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的女人我來疼

洛陽乃京畿重地,京兆府是管理京畿地區的衙門,威嚴、肅穆,讓人膽寒。

沈連翹跪在冰冷的地麵上,聽完殺威棒擊打的聲音,聽完府尹大人的喝問,再聽到劉禮佯裝驚訝的關懷聲,覺得又恐懼又滑稽。

賊喊捉賊,劉禮演的一出好戲。

知道你們兄弟倆不對付,但你也不能專找軟柿子捏啊。

沈連翹勉強擠出一絲笑,開口道:“奴家竟不知,晉王殿下被削去爵位,貶職到京兆府當差了?”

削爵?貶職?晉王的臉黑了。

“大膽!”

晉王尚未開口,京兆府府尹便大聲嗬斥道。

且不說晉王殿下風頭正盛不可能被削爵,就算被削去爵位,也絕不可能在朝為官,同他們這些科考及第之人成為同僚。

這是朝廷的規矩,是祖宗的章法。

這小掌櫃出言譏諷,實在可惡。

京兆府府尹湯瑞希望能順利審結這個案子,再添一筆政績。

這是他給晉王留下好印象的絕佳機會。

“無妨,”晉王倒是緩和氣氛道,“湯大人有所不知,本王同這位小掌櫃見過幾次麵,也算相識。”

“所以是晉王殿下把奴家抓到這裏的?”沈連翹抬頭問。

湯瑞一時拿不準沈連翹同晉王的關係,這回沒有阻止她說話。

“不是,”晉王搖頭道,“本王受命陪審宜陽縣驛站謀殺欽差一案。刺客供出了主謀,沒想到竟是沈掌櫃。本王實在不明白,你同欽差大人魏光嗣有何仇怨,又是否受旁人指使?”

堂上的劉禮勝券在握,饒有興致,又透著心機深沉。

果然是驛站的事。

晉王大可以把此事栽贓給東家,怎麽竟跟她這個無名小卒扯上關係呢?

沈連翹苦思冥想。

如果她在孔佑那裏有什麽用處的話,便是孔佑想得到江州良氏的支持。殺了她,也就切斷了這條路。

“奴家不認識什麽刺客。”沈連翹道。

是她做的也不會承認,更何況根本不是她。

“來人!把刺客頭目押上來!”湯瑞立刻道。

刺客頭目很快被押上來,他大約二十來歲,一身黑色夜行衣,抬眼瞧瞧沈連翹,便跪地說委托他刺殺欽差的,正是此人。

如果不是在威武森嚴的府衙,沈連翹很想一腳踢在刺客臉上,讓他再仔細看看。

“我且問你,”她扭頭看著刺客,厲聲問,“我怎麽找到你,在何處交易,給了你多少銀子,可有見證?”

刺客想都不想,便回答道:“棺材鋪老板便是我們的線人,在宜陽縣新墳旁邊交易,你給小的十兩銀子,有我們幾個兄弟為證。”

她的確買過棺材,同棺材鋪老板說過話。

她也的確在宜陽縣埋了養父,那裏有座新墳。

至於銀子……如果殺人要花十兩紋銀,她自己就去殺了。

“胡說八道!”沈連翹道,“我根本沒有十兩銀子!”

堂上的湯瑞聽著他們當堂對質,直到此時才打斷道:“所以,沈掌櫃也可以供出來,是誰給了你十兩銀子,你是否受他人指使。”

沈連翹明白了。

他們不光想要自己的命,還想要孔佑的命。

孔佑現在還不能自證皇太孫的身份。

劉禮不想同孔佑下棋周旋了,他想手起刀落,殺個幹幹淨淨。

南街孔家氣氛低沉。

“他們沒有證據也敢抓人?”

“他們會不會動刑?”

“沈掌櫃的腳傷可才好,怎麽受得住?”

江流在院內坐立不安來回踱步,攪得嚴君仆也跟著煩躁起來。

“你要麽出去,”他嘴唇幹燥發白,厲聲道,“要麽閉嘴。”

嚴君仆最近換了一把能拿在手裏吃茶的紫砂西施壺,茶水已經被喝幹,他卻沒心思添茶。

雖然保持著往日的氣定神閑,但他的脾氣卻更加不好了。

跟江流一起等在東家臥房外,他們直勾勾地盯著房門,似乎生怕東家衝出來,又生怕他一直不出來。

得知沈掌櫃被抓走後,東家就轉身去了臥房。

已經一炷香的功夫,到底在幹什麽?

終於,門被推開。

孔佑換了一套九成新的青底雲紋交領闊袖袍,白帛束腰,腰間懸掛一塊玄青玉牌,挺拔莊重,風度不凡。

這麽久,難不成就為了換套衣服?東家什麽時候這麽愛美了?

江流目瞪口呆,而孔佑已經走出來。

“備車。”

他簡單道。

“車已經備好了,備好了!”

江流跟在孔佑身後,步子走得又快又急,幾乎踢到孔佑的衣服。

“你倒是很關心她。”孔佑道。

“那是。”江流點著頭,正要絮叨自己對沈連翹的關心,嚴君仆卻打斷了他的話。

“江流是怕若去得晚了,沈掌櫃受了刑,交代出東家來。”

他拉住江流的衣袖,對江流使了個眼色。

孔佑站住腳道:“那倒不會。”

他山巒般濃重的眉色下,是深沉的眼眸。

篤定,堅信,毋庸置疑。

本來就不會啊,江流很奇怪嚴君仆為什麽懷疑沈掌櫃。不過當他發現馬車的方向不是京兆府時,就更奇怪了。

不是要救人嗎?

這是要去哪裏?

京兆府大堂上,沈連翹咬緊唇角。

她感覺自己遇到的男人越來越壞了。

小時候遇到的搶她的兔子,大一些老是被沈大河欺負,遇到孔佑後,自己一眨眼就成了逆賊。後來認識了劉禮,對方又是刺殺又是公堂的,折騰不休。

有個問題她必須問,雖然問了,是給對方遞刀子。

“晉王殿下,湯大人,”沈連翹端正地跪著,詢問道,“奴家與欽差大人素不相識,無冤無仇,怎麽會去刺殺他呢?請殿下和大人明鑒。”

凡事講究因果。

她沒有刺殺欽差禦史魏光嗣的動機。

不同於一直低著頭的刺客,沈連翹總是抬頭看向晉王劉禮。

畢竟是堂兄弟,他的眉眼同孔佑有兩分相似。

但他的笑容裏透著詭詐,言談舉止夾雜著揣摩人心的味道。

虧她曾經還以為他是個好人。

“魏大人身為禦史,”劉禮站起身,在公堂上緩緩踱步道,“得罪的人自然不少。本王接到此案後,把這些年魏大人在朝堂上的諫言整理了一份。其中有幾處,倒讓本王留意起來。”

湯瑞聽到這裏,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卻不知是哪處?”

“魏大人曾三番五次進言,稱江州良氏雖然表麵上銷聲匿跡,實則潛藏在南蠻朝廷,不可不防。他建議朝廷除惡務盡,把江州良氏餘孽抓進京城,再審一審當年的案子,定罪誅殺。本王想來想去,都覺得這次刺殺,是江州良氏策劃!”

“江州良氏!”

湯瑞雙拳攥緊,在大堂內快走幾步。

沒想到這麽多年,還能聽到這四個字。

江州良氏曾經在宜陽縣驛站刺殺先太子,釀成本朝最大血案。沒想到十六年了,他們還敢來,還選了宜陽驛站!

如果這個案子跟江州良氏有關,那這就是個大大的政績!

湯瑞雙眼發紅看向沈連翹,沉聲道:“沈氏!你跟江州良氏是何關係,快快交代!”

“大人,”沈連翹道,“既然奴家姓沈,又怎麽會跟江州良氏有關係呢?”

“那就要看看這個。”晉王劉禮從公案上拿起一束卷軸,丟在沈連翹身前。

卷軸緩緩打開。

那上麵畫著一位端坐的美人。

她額頭飽滿眼神明亮,唇角含著若有若無的微笑,那神情溫暖又慈悲,活潑又優雅,讓人想要碰觸,想要靠近,覺得親切,又忍不住想要落淚。

沈連翹呆呆地看著這幅畫。

血緣是多麽神奇的聯係,她曾經在水中,在銅鏡裏,看到與這女子五分相像的人。

不用劉禮解釋,她也能想到畫裏的女子是誰。

沈連翹忍不住伸出手,觸碰光滑的畫布。

十六年了,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看到親生母親的麵容。

就是她,十月懷胎精心孕育孩子。

就是她,被燒傷了半個身子,也忍痛生下自己。

她已經死了,而自己連承認是她的孩子都不敢。

耳邊響起劉禮的聲音。

“這是良氏族長夫人,十六年前被燒死的蕭氏。湯大人看看,沈掌櫃肖母啊。”

湯瑞走過來,點頭道:“是很像!沒想到孔家金樓的掌櫃,竟然是良氏餘孽!沈氏,本官給你機會招認同黨。不然待明日早朝,本官必要稟明陛下,即刻問斬!”

沈連翹的心沉甸甸的,連爭辯都沒了力氣。

果然是給對方遞了一把刀子。

她下意識向身後看了一眼。

公堂的大門緊閉,沒有人來救她。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敲響了京兆府外的鳴冤鼓。

“嗵嗵嗵!”

聲音很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