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晏貔貅”這一美名冠在頭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根本不屑理會。
被人跳著腳罵財迷心竅他也能穩如泰山,波瀾不驚。但被這個死丫頭當麵說財迷,就像是心口上插刀子,滋滋往外冒血。
晏聽潮氣得腦子發昏,從懷裏甩出來兩張銀票,塞到周小山手裏,“來來來,拿著,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周小山吃驚地看看銀票,又看看他,“閣主,這銀票是真的?”
晏聽潮沒氣過去,“我還能拿假的糊弄你?!”
周小山萬萬沒想到說他“財迷”,竟能激將出一百兩銀子,樂得心花怒放,心說我早知道就好了。
“多謝閣主,我剛好要買一些易容要用的東西。”
晏聽潮指著外麵那一排排的鋪麵,擺出一擲千金的大譜兒,“衣服首飾胭脂水粉吃的玩的用的,隨便買。錢沒花完,別回來。”
“全花完啊?”周小山不確定又問了一遍,這可是一百兩啊!
“全、花、完。”
周小山還是有點難以置信,“我花完了閣主你可別心疼。”
“心疼?”晏聽潮不屑道:“這點錢我會心疼?嘁!我不知道多大方!”
周小山開開心心地跳下馬車,扯著晏七道:“七哥,你幫我去拿東西,閣主給了錢,讓我隨便買東西。”
晏七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你沒聽錯?隨便買?”
周小山一副“發財了”的表情,笑道:“對啊,閣主讓我全花完。”
隨便買?全花完?
晏七深度懷疑晏聽潮是被國師下了花錢蠱,一向摳門愛錢的男人,突然變成了一擲千金的主兒,這不正常,要不是被下蠱,就是腦子出了問題。
周小山也沒客氣,幹脆利落地采購了一堆東西,打算把百兩銀票花得幹幹淨淨。
京安客棧離懷善堂不遠,周小山從成衣鋪子出來,無意間朝著懷善堂那邊掃了一眼,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小果。
顯然她身邊的那位夫人就是方素心,雖然頭戴帷帽,可是走路姿態婷婷弱弱,很好分辨。
她早上說過身體不適,所以這是來看病?
讓周小山不解的是,既然來看病,大大方方地去見大夫就是了,為何還頭戴帷帽,神神秘秘的?
周小山心裏嘀咕了幾下,繼續去買東西。
回到晏府時,正巧方素心也剛從外麵回來,跟著她身邊的小果手裏提著一包草藥。
晏聽潮見藥包上印著“懷善堂”三字,便問了句:“大嫂身體不適?”
方素心淺笑道:“沒什麽,老毛病了,入秋就容易犯,方才去懷善堂拿了幾服藥。”
晏聽潮淡淡道:“大嫂以後身體不適,不妨請大夫來家,何必親自出門。”
方素心的神色莫名有點不自在,低著頭嗯了一聲。
晏七幫周小山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將她送到幽篁院,前腳剛走,後腳小果端了一壺熱茶過來。
“姑娘你累了吧,喝口茶歇歇。”
“你先放著吧,我一會兒喝。”周小山忙著收拾剛買回來的東西,頭也沒顧得抬。
過了一會兒,小果又進來,看看茶水沒動,又忍不住提了一句,“姑娘,茶水都涼了,怎麽還沒喝啊。”
“沒事,涼的也能喝。”
周小山繼續收拾,直到把東西收拾齊整,歸納放好,這才走到桌前喝茶。
茶沏得太濃,入口有股苦味兒,她喝了一杯沒有再續,坐在桌前,拿出天以送給她的那本機關秘鑰書看起來。
看了一會兒就覺得頭暈犯困,眼皮打架,書上的字一個一個地活蹦亂跳。
難道是逛街累到了?這不至於啊,周小山暈暈乎乎地走到床前,還沒等扯過被子蓋上,就稀裏糊塗睡了過去。
小果進來看看她,又輕輕推了推,喊了聲“姑娘”,見周小山沒反應,便出去叫了方夫人過來。
方夫人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彎腰去挽周小山的袖口。
入秋之後,周小山在外衫裏還穿了一件夾衣,外衫的寬鬆袖口可以輕鬆擼起,夾衣卻是緊口窄袖,根本卷不上去,須從上麵脫掉。
方夫人不得已,隻好解開她領口,想從她肩膀處脫掉衣服。
可惜她常年身居後宅,手無縛雞之力,想要托著周小山的脖頸將她上半身托起來,折騰了幾番都沒弄成,自己反倒累得氣喘籲籲,頭暈眼花,不得已叫了聲小果。
守在門口的小果正要進來,突然看見晏聽潮走進院子,嚇得連忙喊了聲夫人。
可惜方素心沒意識到小果是在提醒她來了人,反而還提高了聲喊道:“你進來幫我一下。”
從門外走進來的晏聽潮,冷冷道了聲,“大嫂這是做什麽?”
方素心臉色一變,嚇得忙鬆開手,結結巴巴解釋,“我看周姑娘睡了,想,幫她把衣服脫了,睡得舒服些。”
晏聽潮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不必了,大嫂這麽折騰,隻怕把她折騰醒了也不用睡了。”
方素心忙道:“對對,我也是糊塗了,那就讓她這麽睡吧。”說罷就急匆匆地出了房間。
晏聽潮目送方素心的背影,目光漸冷。
習武之人比正常人要警覺百倍,周小山怎麽可能被方素心搖動胳膊都不醒。他站在房中,四下掃了一眼,拿起桌上的茶杯,聞了聞茶水的餘味,從隨身攜帶的香囊裏,拿出一枚針,插到茶壺中,果然,茶水顏色有異。
他端起茶壺,將一壺茶慢慢澆到窗外,心裏實在不解,方素心和周小山初次見麵,無冤無仇,為何要給她下蒙汗藥?
還有,她脫掉周小山的衣服是想幹什麽?都是女人,不存在非禮一說。
周小山依舊睡得很沉,衣領半開,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頸。
晏聽潮彎腰扣上她的衣領,給她喂了一顆清心丸,檢查她脈息無恙,方才沉著臉走出了房間。
周小山醒來的時候,依舊覺得頭有點蒙,睜眼一看外麵,天還未黑,這一覺睡得時間並不長。
她起身整了整衣服,拿起桌上的茶壺,發現裏麵空空****的滴水也無。
奇怪,她記得自己沒有喝完,壺裏還有水。
有人來過,她居然不知曉!
她心裏莫名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茶水有問題?這場瞌睡怎麽來得這麽蹊蹺?方才那麽困,居然隻睡了一小會兒。
驚疑之際,她再次聞見了隱隱約約的桂花香氣。
她天生沒有痛感,嗅覺卻比著常人靈敏得多。
尤其是這桂花香,她更是熟得不能再熟,因為李美娘最喜歡桂花香,在丹華鋪的後院子裏種了好幾棵桂花樹。香雪膏中也添加了桂花。
可她眼下居住的這方小院種的隻有修竹,哪來的桂花香呢?
等她走出房間,站到庭院裏,香氣反而消失了,顯然這花香是從屋裏傳出來的。
她慢慢嗅著鼻子,走到了書桌前。奇怪得很,這香氣居然從書桌的位置散出來。
再一細看,這張書案異常眼熟,與當年幹娘在周家時,房裏擺放的那張條案一樣,也是一張紅木翹頭案。
這種翹頭案在欣賞手卷的時候,可以擋住卷軸以免掉下去撕了畫卷。
可她幹娘房間裏擺著這張翹頭案,並沒有派上風雅的用場,上麵擱著一張古琴,從來不彈,隻做擺設。
直到周家被滅門的那天,她才知道翹頭案的案角有個機關,打開下麵是一條密道,她們能從刺客手裏逃命,全靠那條密道拖延了時間。
不會那麽巧,這個翹頭案也有機關吧。
周小山好奇地去摸這張翹頭案的邊沿,居然當真在案角摸到了一個凸起!
她有點緊張,更多的是匪夷所思,但終歸是好奇心占了上風,手下用勁,按下了那個凸起。
翹頭案下的青磚動了,露出一個洞口,桂花香氣就從下麵傳來。
周小山壯著膽子,沿著台階走了進去,這是一個弧線的階梯,登上幾節階梯,眼前竟然又是一個單獨的庭院,苔蘚野草,悠然閑生。兩棵桂花樹,碎金滿樹,幽香撲鼻。
這處庭院仿佛是一處避世隱居之所,還有一排房子。
周小山走到正屋門前,先在門外凝神細聽,確信屋內沒人,這才緩緩推開房門。
門上的灰塵很厚,顯然久無人居。
屋內也落了很多灰塵,一切生活用具都齊備,甚至**的被子都在。
她仔細看了看,推斷這裏住過的應該是女人,菱花鏡梳妝台,還有**的被褥是粉色緞麵。更驚奇的是,在西側廂房裏,還有一個嬰孩的搖籃。
搖籃中還放著一個小撥浪鼓。
她拿起來搖了搖,撥浪鼓咚咚咚響了起來,四周太過安靜,這幾聲響動顯得突兀刺耳。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緊接著,房間裏的書架開始震動起來,牆麵的另一側傳來了動靜。
周小山吃了一驚,猶豫是立刻走掉,還是繼續看個究竟。
還沒等她拿定主意,突然轟的一聲書架往右挪開。
這裏居然還有個機關!
周小山連退數步,寒光一閃,一柄長劍帶著殺氣已至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