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肆意張揚的少年

第二日早朝,金鑾殿外,皇帝還沒來。

馮敬佝僂著脊背,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裏,接受那一道道嘲弄的目光。

卓煜陰沉著麵色,大步而來,高家的人裝模作樣地打招呼,卓煜卻連眼角餘光都沒有給到他們。

眾人品出味來,一時心思各異。

卓煜、高家、馮家,都是太子黨,這太子黨莫不是要搞內亂?

這京城的天怕是要變了……

*

寧依棠一路向南,走了兩個月。

看盡山川河流,看盡民生疾苦,像人間過客,緩緩走過。

南境石頭鎮。

寧依棠停在鎮子前,看著這個名字,覺得奇怪。

南方氣候溫暖,人也溫婉,起名總是很秀氣。

這石頭鎮三個字,倒是硬氣。

她牽著老馬走進鎮子,來到一家飯館。

“有包子嗎?”

“有!客官要幾個?”

“拿兩個吧。”

寧依棠把老馬拴在旁邊,走進店裏,讓小二再幫她打壺水。

“呀!誰的馬!”

一道氣憤的聲音響起。

寧依棠聞言出去一看,一個眉眼都是勃勃生機的俊朗少年,被老馬甩了一身糞便。

少年像是縣衙的衙役,穿著兵服,欲哭無淚地瞧著一身馬糞的自己,還心有餘悸地問同伴,“沒甩臉上吧?”

同伴忙安慰:“沒有沒有。”

寧依棠很抱歉,“那個,你要不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少年看向寧依棠,臉上表情更嫌棄了,“哪來的醜八怪?你下得去手洗,我還不樂意穿呢?這多埋汰!給我賠錢!”

寧依棠有錯在先,掏出錢包,乖乖給了少年。

少年把稀疏的幾個銅錢倒出來,還認真數了一下,隨後瞪大了眼睛,“就十文錢,你打發叫花子呢?”

“可我隻有這麽多錢。”寧依棠也沒辦法。

少年氣得咬了咬牙,“拿東西抵!”

寧依棠指了指自己個兒的馬車,“你看上什麽,拿就是了。”

少年疑惑著打開車廂門一瞧,好家夥,一貧如洗!

一件被褥一套衣物整齊地疊放在裏頭,然後……

沒了,什麽都沒有!

水裝好了,寧依棠轉身取了水出來,看到少年一手搭在車上,死死瞪著她。

“那、要不包子給你。”

寧依棠有些不舍地伸出手,肚子還跟著“咕嚕嚕”叫了幾聲。

少年翻了個白眼,氣呼呼地問:“你哪人啊?以前沒來過石頭鎮吧。”

寧依棠點點頭。

“問你哪兒人?幾歲?姓甚名誰?給我答全乎了!”少年眉毛一豎,凶巴巴的。

寧依棠想了想說:“言州的難民,流浪過來的,十九歲,叫……一棠。”

言州剛發了洪災,有很多流離失所的難民。

少年眼裏多了些同情,“你雖然值得可憐,但讓你的馬隨地大小便這是不對的!”

寧依棠點點頭,“我馬上打掃。”

“哼!”少年看寧依棠態度好,哼了一聲,拍了拍馬屁股,“行了,打掃完趕緊走人!”

然,馬兒被少年拍了一下後,鼻子緊促地噴了幾下,轟然倒地。

“誒?碰瓷?”少年立馬蹦到一邊,警惕地瞪了寧依棠一眼,“我就輕輕拍了一下,你別想訛我!”

寧依棠走到老馬跟前蹲下,輕輕摸了摸它渾濁的眼睛,有些感傷,“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苦了。”

老馬輕輕眨了眨眼,眼裏逐漸沒了光。

寧依棠抿了抿嘴,眼睛有些酸楚,總歸陪伴了她兩個月。

少年瞧著那瘦小的背影,竟也感到了些許心酸。

歎了一聲,他出聲安慰:“好了,別難過,看它也是老的走不動了,如此算解脫!”

“你留下,幫忙把這匹馬處理了!”少年又指揮同伴。

同伴問:“那你去哪?”

“去換衣服啊!臭死我了!”

說著,少年跑了。

寧依棠讓少年的人幫他把老馬帶到了山上,想要將老馬埋葬,免得被野狗啃食。

少年的人不能理解寧依棠這種白費功夫的行為,丟下她離去了。

回去後,少年問情況。

同伴如實說了。

“那家夥麵黃肌瘦,身無二兩肉,你們就讓他自己去挖坑了?”少年皺著眉頭。

同伴說:“那我們還要幫她把馬埋了不成?他弄髒你衣服的錢還沒賠呢?”

少年嘟了嘟嘴,“雖然沒賠,但他好歹有那個賠錢的心,總歸不是個壞人,怪可憐的。再說了,晚上山裏危險,別把自己的命也折在那,我們還是去看看。”

“好吧。”同伴也嘟了嘟嘴,不情不願地跟上了。

二人到的時候,寧依棠已經挖了一人坑,但老馬體型大,還不夠。

少年瞧著那麵無表情揮鏟子的人,反倒笑了一聲。

吃都吃不飽的人,還能想著安葬自己的動物夥伴,有點意思!

少年上前幫忙,寧依棠瞧了一眼,說了聲謝謝。

人多幹活就快,很快老馬就被安葬了。

寧依棠微微喘氣,注視著眼前小小的土堆,不禁想:人老了,死了,不也就是一抔黃土嗎?

隨即,她又笑自己年紀輕輕,就有了這種想法。

少年抱著手臂,立在一旁,好奇地注視著寧依棠,敏銳地發現寧依棠額頭的汗暈染了那個碩大醜陋黑痣。

少年眯起了眸子,從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遍寧依棠。

身材纖弱瘦小,脖頸光滑細嫩並無突起,竟是個女孩!

寧依棠沒說過自己是男子,隻是她穿著太糙了,頭發也像男子一樣全部束起,所以讓人第一眼就誤會了。

少年沒有點破,而是問她,“你沒了馬,又沒錢,打算怎麽辦?”

“過了今晚再說吧。”

寧依棠轉身去尋自己的車架,把車架前頭綁在一棵大樹上,勉強穩住,然後鑽進車裏休息。

“山裏冷,你這樣會生病。”少年擰起眉頭,跟了過來。

寧依棠的聲音淡淡傳出來,“多謝少俠今日相助。”

沒有後話,是讓少年不要管她的意思。

少年抿了抿唇,心道:奇怪的女人。

不過,少年從懷裏掏出寧依棠那破爛的錢包,又添了幾個碎銀進去,放在車廂門邊,而後跟著同伴有說有笑離去。

寧依棠淺淺聽著少年開朗的笑聲,跟同伴討論明天去張家怎麽處理鄰裏糾紛,肆意張揚地秉持著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