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固國不以山溪之險!

這推恩令實在是太妙了!

充分利用了人性中的欲望和貪婪。

利用藩王的兒子們,輕而易舉就將他們的權力分散了,權力一分散對朝廷的威脅就必然大減。

而且,推恩令一旦頒布下去,藩王就很難造反了。

即使他想要造反,他的兒子們會同意嗎?

造反失敗,傾家**產。

造反成功,世子登基。

跟他們有屁關係,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沒有這些兒子們的支持,藩王又能有多少兵力!

這些兒子們隻會發自己內心地擁護自己,確保自己能分到一杯羹。

推恩令!

這就是推恩令!

妙不可言。

的確如這個狗男人所說,隻要一紙詔書就能削藩。

她都可以想象,那些個叔伯看見這推恩令的表情會有多難看。

清官難斷家務事。

怕不是後院都要起火了,還能有幾個人有能耐造反?

就算那些公子哥中有明智之士,知道這是個坑,也會乖乖跳進去的,是個人都無法拒絕權力的**。

就是他行,他的兄弟們也不行,必然要先把反對者暴揍出局。

隻要推恩令一頒布,藩王割據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不愧是狗男人啊。

就是陰險狡詐,還能想出這樣的離間之計。

現在,燕姣然恨不得立刻就回歸自己的身體,下發詔書。

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張張熟悉的臉龐。

他們一個個都在唉聲歎氣,為什麽要納這麽多妃子,為什麽要生這麽多的兒子!

分家難呐,分家難呐!

燕姣然眯起眼睛,美滋滋地笑著。

然而,秦淵卻忽地話鋒一轉:“不過呢。”

“這推恩令,卻不是完美無瑕的,對國家而言還是會帶來不小的負麵影響。”

什麽?!

燕姣然目瞪口呆。

怎麽會呢?

怎麽想怎麽完美,怎麽想怎麽好的計策,居然對國家也有損害?

不可能的吧!

騙人的吧!

她當即從秦淵的懷裏掙脫開來,肅然道:“有什麽後患?”

國家大事,容不得她馬虎,必須問明白。

妻子跑了,秦淵懶洋洋地躺回**,又指點起江山:“娘子,你飽讀詩書,應該知道大周的藩王們,他們的封地大多在什麽地方吧?”

燕姣然沉吟了一會,凝聲道:“大多分布在北方,隻有少數一些分布在南方。”

“還有呢?”秦淵問道。

“還有?”燕姣然想不明白。

秦淵當即從**起身,點燃蠟燭,又翻出了筆墨紙硯。

燕姣然緊張兮兮地看著秦淵,發現他沒有察覺到半點異常,這才鬆了口氣。

秦淵路過鏡子時,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他沒有瞧見。

有了燭火,她是真的不敢看秦淵了,生怕自己笑出聲……

隻見秦淵在紙上,畫了三條線,然後指著其中一條,侃侃而談道:“娘子且看,這是長城防線吧?”

“在長城邊上,太祖分封了多少藩王,共計多少個,有多少兵力?”

燕姣然接過筆,將藩王的領地和大致範圍都畫了出來。

身為大周天子,對此,她實在是太熟悉了,輕而易舉地就將當前地形勢默了出來:

“長城邊上一共有十二個藩王,幾乎是沿著整個長城一字排開的,在這些年來,他們抵禦匈奴入侵,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其中以燕王燕霸天部最是驍勇善戰。”

說完,她看著紙上那像“幾”一樣的線,疑問道:“這是黃河對不對?”

秦淵點了點頭。

燕姣然當即精神一振,自信滿滿道:“在黃河邊上,分布了六個藩王,其中秦王燕策天所部最為驍勇。”

“他麾下的西涼鐵騎,竟然能與匈奴人打出一比一的交換比。”

“再就是長江邊上了,一共有四個藩王。”

“……”

秦淵點點頭,又問道:“不錯,娘子,你想……”

“如果你是匈奴,想要衝進中原消滅大周,你有什麽辦法嗎?”

聞言,燕姣然一聲不吭,又開始思考起來。

辦法?

沒有辦法!

隻能硬碰硬!

想要侵占中原,隻能一點一點翻過長城,跨過黃河,一步一步將所有的藩王領地都打穿,硬鑿過去,才有希望統一整個大周!

而長城也好、黃河也罷,自古以來都是易守難攻的天險,又豈是這麽容易就過去的?

再加上,藩王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匈奴人作踐他們的領地,魚肉他們的子民,必將會殊死抵抗!

如此一來,匈奴人想要入侵中原,何其難也!

“看來娘子是想明白了。”

秦淵繼續說道:“其實我很佩服太祖皇帝,能想出這樣的辦法。”

“雖然還有些時代的局限性,但確實是抵禦外族之患的最好辦法。”

“藩王守國門,同時又讓藩王們互相製約,保護了中央。”

“長城周圍重兵把守,兵力最為雄厚,直接麵對匈奴。”

“長城與黃河之間的區域,就由朝廷直接管轄。”

“如此一來,既能防著藩王謀反作亂,又能作為後援直接抵禦匈奴。”

“同樣的,黃河邊上的兵力雖然少,但依托天險,既能抵禦匈奴入侵,又能抵擋叛亂的藩王……”

不錯,聽到這兒,燕姣然連連點頭。

燕王燕霸天,秦王燕策天,蠢蠢欲動密謀造反很久了,但誰都不敢率先發作,正是因為互相忌憚著對方。

生怕自己在前線舍生忘死,老窩扭頭就被對方掏了。

他們雖然沒把燕姣然這個女娃娃放在眼裏,但對各自可絲毫不敢小瞧。

畢竟是幾十年的兄弟了。

一撅屁股,就知道對方要拉什麽屎。

燕姣然沉思間,秦淵又繼續補充道:

“這樣一來,就算是大周天子昏庸,朝廷羸弱,外族也別想輕易就能進入中原,殘害百姓。”

“他們必然會遭到節節抵抗,蒙受巨大的損失。”

“如此一來,便能給大周留下足夠多的時間,早晚有一天,匈奴人會虛弱,到時候大周的機會就來了。”

“我想張江陵也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即便大權在握,藩王們被打壓的連狗都不如,張江陵卻始終不動手削藩的原因。”

“畢竟,隻要削藩,就會讓這個太祖燕傲天的布局徹底失效。”

“若是幾十年後,大周孱弱軍隊廢弛,而匈奴如日中天,必然會犯我大周,大周必亡!”

這一番話振聾發聵。

燕姣然直接陷入了呆滯。

她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大大咧咧,好像所有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老爹,居然也有如此的智慧。

那個白發蒼蒼、無比嚴厲的老人,居然還有如此的苦心。

午夜夢回,她也曾埋怨過。

為什麽那位老人手握重權不動手削藩。

為什麽老爹要封這麽多叔伯為王,手握大權。

現在,她全都明白了。

隻要不削藩。

隻要這三條防線存在一日,大周就永遠不可能被異族滅亡,而異族更不敢將自己的老巢搬空,傾巢而出。

所以即便丟失了一些領土,即便後世的子孫再無能,也總有挺住東山再起的機會。

她自以為聰明,自詡睿智,沒想到竟然連這樣淺顯的道理都沒看出來。

時至今日,燕姣然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

居然還在仰仗著他們二人剩下的手段……

或許,她真的不適合當這個皇帝?

安安心心修仙更好?

畢竟,她什麽也不做,不也一樣不會出亂子嗎?

想著想著,燕姣然不由得心灰意懶,神色黯淡。

奇怪,娘子這是怎麽了?

秦淵有些懵逼,這是被自己的話打擊的無地自容了?

秦淵立即開口調解道:“娘子!話雖如此,但也不可能因為忌憚破壞先輩的布局和遺策就不削藩了。”

“我以為,這藩必須得削!”

“如今藩王勢大,早晚要反,必須要先下手為強。”

“若是有朝一日燕王,或者秦王能夠一路暢通無殺到京州,那這防線又有什麽用呢?”

“後世子孫若是不爭氣,又恰逢草原人出現天驕,大周早晚還是要淪陷。”

“而且就算陛下不削藩,後世子孫就不削了嗎?”

“一定會有人削的!”

“想要靠這種方式攔住異族,無非是癡人說夢!”

秦淵很清楚,前世血淋漓的教訓。

南北兩慫,南萌,雖然手握重兵,割據一方,可是又有什麽用呢?

其結果,不過是苟延殘喘等死罷了。

遇上蒙古,遇上女真,最終的結果還不是淪陷,受人壓迫?

想到這兒,秦淵不由得熱血沸騰雙拳握緊,骨節哢嚓作響,擲地有聲地嘶吼道:

“固國不以山溪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