麽說,江西商人有錢後的舉動,比西門慶之流把錢揮霍到聲色犬馬上,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了。

既然江西人這麽好,那這位宋禦史的表現如何呢?

後來,他多次借著官場往來,敲西門慶的竹杠,他在收西門慶好處的時候,也幫西門慶作了不少事情,這人並不是多麽正麵。

恰好呢,《金瓶梅》成書的嘉靖到萬曆年間,江西籍的高官忽然就變少了,這又是為何呢?

我們知道《金瓶梅》的疑似作者為王世貞,或者說王世貞至少是參與創作的人,王世貞這輩子最恨的人是當朝首輔嚴嵩和他的兒子嚴世蕃。

巧合的是這對父子正好是江西人!

話說楊繼盛彈劾嚴嵩,被下了大獄,最後身死。

作為楊繼盛的朋友,王世貞給自己的朋友收了屍,並在葬禮上大哭一場。

嚴閣老聽聞這一件事後非常生氣,雖然王世貞從來沒有跟嚴嵩作對,但是幫自己的敵人收屍,那就是和自己作對,一定要給他顏色看看。

來也巧,王世貞的父親工作上出現問題,被革職審訊,事本不大,但是在嚴閣老的幹預下,小事變大,這位老爺子被判了死罪。

王世貞慌了,他放棄尊嚴馬上跑到嚴嵩家門口磕頭認罪,看到在門口不停磕頭,不停痛哭的王世貞,嚴閣老接見了他,並表示,你爹一定沒事。

王世貞信了嚴嵩的鬼話,回到家很長一段時間老爺子還沒放出來,刑部的朋友告訴他,嚴閣老已經多次催促,殺掉王世貞的父親。

王世貞為了救自己的父親,他用了最卑微的方法,第二天早朝,王世貞對上朝的文武百官不停磕頭,請他們幫忙救自己的父親,但是,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們。

王世貞痛苦,扇自己耳光,口中求著百官,求著嚴嵩,但是依然沒有任何人幫他。一個月後,王老爺子被殺。

嚴嵩如此作為,王世貞能不恨透了嚴嵩?王世貞要黑嚴嵩,就連著把江西人一起黑了。

哪個地區的人都有好有壞。有人說,討論地域話題,既危險又無聊。但是,連孔聖人都喜歡討論地域問題:“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所以隻要不搞地域歧視、人身攻擊,有時候說說也是挺有趣的。

那麽,《金瓶梅》的作者真的是王世貞嗎?這書又真的是王世貞針對嚴嵩父子怨恨之下的大作嗎?

在接下來,幾期節目中,咱們重點來破解一下這個謎題。

第十七節西門慶之死

通過前麵幾期的節目,我們知道了《金瓶梅》完全是在寫明朝的曆史,但這樣一部曠世巨著,作者是誰,卻引發了諸多爭議。

要想知道,蘭陵笑笑生究竟是誰,還得繼續挖掘金瓶梅這部書中的彩蛋。

這些彩蛋之中,既有對於現實政治的影射,也有一些來自野史及民間小說的各種段子。

比如說西門慶縱欲身亡這段,就明顯借鑒了漢成帝因為服食**過量而死的段子。

關於西門慶嗝屁的過程,金瓶梅中是這麽描述的。

正月十三日這天,西門大官人剛起床就覺得“頭沉”,“腿疼”,吳月娘還是以為“春氣起了”,讓他“大節下,打起精神兒來”。

西門慶的確是強著身子打起精神來了,不過給他精神的不是吳月娘,而是王六兒托弟弟王經送來的禮物:“剪下的一柳黑臻臻、光油油的青絲,用五色絨纏就了一個同心結托兒,用兩根錦帶兒拴著,做的十分細巧。又一件是兩個口的鴛鴦紫遍地金順袋兒,裏邊盛著瓜穰兒”。

這個瓜瓤兒大概也是親口剝的,這傳情的意味很明顯,而“錦帶兒”更加不一般,還記得白綾帶否?

王六兒和潘金蓮一樣“體貼”入微,更何況還將自己的頭發纏入其中,這真是綿綿不盡的情意啊!

西門大官人這人,你們懂得,送上門的肉那是沒有不吃的道理。

於是就假裝去看鋪子,對完賬就一溜煙跑獅子街王六兒哪裏去逍遙了。

逍遙也就算了,西門大官人為了追求極致體驗,還拿出之前胡僧給他的**,混著酒喝了下去。

雖然在**加持之下,西門大官人可謂是玩的非常盡興。但有道是是藥三分毒,何況是烈性**。

再加上西門大官人當時身體情況已經出現問題,所以一番雲雨之後西門大官人全身虛脫無力,幾乎隻能趴在馬上讓下人拉他回去。

好巧不巧,過橋時,忽然橋底下一個“黑影子”向西門慶一撲,宛如死神一般,西門慶受驚之餘快馬加鞭,雲飛般回家,“下馬腿軟了,被左右扶進,徑往前邊潘金蓮房中來”。

這個“黑影子”為何物?

張竹坡批曰,“子虛武大皆來矣”,繡像本批評者批說,“何異驅牲屠肆”,合在一起就是西門慶因性而害人,因性而發跡,如今武大、花子虛的冤魂來找他報仇了。

而這一天的潘金蓮又如何呢?醉如爛泥的西門慶進入房中,意欲就寢,可爭寵失敗但求行樂的潘金蓮哪肯放過如此良機?

於是從西門慶袖中找出最後四顆胡僧藥:“這婦人取過燒酒壺來,斟了一鍾酒,自己吃了一丸,還剩下三丸。恐怕力不效,千不合,萬不合,拿燒酒都送到西門慶口內。”

我們都知道胡僧藥的神奇威力,一顆足以“橫掃江湖”。

而正因為藥效如此猛烈,所以當初胡僧贈藥的時候,還叮囑說每次隻一粒,不可多了。”並且如果因為用力過猛而身心倦怠的話,那就需要喝點冷水回回神,修養生息一段時間。

本來,西門慶因為跟王六兒**,以及服了一顆,而現在潘金蓮居然一口氣又給他灌了三顆。在加上身體已經不好,回來的時候還被黑影子嚇得不輕,可謂是身心俱疲的狀態。

接下來的結果不說讀者也知道了,西門慶經曆了他人生裏最悲劇的一次**,直到最後流出的是血,冒出來的是冷氣……

潘金蓮也嚇壞了,不知所措,西門慶好不容易蘇醒過來,說道:“我頭目森森然,莫知所以。”這句話也很眼熟是不是?

的確,這就是葡萄架下潘金蓮醒過來時所說的。

當時是西門慶差點要了潘金蓮的命,今天是潘金蓮真的要了西門慶的命。

在這裏,作者通過“頭目森森然”這個精心的安排,使得兩處劇情遙相呼應,在潘金蓮、李瓶兒如日中天,在西門慶馬子加官、飛黃騰達之時,就埋下他日後死亡的影子,並通過一個“黑影子”從橋底下鑽出來,向死神一樣宣判了他的命運。

而更有趣的是,這些劇情,作者都不是完全獨創,而都是借鑒了其他的野史或文學作品。

潘金蓮醉鬧葡萄牙一段,幾乎全盤照搬了另一部禁書《如意君傳》,而關於西門慶之死,則完全照搬了野史《飛燕別傳》中漢成帝之死的橋段。

話說當時漢成帝寵愛趙飛燕姐妹,尤其是妹妹趙合德趙昭儀,更是寵冠後宮。以至於漢成帝堂堂天子,居然還剛出賄賂趙昭儀身邊的人,以便偷窺人家更衣的事情來。

這樣久而久之,身體自然就漸漸地不行了,根據《飛燕別傳》記載:

帝病緩弱,太醫萬方不能救,求奇藥,嚐得慎恤膠遺昭儀。昭儀輒進帝,一丸一幸。一夕,昭儀醉進七丸,帝昏夜擁昭儀居九成帳,笑吃吃不絕。

看到沒,身體不好哪方麵有點不給力,所以到處求奇藥。

於是有人通過趙合德,也是給他送了藥丸,而且跟胡僧一樣,一開始也是明確說明一次隻能吃一顆。

結果,趙合德更潘金蓮一樣是個作死小能手,趁著漢成帝喝醉,一口氣給他灌了七顆,藥量是西門大官的接近一倍。

七倍的劑量七倍的快感,趙合德當天晚上就爽了,笑吃吃不絕,但漢成帝就慘了。西門大官人嗑了四顆藥,撐了八天。

漢成帝貴為天子,享受了天子的特供,嗑了七粒,那就更幹脆,第二天起床之後就出現和西門大官人一樣的症狀並不省人事,接下來就是簡單的四個字須臾帝崩。

更有趣的是,西門大官人不僅在死法上享受了與漢成帝一模一樣的待遇。他與潘金蓮主仆二人的三角關係,與《飛燕別傳》中漢成帝與趙氏姐妹的關係有著高度的雷同。

比如金瓶梅中有潘金蓮龐春梅主仆二人共同侍奉西門大官人,而飛燕別傳中也有趙飛燕姐妹共同侍奉漢成帝。

再比如說潘金蓮主仆二人與陳經濟私通,送了西門大官人一頂原諒色的帽子。

巧的是趙飛燕姐妹也與宮奴燕齊鳳私通,同樣送了西門大官人一頂原諒色的帽子。

而趙飛燕姐妹二人雖然因為爭寵,以及私通燕齊鳳的問題,而鬧了不少的矛盾,但大體來說二人的關係還維持的不錯,在深宮之中互相扶持。

而潘金蓮主仆二人,咱們也知道,雖然潘金蓮對龐春梅頗有一些功利的成分,但龐春梅一直把潘金蓮當主子與姐姐看,甚至後來還為她收屍。可謂是整個西門府中為數不多的主仆情深的例子。

當然,《飛燕別傳》終歸隻是一部非常短的作品,所以無論是人物的刻畫,還是整個故事所能反應的深度,其實遠遠不如金瓶梅那麽複雜。

就說男主角嗝屁這一點吧,漢成帝從嗑藥昏倒到嗝屁,總共就隻有不到二十個字。而西門大官人就前前後後折騰了好幾天。中途還請了三波醫生過來看診。

最後到正月二十一日,也就是西門大官人被灌藥之後第八天,當晚五更時分,相火燒身,變出風來,聲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時分,嗚呼哀哉,斷氣身亡。

這,就是《金瓶梅》男主角,一代梟雄西門慶的死!

他死得很痛苦,“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他死得很淒涼,那些**的女人一個也不在身邊;但他也死得很安寧,很正常,他沒有暴屍街頭,沒有身首異處,不是死於草莽的複仇,也不是死於權勢的傾軋,他不過死在自己的**而已。

《金瓶梅》是一部宣傳因果報應的小說,其中充斥著佛教因果報應的思想。

但是金瓶梅又不是一部簡單的因果報應小說,沒有什麽按照人們司空見慣的敘事邏輯,惡人總是不得善終的,惡人的死總要在英雄的正義中完成這樣簡單的橋段。

而是竟可能讓所有人物的退場,都竟可能的符合現實的邏輯,而不是這樣簡單的因果報應橋段。

因為生活從來不會這麽簡單直接,武鬆殺不了西門慶,也殺不了其他的貪官汙吏。作者用冷峻的筆墨,靜靜地描述這個真實的世界,這是一個惡未必定有惡報的現實世界,那些江湖上的快意恩仇、皆大歡喜相比於這個世界,都太過虛假和廉價了。

西門慶死了,對於他的死,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雖然他確實作惡多端,罪有應得。但是歸根到底,他的所有惡性,與其說是出於其天性惡性,就如同一般小說中那些大反派一樣。不如說是因為他內心的貪欲。而這種貪欲又是每一個普通人都會有的,隻不過程度上的區別而已。

更難能可貴的是,到西門大官人臨終之時,看他放心不下潘金蓮,放心不下自己的家業,一再叮囑吳月娘和陳經濟怎麽維持家業,維持他西門大官人的麵子。更讓我們感覺,眼前的並不僅僅是一個作惡多端的大反派,而是一個很悲哀的普通人。

這一點上,金瓶梅中的西門大官人,無疑要比飛燕別傳中的漢成帝要豐滿太多了。

在西門慶的葬禮上,透露出了蘭陵笑笑生是誰的信息,為什麽這麽講?

咱們下期節目再行揭秘。

第十八節水秀才抄了誰的文章?

上一期節目咱們說到西門慶死了,這樣一個傳奇人物,走完他的一生,自然需要蓋棺定論。

作為西門慶一眾兄弟中稍微有良知的應伯爵央求本縣的水秀才為西門慶寫一篇悼亡文。

水秀才本人沒到場,但是祭文還是寫了。

全文中有這麽一句:“受恩小子,常在**隨幫。也曾在章台而宿柳,也曾在謝館而猖狂。正宜撐頭活腦,久戰熬場,胡為罹一疾不起之殃?”

我們都知道男人**就是“嫪毐之物”了,這水秀才把西門慶比喻為了那根不文之物,這絕對說不上是什麽好話,而是妥妥的黑話。

那水秀才為何這樣嘲諷西門慶呢?他們之間有什麽宿怨?

話說西門慶官場、商場都誌得意滿,他自己又不學無術,所以就起了念頭,想找一個坐館先生,幫自己處理文書往來。

這其實就是為自己找個師爺,說到師爺,我們並不陌生,像左宗棠,在未發跡之前,就是給別人當師爺。

西門慶找師爺,他的好哥們應伯爵又出場了,作為一個幫閑,應伯爵有著足夠的人脈網絡。

應伯爵推薦的正是水秀才。

從應伯爵的口中能知道,水秀才是個才德兼備的人,本來家庭也很美滿,但是老婆偷漢子跑了,閨女出天花死了,就落下個自己孤獨一人。

應伯爵為了彰顯水秀才的才華,還背誦了水秀才的作品《哀頭巾詩》和《祭頭巾文》

而且應伯爵還提到,水秀才人品比才華還高。

水秀才當初在李侍郎家中做過門館先生。

李家有美貌俊俏的幾十個丫頭,還有幾個標致龍陽的小廝,水秀才連住了四五年,不起一些邪念,似聖人一般,卻被幾個壞事的丫頭、小廝日夜勾引他,水秀才極好慈悲,“便口軟勾搭上了”。

事情敗露後,才被主人逐出了家門。

應伯爵強調,“人人都說水秀才無品行。其實,水秀才原是坐懷不亂的”。

你看這話說得,明明是淪陷了,卻說別人勾搭他。

西門慶聽罷,哈哈大笑,說水秀才“才學荒疏,人品散誕哩”。

即便西門慶人傻錢多,也知道這水秀才百無一用,而且人品極差。

最終,西門慶放棄了水秀才,選擇了落難文人溫必古(文必古)。結果,這個溫必古比那水秀才還要糟糕,還要卑劣。

這才有了水秀才在臨終的時候,損了西門慶一把,然而大夥兒一想,這種文章在一個人的葬禮上讀出來,竟沒人能看出端倪,是不是很好笑?

不過,應伯爵背誦的水秀才的作品,卻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出自明代大才子屠隆之手。

屠隆,號稱赤水先生,這不明擺著說“水秀才”就是屠隆嗎?

屠隆此人,才氣縱橫,精力旺盛,晚明奢靡的大環境讓他如魚得水。屠隆還沒做官的時候,就和妓女混在一起,還喜歡寫一些“**詞小調”。

當他進京當官後,其實是應該明白官場的“潛規則”,稍微收斂一些才對。誰知道,屠隆變本加厲。

屠隆除了文學才能之外,還是一個戲曲家,到了京城,還親自粉墨登場,恰好晚明的士大夫都和對戲曲持接受的態度,這樣一來,屠隆就經常出入這些人的府中,搞得聲勢很大。

西寧侯宋世恩,是朱元璋開國功臣宋晟的後人,這宋晟生前還是永樂皇帝朱棣統治西北最為倚重的人,可想宋家的地位還是很崇高的。

偏偏這宋世恩和他的老婆都是戲迷,宋世恩還以兄長的禮數對待屠隆,堪稱屠隆的忠實粉絲。

這宋世恩是西門慶一般的人物,他性格豪放,生活奢靡,熱衷於聚會。屠隆經常參加他舉辦的宴席,與那宋夫人纏綿、曖昧,陷於溫柔鄉而不能自拔。

這一切還都在宋世恩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三人彼此還很愉快。

放我們今天來想的話,這恐怕是三位藝術愛好者在一起表演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接觸,比如夫妻二人都是演員,妻子又和另一位是丈夫朋友的男演員在某部影視作品中扮演夫妻是一個道理。

可是,晚明道德盡管已經很鬆弛,也不過是默認的態度,絕對沒有今天這麽開化,如果有人借題發揮,完全能達到上綱上線的地步。

更何況,屠隆的名聲本就不怎麽好。

萬曆十二年十月,早年對屠隆心存芥蒂的刑部主事俞顯卿上疏萬曆皇帝,稱屠隆與西寧侯宋世恩**縱,“翠館候門,青樓郎署”,言辭不僅有失文臣體麵,而且還牽涉到勳戚閨幃。

要說這萬曆後麵也很荒唐的,偏偏此時的萬曆是剛剛從張居正的陰影中掙脫了出來,想向全天下宣示自己的存在,所以一度很勤政。

萬曆皇帝看到俞顯清的奏折後大怒,罰停西寧侯宋世恩俸祿半年,屠隆被革職;但俞顯卿把西寧侯府諷刺為妓院、青樓,可見其用心險惡,所以被萬曆一起擼掉了。

可憐俞顯卿,最後落得個“魚死網破”的結局。

屠隆的政治生命終結了,內外交困,原先高朋滿座也變成了煢煢孑立,按理說他應該吸取教訓才對。

哪知他徹底放飛了自我,肆意肉欲,行為更加**不檢。他常常出沒於煙花柳巷之中,遊戲於風塵女子之間。

在那個沒有任何性病防禦措施的年代裏,屠隆不幸染上了“花柳病”。從症狀分析,屠隆得的正是晚期梅毒,此病從麵部器官壞死潰爛開始,一直到病人油盡燈枯為止。

在他病重彌留之際,同為大戲曲家的湯顯祖寫信來關切他,其中有句:“豈有妖姬解寫姿?豈有狡童解詠詩?”

一個姬,一個童,說明了屠隆是個雙性戀,然而在湯顯祖眼中,這並不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而是名士風流、灑脫不羈的表現。

所謂:“古來才子多嬌縱,直取歌篇足彈誦。情知宋玉有微詞,不道相如為侍從。”

在湯大師眼中,屠隆是個讓宋玉、司馬相如也自歎不如的人物。

《金瓶梅》全書中那麽老道的相關情節,包括男同之風,如果作者不是親身體會,恐怕很難寫得那麽貼切。

加上西門慶的死因和屠隆一樣,都是死於床第之間,縱欲而死,讓人不得不懷疑《金瓶梅》的作者正是屠隆。

屠隆早年也是有政績的,在地方官任上,還治理好了當地的水患,這說明了他雖然**不羈,可還是希望在仕途上有所作為的。

到後麵絕望於仕途,從講究排場的富裕生活一下子滑落到貧困,這種心路曆程的大變化,也使得他能有創作《金瓶梅》的動機。

屠隆在被罷官後,潛心研究佛學和老莊,然而畢竟是帶著苦悶的心情學習,他是為了尋求精神解脫,甚至是打發時光,他給好友的書信中就說道:“閑中無以自娛,稍三教之理參訂和合。”

也就是說,屠隆追求儒釋道的“三教合一”的圓融境界。

不過,情色之欲,是屠隆戒不掉的嗜好,在宗教清規戒律與人性本然的欲望之間掙紮,使得屠隆對人生有了新的感悟。

加上屠隆出自寧波,這樣一個商業氛圍濃厚的地方,所以他熟知商業內幕,知曉各種暗箱操作。

進入仕途後,又走訪過不少地方,可以說見過大世麵。

這樣的人,寫出一部《金瓶梅》並不是什麽難事,在商業經濟上穿插著對人性的思考,以宗教悲憫的態度看著世間的芸芸眾生,又脫出了宗教本身的窠臼,結合屠隆的履曆,多麽契合。

劉守有是張居正時代錦衣衛都指揮使,劉守有的兒子劉承禧和王世貞是最早藏有《金瓶梅》抄本全稿的人,王世貞又和屠隆關係很好,所以說屠隆是《金瓶梅》的作者,可能性非常大。

不過,我們卻發現了,《金瓶梅》書中把屠隆的詩按在水秀才身上,嘲笑水秀才學問淺薄,這是怎麽回事?

大夥兒還記得趙本山最後一次上春晚的節目嗎?

王小利磕磕巴巴說:“一會兒看趙本山演小品啊!”

趙本山本人卻說:“我不願意看他,年年都出來,挺大挺髒個臉有什麽好看的?”

這就是一種自嘲。

敢於自嘲,恰好是心理強大的表現,因為這樣對別人的嘲弄調侃也就不在意了。

以屠隆的才情和氣量,以及研習佛道兩家思想的影響,屠隆絕對幹得出來。

所以,老朋友湯顯祖才敢在書信中公然揭露屠隆雙性戀以及其他隱私。

那在西門慶葬禮上,水秀才寫得滿篇嘲諷西門慶的祭文,就可能是屠隆彌留之際寫給自己的。

還有更有力的證據!

屠隆當初在《開卷一笑》中曾用過"笑笑先生"的代名,“笑笑先生”和“笑笑生”多麽接近,至於“蘭陵”二字,我們都知道蘭陵是今天的山東棗莊。

可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蘭陵縣族人為躲避戰亂,南遷到了江蘇的武進縣。東晉朝廷就僑置了蘭陵縣,隸蘭陵郡。

南朝梁天監元年(502年),梁武帝蕭衍將武進縣更名為蘭陵縣,變為實土。

屠隆的祖上正好在江蘇武進生活過,所以才有了“蘭陵笑笑生”的筆名。

莫非屠隆就是《金瓶梅》的作者已經是板上釘釘?

但咱們在之前講西門慶如何賣鹽的一節中,說過沈德符講了,“原書實少五十三至五十七回,遍覓不得。有陋儒補以入刻,無論膚淺鄙俚,時作吳語,即前後血脈亦絕不貫串,一見知其膺作矣。”

《金瓶梅》與屠隆有關的內容正處於這些有爭議的回目中,這個陋儒又是誰呢?這又增加了作者的複雜性,不過,無論《金瓶梅》的作者是不是屠隆,但肯定與屠龍關係密切。

究竟是誰呢?咱們下期再講。

第十九節王世貞與金瓶梅

上回我們說了,屠隆就算不是《金瓶梅》的作者,那至少也和《金瓶梅》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對於屠隆的秉性,以及生平履曆能這樣清楚,肯定是屠隆的好友無疑。

這隻能從屠隆這位大V的互相關注列表中找尋,屠隆的好友列表中,有一個人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他就是王世貞。

屠隆在文學上,儼然就是王世貞的迷弟與追隨者,作為文壇領袖的王世貞,對屠隆這位後輩也很客氣。

除了兩人的關係密切,那就是任何詩作在晚明,隻要被王世貞評價一番,那麽詩人必然會身價倍增,哪怕王世貞說這個詩不好,也能給詩人帶來無盡的流量。

王世貞在文學上是全才,對戲劇也很有心得,他完全有能力寫《金瓶梅》。

但王世貞這個人的一生卻沒有屠隆那麽**,他創作《金瓶梅》的動機何在?

這要從一幅曠世畫作《清明上河圖》說起。

王世貞的父親王抒是一個正直的官員,但很不幸的是他和嚴嵩生在了同一個時代。

拋開嚴嵩奸臣的身份,人家的文學水平那也是一流的,同時在書畫方麵也很有造詣。

嚴嵩得知《清明上河圖》被收藏在王抒家,於是他就向王抒借這幅清明上河圖來看。

王抒明白,給了嚴嵩,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不給吧,老嚴不好惹。

這王抒就找了個上好的畫師,高仿了一幅,交給了嚴嵩。

為了防止後人混淆了清明上河圖的真假,他又特意安排畫師在畫裏做了一個記號,這個暗記,一般人是不會發現的,王抒以為是萬無一失了,但恰恰就是這個暗記,導致王抒被殺。

嚴嵩看到了這幅畫以後,也沒看出問題。他也非常喜歡,邀請了很多的人來看。

這個時候,有一個翰林,叫唐順之,他到嚴嵩的家裏去看畫,反複看了幾遍,唐順之立刻說畫是假的。

唐順之說,這幅畫裏有人在賭博,一個人張開嘴喊六,張擇端是北方人,畫中的人說六的話,嘴是合起來的,但圖中人的嘴是張開的,所以說畫是假的。

嚴嵩認為,我問你借,你可以不借,但是你送了個假畫,分明是覺得我嚴嵩好糊弄,要知道老夫在文壇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所以,兩家結下了梁子。

偏偏,王世貞也得罪了嚴嵩父子。

王世貞同年兼好友楊繼盛被嚴嵩下獄,最後又用下作的手段將其致死,對此,連同為同科進士的張居正都不敢趟這混水。

楊繼盛的老師,內閣次輔徐階也不敢公開得罪嚴家,唯有王世貞義憤填膺,公開同嚴氏父子叫板。

王世貞當時官職雖不高,但交遊甚廣,連皇帝也常常請他進宮談論詩文,所以嚴家父子就不敢貿然行事。

但有一次蒙古入侵,明軍大敗,正好王抒是薊遼總督,這一帶是他的防區,所以嚴嵩父子就羅織罪名,將王抒構陷致死。

為了救自己的父親,王世貞放下身段,同其弟每天跪在嚴府門口求情,嚴嵩不為所動。

所以,王世貞恨死了嚴家!

有一天,正好早朝。王世貞才進入朝房,就遠遠看到嚴世蕃大模大樣地從轎中下來,一步步走過來。王世貞忙轉身與別的官員應酬,想避開他。

王世貞抬頭見朝房的西窗台紅木幾案上有一隻純金雕花瓶,瓶裏插著幾枝梅花,便順口說道:不瞞相台,卑職最近得到一部叫做《金瓶梅》的小說,不過殘缺不全,卑職正想補足一個全本。”

王世貞回到府中,立即動手把這部殘書草草連綴了一下,題作《金瓶梅》,便交門客謄抄。王世貞很有才能,他從嚴世蕃小名叫慶,號東門,聯想到《水滸傳》裏有個**棍叫西門慶,“東門”和“西門慶恰好相對,而且都單名一個“慶”字,借西門慶來影射東門慶,真是再妙不過了。

於是,他索性把書中主人公改名為“西門慶”,還從《水滸傳》中搬來一些章節,插人書中,以掩人耳目,湊成了足足一百回的故事。

《金瓶梅》這部書謄抄出來以後,王世貞便暗中派人在每頁書角上都塗了砒霜一一因為嚴世蕃愛在晚上讀小說,而且習慣用手指蘸一下唾液翻一頁書角。

但怎樣才能不暴露自己呢?

他想來想去,想出了辦法。

第二天一早,嚴世蕃上朝,半路上有人攔轎獻書,護衛遞進轎中,嚴世蕃一看,封皮上端端正正地寫著:“天下第一奇書《金瓶梅》,蘭陵笑笑生撰。”於是喜不自勝。

到了朝房,嚴世蕃故意問王世貞:“世兄的那部《金瓶梅》謄抄得如何了?”王世貞答道:“門客正在抄寫,想必今明可以裝訂成冊了,來日可以奉上。”

嚴世蕃嘿嘿冷笑一聲:“世兄的那部《金瓶梅》就留在府上自己讀吧!”

結果肯定是嚴世藩當夜讀的興致盎然,不知不覺砒霜隨者唾液進入口中,蔓延全身,毒發身亡。

這個故事,太過於離奇,砒霜讓人慢性死亡,這個劑量掌握就是個問題。況且,我們都知道嚴世蕃最後是被處決的。

不過,這透露出,王世貞並不是《金瓶梅》的第一位作者,但卻是最早擁有《金瓶梅》初本的人,作為一個大才子,免不了就會對其中的情節做一點修改。

可能大夥兒要問,王世貞這麽持重,在文學上還主張“複古”的人,怎麽會沒把其中**的情節給刪掉呢?

我告訴你,這方麵王世貞是慣犯了!

與王世貞同年中進士的除了楊繼盛,還有一個張居正。

既然是同年進士,按說有這一層關係,兩人應該是攜手共進退才對。

但張居正對王世貞是不斷提拔,卻不讓他具體負責事務。

提拔他說明張居正還是念舊的,不讓王世貞管事,是因為張居正認為王世貞這種大才子幹不了職業官僚的行政事務。

可王世貞多麽心高氣傲,在他看來,自己的高官完全是能力所得,不掌握具體權力就是張居正作梗。

但轉過身來,張居正的影響力逐漸消退後,王世貞開始發作了,在《張公居正傳》中,把他這位張同年的很多事公之於眾,雖說其中有褒有貶,但貶是遠大於褒的,而且其中很多事,讓人有不真實的感覺。

可以說,後世對張居正的很多看法,特別是如縱欲,收戚繼光的“千金姬”和性藥等等內容,都是緣自於王世貞,使張首輔很不幸的以一個“虛偽矯飾、器小易盈而天性刻薄”的形象存世。

怎麽著,合著王世貞嘴上喊“複古”,損起人來,一點也不複古。

連張居正都黑,更何況是嚴世蕃呢?這些**的情節,他王世貞一點沒少寫!

張居正逝世後,王世貞複被啟用。

但是,似乎因他那支筆太犀利,沒人惹得起他,那麽幹脆就不惹他了。

所以,王世貞官是越來越大,其實都是閑官,因為,在那一堆的侍郎和尚書前麵,都有“南京”二字。

明王朝自遷都北京始,南京留有一套備用朝廷,除了收南直隸的賦稅外,主要功能是將一些名望大,或不好安置,年老多病者置於其中,說白了就是如同“顧問委員會”一般,素稱“清簡”,是一養老機構。

這樣的話,王世貞又有了充裕的創作時間,加上想黑人的動機,他那犀利的文筆創作出了《金瓶梅》。

從王世貞毒死嚴世蕃的故事中,也隱約透露出一個信息,那就是王世貞並不是《金瓶梅》的初創者,但卻是最早擁有《金瓶梅》的人。

結合上一期的節目,我們可以做這樣的推理:屠隆是最初的作者,寫好後給了文壇的巨擘、自己的偶像王世貞,王世貞以一個大才子的身份,對《金瓶梅》做了修改,出版與發行。

屠隆並沒有在最初的版本中,拿著自己的詩開玩笑,王世貞則在修改中,借水秀才之筆,黑了一把屠隆。

然而又帶有一點認可,相當於“不是屠隆這家夥,誰能寫出這種佳作”的表麵黑實際吹捧的意思。

但《金瓶梅》兩個版本第十七、十八回,均出現了一個倒黴的兵部尚書王黼,因為保衛京師不力,致使敵軍深入,被言官彈劾,五月下獄受審,被宋徽宗親自判決,秋後斬首。

王世貞的父親王忬恰好就是這樣死的,死後也恰好被追封為兵部尚書。王世貞和親友,極其忌諱此事。他們絕對不會在小說裏麵這樣直通通記錄“兵部王尚書”的可悲命運。

還有就是兩個版本中西門慶官商事業的繼承人張二官名叫“張懋德”,王世貞的親弟弟王二官名叫“王世懋”,一個堂哥名叫“王世德”。“張懋德”原來是一箭雙雕。

原來是老流氓張大戶(強奸過潘金蓮)的侄子。

據第六十八回鄭愛月講,長得很醜,麻臉蛋,眯縫眼,就是有錢,成天嫖妓,和西門慶明爭暗鬥。

西門慶死後,張懋德搶了西門慶的官帽和生意,娶了西門慶的二老婆李嬌兒,收了西門慶的歌童春鴻,幫閑應伯爵也成天為他服務,還差點娶了潘金蓮。

總之,這個人和西門大官人是一路貨色,區別就是西門慶長得帥,張懋德長得醜。

張二官取名“張懋德”,這顯然是從側麵在攻擊王世貞。

王世貞即便自黑,也不可能黑自己的爸爸和兄弟吧?

很顯然,《金瓶梅》的作者是嚴嵩父子的仇家不假,但這個也成為誤導我們認為作者是王世貞的依據。

其實,作者不僅是嚴嵩父子的仇家,還是王世貞的仇家,有沒有這樣一個人物呢?

我們下回再說!

第二十節《金瓶梅》的作者必須是他!

上回我們說到,《金瓶梅》的作者既是嚴嵩的仇家,又是王世貞的仇家,這樣的一個人物,還要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才華,沈德符也說了,“一個陋儒”,很顯然這個作者又不被正統的儒家士大夫所看得起。

這樣的話,選擇的範圍就很小了,遍觀嘉靖、隆慶、萬曆這一段曆史時期的,隻有這麽一位!

《金瓶梅》雖然把地址設置在山東東平府,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這隻不過是借《水滸傳》開花而已。

小說第七十四回,薛姑子宣卷講到:“這趙郎見詞不能依隨,一日作別起身,往山東買豬去”,與第九十四回,媒婆薛嫂聽人說:“我那邊下著一個山東賣棉花客人。”

假如本身就在山東,那隻會說:“我這邊有個某某府的客人”,隻有在山東省外,才會說:“我家有個山東客人。”

那《金瓶梅》的故事地點究竟在哪兒呢?

小說中婦女唯一發型為“杭州簪”,向西門慶借銀子的“杭州劉學官”又稱“前邊劉學官”,看來應該是浙江無疑了。

在第一回,武鬆打虎,傳得東平一府兩縣,皆知武鬆之名”。

在明朝,“一府兩縣”在同一城的現象並不多見,小說中東平府含有兩個縣治,陽穀縣與清河縣,西門府所在地為清河縣。

明朝曆史上,整個北方地區僅有順天、西安兩府,南方地區有應天、蘇州、杭州、湖州與紹興五府,存在“一府兩縣”現象。

那麽屬於浙江的有杭州、湖州、紹興三個地方。

小說中又不止一次說到去湖州運絲綢,那肯定不在湖州了,因為假設故事發生地在湖州,那就不是運絲綢了,而是呆在家裏,等別人來運絲綢了。

再者,小說第四十八回中寫道:“(東平府)調委陽穀縣丞狄斯彬,沿河查訪苗天秀屍體下落”,“巡訪到清河縣城西河邊”,由此得出兩縣治的具體方位是:清河在東,陽穀在西,兩縣中間有界河。

紹興人,大才子,不得誌,且又把嚴嵩和王世貞一並仇視,那這個人也就浮出水麵了。

《金瓶梅》產生後的清朝,”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看到了一個人的詩詞畫作,自歎不如,說了一句:“甘為青藤門下走狗”,就是說鄭板橋很願意給這個人當狗。

讓鄭板橋如此服氣,可想這人多麽有才華,這個青藤是他的號,他就是明末大才子徐渭!

徐渭文學、書畫、戲曲、宗教,樣樣精通,更奇葩的是他還懂軍事,這樣的一個人,與解縉、楊慎並稱“明代三才子”,王世貞那麽有才華,也得靠後。

他還能操琴,諳音律;愛戲曲,所著《南詞敘錄》為中國第一部關於南戲的理論專著,所以《金瓶梅》裏許多曲子、唱詞,難不倒王世貞,更難不倒徐渭。

但是他在科舉道路上屢遭挫折。嘉靖十九年,二十歲的他考中了秀才。此後,徐渭兩次參加紹興府鄉試,直到四十一歲時,經曆了八次考試的他,始終也未能中舉。

這一點上,又符合沈德符所說的“陋儒”的形象。

他是怎麽與嚴嵩、王世貞兩家都結仇的呢?

先說嚴嵩,這樣一個反麵形象,得罪人是正常的。

嚴嵩除了害死過楊繼盛,還曾經害死過一位叫沈煉的大才子。

徐渭與沈煉同為“越中十子”,沈煉長徐渭14歲,又是徐家的女婿,兩人交往甚密,沈煉平時對徐渭頗為照顧,經常介紹越中名士給徐渭,幫徐渭打開知名度。

因此沈煉對於徐渭來說不僅僅是親人,還對他有知遇之恩。

沈煉後來考取了進士,有朝廷錦衣衛經曆。

不久,蒙古騎兵進犯京師,首相嚴嵩縱容奸黨將領畏敵不前,使京師附近被焚掠,還任意殘殺百姓,虛冒戰功,蒙騙朝廷。

舉朝默默之際,沈煉憤然上書嘉靖皇帝,曆數嚴嵩納賄誤國、“貪婪之性疾入膏肓”等十大罪,請求皇帝罷免嚴嵩以謝天下。

沈的奏章未能撼動嘉靖帝對嚴嵩的信任,被貶謫的沈煉又著詩針砭時事。

嚴嵩之子嚴世蕃下令,無論如何要鏟除沈煉,成功者重賞,“大者侯,小者卿”。

後來,沈煉被誣告為邪教“白蓮教”首領而被斬首,兩個兒子也被杖殺,遠在江南老家的長子沈襄也被流放。

所以,處於對沈煉的懷念,徐渭完全有創作的動機,嘲諷嚴世蕃也可以理解。

按理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徐渭應該對王世貞遭遇有所同情才是,王世貞又是怎麽樣上了徐渭的“黑名單”的呢?

話說明代文壇有“前七子”、“後七子”的說法,文學主張都是複古,要言之有物,“前七子”的代表人物是李夢陽,“後七子”就是李攀龍、王世貞等人。

但“後七子”不同於之前“竹林七賢”這樣的文人團體,他們倒有了點現代社團的意思,紀律嚴明,有排他性。

謝榛是個比較瀟灑的人,在一個地方呆不住,總是來回雲遊,與其他六子的關係漸漸疏遠,李攀龍的地位得以迅速上升。

不過,與前輩名流相比,李攀龍、王世貞他們的團體不敢對抗最高權力,甚至也沒敢公開對抗政治中樞的執政者,隻留下了不依傍權貴、不奔走權門的形象。

既然風節上大打折扣,所以他們就想以文學上的創作作風和流派組織的標新立異來彌補風節上的不足。

這方麵,帶頭大哥李攀龍的要求相當嚴格。

在他看來,既然咱們誌同道合,那就如漆似膠;既然咱們如漆似膠,那就少與別人(尤其是與團體觀點不同的人)再去拉拉扯扯。

可是,謝榛卻做不到,他是一介布衣,他也是要吃飯的,所以免不了與達官貴人來往。

李攀龍就覺得謝榛不夠自重,其實除了謝榛,大夥兒都是進士,這好比一堆985、211畢業的高材生組織了一個民間團體,領袖卻是自考出身,大夥兒敬重的是謝榛的名氣,卻不一定服氣謝榛這個領袖。

長此以往下來,李攀龍就把謝榛逐出了“七子”的序列。

如果,謝榛此刻服軟,那麽肯定能重回“七子”,偏偏謝榛處理很淡然。

這可能是謝榛比較豁達,相比較周旋於達官貴人中間那種屈辱,李攀龍的驅逐信實在算不了什麽。

也可能是謝榛多年的自卑,造成他這個人比較敏感,那在外就會表現出極高的自尊來掩飾。

總之,在這場鬧劇中,李攀龍與謝榛都沒能做到“換位思考”。

李攀龍罵謝榛是年老失寵的男妓,王世貞罵謝榛兩個眼睛都應該挖掉(謝榛自幼一目失明),為什麽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等等,言語都很惡毒。後來王世貞雖然沒有和謝榛徹底斷交,但是提到謝榛,往往視之為奴仆、門客。

謝榛也不甘示弱,說與其他“六子”不過是泛泛之交,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

謝榛與徐渭同是布衣,“親不親,階級分”,徐渭對謝榛充滿了同情,所以變著法子黑當時的文壇領袖王世貞。

《金瓶梅》中第十一回,西門慶罵孫雪娥“你如何不溺泡尿把你自家照照”,基本上就是王世貞《藝苑卮言》卷七罵謝榛的原話“此等語,何不以溺自照”。

而兩個版本中第四十一回,吳月娘擅自做主和喬大戶結了親家。西門慶抱怨說:“到明日會親酒席間,他戴著小帽,與俺這官戶怎生相處?甚不雅相!”

《繡像本》第三十回回目“蔡太師擅恩錫爵”,其實應該是“賜爵”,那為什麽誤寫為“錫“呢?

因為王世貞的同鄉、恩人、族弟,有個叫王錫爵的,王世貞是太倉王氏文壇的領袖,王錫爵是太倉王氏政壇的領袖。萬曆十二年王錫爵入閣,後官至首輔,三十年間,位高權重。他幫助王世貞補官升官,幫助王忬封贈。

在《繡像本》改定者看來,這都是“蔡太師擅恩”。

另外,徐渭對於女人的態度,也是一個有力的證據,徐渭自己殺了老婆,絲毫不懷念,出獄後的徐渭,又娶了幾任妻子,但都以休妻告終。

徐渭的坎坷經曆在他心理上造成了一定的陰影,特別是在看待女性的問題上,正是這種病態促使了徐渭能從“審醜”的角度來創作小說,在他的筆下婦女都成了迎奸賣俏的市井**婦,官不為官,妻不為妻,僧不為僧,《金瓶梅》開創了我國“審醜”小說的先河。

加上徐渭晚年真正地去遼東李成梁處呆過,對於女真的蠢蠢欲動,應該是盡收眼底,所以全書以金兵進犯大宋,預示著建州女真未來是明朝的大麻煩。

徐渭的才華、經曆都足以證明,他才最有可能是《金瓶梅》這部巨著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