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終錯付

初冬的夜,天色陰沉得厲害,寒風呼嘯而過,帶著刺骨的冰冷。

黎明將至,曙光在遠方漸露出頭來,清晨的霧氣在空中彌漫了起來,朦朧之間看不真切。

大地一片死寂,街道上沒有一絲人聲,偶爾響起幾聲犬吠,更顯蕭條淒涼。

城樓之上,女人被綁在木架上,身後是高聳如雲的城牆,腳下懸空,若是繩子一鬆,等待她的,將是死路一條。

女人披散著頭發,遮住了她的臉龐,隻留下一雙眼睛,靜靜的注視著前方,目光無神,其中一隻眼瞎了,看起來毫無焦距。

“皇後娘娘,哦不,應該是黎府嫡女黎大小姐,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不知何時,身後竟多了個人,許是顧慮到黎晚瞎了左眼,刻意偏向右側站著,暴露在她視線範圍內。

黎晚右眼輕瞥,目光落在婢女身上,唇角微扯,勾勒出一抹譏諷的笑意:"小蓮,你伴隨本宮數十載,若非當初本宮有意留你一命,又豈會容忍至今。”

這個婢女原本就是太子安插在黎家的一顆棋子,在黎晚嫁入皇家以前,就已經在黎家服侍了數年,可謂深諳此道。

婢女不屑的輕哼一聲,目光鄙夷的掃了眼被捆成粽子似的黎晚,嘲弄道:“你的好意就留著在赴黃泉路上對閻王說吧。”

“大局已定,娘娘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大局已定……”黎晚喃喃低語,突然抬頭朝著天際望去。

大局已定?隻因如此,所以從前太子登基前娶她隻為大局已定,隻因大局已定所以她黎家滿門抄斬,忠心不得回報,隻因大局已定,所以她黎晚落得如今這般田地,隻因大局已定......

嗬,真是可悲啊!

"大勢所趨,不是嗎?"

黎晚眼底浮現出一抹自嘲,輕笑道:"小蓮,你錯了,這場局你又何嚐不是滿盤皆輸。"

婢女眉頭緊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你想幹什麽?"婢女警惕的盯著黎晚,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幹什麽?"黎晚突然笑出聲,這一切的一切都歸咎於江景年。

若非他一手策劃這一切,她怎麽會淪落至斯?

若非他一手謀劃,她又怎會如此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多年情分,一朝盡毀,你對我來說,隻一顆棄卒罷了。"

一道突兀的男音在耳邊響起,婢女驀然一怔,下意識循聲望去。

卻見身著龍袍之人緩緩朝走來,駐足在黎晚身側。

黎晚左眼不能視物,男人似乎不知道她已看不見,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她。

“你早知一切,為何如此?”

太子江景年,不過廢後之子,先皇未曾駕崩之前,他並不受寵愛,剩下的五個皇子皆在等一個契機,待時機成熟之時,便是奪嫡之日,彼時太子必敗。

千算萬算,竟沒料到半路殺出個黎晚,當年她也是糊塗,稀裏糊塗中了計,被下了藥,從此和太子綁在一起。

對太子隻有仰慕,談不上喜歡,這一點黎晚尚且分得清,但太子待她極好,往後日子二人感情融洽,既然從了夫家,黎晚自然會為太子出謀劃策,保全太子之位。

然而事與願違,她雖竭力輔佐,卻也物是人非,人一旦變了,再難回到最初。

太子登基,朝廷動**不安,邊境戰亂頻繁,百姓苦不堪言,敵國長期侵擾,為保和平,太子逼迫黎晚遠嫁和親,包裝成三公主,送往敵國。

那一年,黎晚不過及笄之年,在敵國受盡屈辱,險些香消玉殞。

一別三年,假死逃生,終於回到故土,黎家慘遭滿門抄斬,冠上了叛國罪名,隻餘她一人苟活於世。

新皇後宮佳麗三千,江景年依照約定許了她皇後之位,卻終日軟禁於東宮,不聞不問,屢遭貴妃陷害。

她被廢黜,關押在這座牢籠,永遠失去自由。

黎晚的心一寸一寸變得麻痹,她在江景年眼裏徹底失去價值。

時至今日,敵國向南夏開戰,北淵虎視眈眈,江景年卻要將她推出去抵擋外患,讓她用命換取南夏的安寧。

“別想了,北淵王怎會因本宮而退兵,放棄攻城的最佳時機。”黎晚垂下眼眸,唇角微揚,笑得淒婉:“本宮這顆棄卒再無價值可言,何必拿本宮做注。”

“黎晚。”江景年輕嗤,目光冷凝,透著森冷的寒意:“北淵先皇駕崩,新皇登基,如今禦駕親征,大軍壓境,南夏岌岌可危,你可知新皇是何人?”

與外界斷連已久,黎晚不知北淵近況,以及此番交戰的新皇是誰。

“新皇乃是篡位者殷長棄,亦是攝政王。”

黎晚蹙眉,腦海中浮現一張熟悉的麵孔,隻是一晃而過,很快便記憶模糊了。

“那又如何,與我何幹?”黎晚閉上雙眼,不願再多聽任何消息。

“那便拭目以待。”

江景年偏不讓她如願,瞧著遠處漸行漸近北淵大軍,嘴角微掀,露出了詭譎的弧度。

黎明之後,陽光普灑,整個南夏被染上一層金色。

馬蹄聲陣陣轟鳴,宛若雷霆萬鈞。

北淵大軍浩浩湯湯奔襲而來,兩方士兵在官道上展開廝殺。

北淵大軍凶猛異常,不愧是天下精銳。

南夏軍節節敗退,很快被打的潰不成軍,丟盔卸甲,狼狽而逃。

北淵王坐在馬背上,睥睨眾生,目光冰冷。

黎晚被囚禁於城牆之上,聽著城下的廝殺聲,不覺握緊拳頭。

“北淵王,若再不停手,朕便親手了解這個女人。”

江景年警告道,目光直逼北淵王。

男人坐在馬背上,身姿挺拔俊朗,氣宇軒昂,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黎晚依舊認出了他。

北淵王眯了眯眼眸,目光掠過天子,最終落在黎晚身上,揮劍砍下南夏將領的首級,收回手中利刃,冷聲道:“退後。”

北淵大軍雖有不願,但仍遵從軍令往後撤了一截,隻是刀鋒指向城樓,隨時準備進犯。

“放下兵器,孤身上前,北淵王可敢。”江景年喊道。

這番話擺明了要取北淵王的命,若是孤身上前,會發生什麽,可想而知,江景年就是在賭。

“放開她。”北淵王勒緊韁繩,目光凜冽,帶著幾分陰鶩。

在北淵的三年裏他答應過要娶她為妻,護她一世。

江景年一個眼神,婢女便會意,給黎晚鬆綁,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癱軟,神情惶恐。

“不……不,為什麽要來,走,快走啊!”黎晚掙紮著站了起來,卻被人自後控住。

“請北淵王自主上前,莫耍花招。”

江景年死死控住懷中的女人,生怕這個瘋女人壞他好事。

城牆腳下的北淵王沉默了許久,突然揚鞭狠狠抽在馬屁股上,馬兒嘶鳴一聲疾馳而去。

黎晚睜大雙眸,驚呼出聲:“不——!”

“放箭!”江景年臉色陡沉,高聲喊道。

數支羽箭同時飛射而出,破空而去,北淵王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了一箭。

這裏早已埋伏弓箭手,待北淵王衝上來,迎頭就是一頓狂風暴雨般的箭矢。

北淵王身負重傷,卻絲毫不減氣魄,提著染血的劍,繼續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刀尖上。

“殺了他!”

江景年厲喝,所有弓箭手齊刷刷的瞄準北淵王,蓄勢待發。

黎晚瞪大雙眸,不顧身上枷鎖束縛,奮力掙脫束縛,從城樓之上一躍而下。

鮮紅的血液噴濺而出,灑在黎晚身上,她的視線逐漸渙散。

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個穿著鎧甲的身影。

這一生,跌宕起伏,波折不休,她終究,還是輸了。

她發誓,若有來世,定要讓所有欺她、辱她、害她之人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