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醉酒

蘇雲不由暗忖,莫不是他們認識自己?

“一個婢女而已,不足掛齒。”謝潤羽淡淡解釋,卻沒有提及自己會迎娶蘇雲為侍妾之事。

現在還不到時候。

皇後恍然,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再也沒說什麽。

皇上卻開了口:“既然是你與嫣兒二人相處,便不用帶婢女了。”

蘇雲心裏點頭附和,人家約會自己跟著未免太多餘了。

她恭順的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謹遵聖諭。”

謝潤羽看了她一眼,仿佛還有點怪她臨陣脫逃的意味,便徑直往水榭外走,留下蘇雲獨自一人在水榭裏。

陸嫣兒緩緩回過神來,還在神色怪異的打量著蘇雲,半天才追了出去。

一個皇家公主如此正大光明的倒貼,其中竟還有皇上與皇後的推波助瀾,看來皇上是有意將三公主與謝潤羽撮合,不惜擱置公主聲譽,也不知目的是為了拉攏謝家,還是為了平複謝家勢力。

謝潤羽離了廷宴,蘇雲便也待不下去了,宮宴的舞蹈看久了也就疲乏了,盤子裏的菜式也都被消滅幹淨,蘇雲便也想出去走走透氣。

沒人注意一個婢女的行蹤,蘇雲抱起一件大麾,悄悄退出了水榭,順著來時的路往回慢慢的走。

深重的高牆讓皇宮像是一處深井,隻能看得見一小塊天,格外蕭索荒涼,偶爾經過幾個宮人,穿著厚重的衣衫,捧著一盤盤什麽東西,勾著頭行色匆匆。

蘇雲覺得這些路繞來繞去都長得一模一樣,但又好像不是來時的路,蘇雲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好像迷路了。

四周寂靜無聲,唯有夜風刮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遠處宮殿燈火閃爍,昭示著皇宮內依舊繁華熱鬧。

蘇雲有些焦躁,緊了緊手中的大麾一角,繼續找尋著出口,沒想到不緊沒找到出去的路,還失了回去的路。

“喂!”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蘇雲轉過頭去,長長的宮道盡頭,站著一挺拔身影,玉冠束發,身材修長。

蘇雲定了定神,邁步朝前走去,等走到近前她方才瞧見男子容顏俊朗,劍眉星眸,薄唇輕抿,一身白衣皎潔尊貴,是個溫和少年郎。

蘇雲瞧著很是眼熟,可她仔細回憶了一番,並未記得在哪裏見過他。

但還是急忙恭敬福身,問道:“奴婢走錯了路,能勞煩大人告知那條路是去宮宴的嗎?”

少年眉梢挑了挑,忽然笑了笑,如沐春風般看著蘇雲,“上次見麵還要挖了我的眼,今日再見就忘了?”

少年的話令蘇雲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思考著少年的話,終於在腦海中搜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形——那日爬上謝家院牆的紅衣少年。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問完後蘇雲又覺得多此一問,他身著華貴,又在皇宮裏,不是身居高位的少年侯相,就是尊貴顯赫皇子王爺。

隻是愛爬別人院牆,有些特殊癖好……

陸虞之打量著蘇雲,興趣盎然道:“你比上次好看一些。”

蘇雲內心白眼,果真是個登徒子。

但礙於不知對方身份,還是恭敬的點頭應是。

陸虞之見蘇雲忽然變得謹慎,覺得失了些趣,倒想她像那日在謝府後院時那般嬌俏潑辣些。

“我是剛入宮的侍衛,也不太熟悉路,但可以幫你找找。”

蘇雲心道自己猜錯了。

不過,宮裏的侍衛也這般氣質卓然,風姿綽約啊……

“多謝大人。”蘇雲聽到對方隻是個小侍衛,心裏便沒了太多謹慎。

陸虞之糾正:“別叫我大人,我主子才是大人,若是叫他聽到了會被砍頭的。”

蘇雲茫然的點點頭,還真是同病相憐,都是隨時會掉腦袋的人啊……

“走吧。”

蘇雲緊緊跟著前麵的人,陸虞之側目看了眼小心翼翼的蘇雲,嘴角微微上揚。

“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蘇雲擦汗,他這句話未免有些老套了。

“是嗎?”蘇雲附和。

陸虞之輕笑:“她也愛穿白衣,所以更像了。”

陸虞之說完轉過頭去,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蘇雲抬眸,恰好對上那雙黑亮幽深的眼睛。

他愣了片刻,隨後才回過神來,嘴邊含著淺淡的弧度,轉身朝前方走去。

不多時,二人就找到了來時的路。

陸虞之指著右側一片黑漆漆的地方,道:“你從那邊過去,拐角處左拐就是宮宴。”

蘇雲望向那個方向,雖說黑漆漆的,可她還是隱約看見了小榭之上的燈火。

“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機會必報。”

陸虞之擺手道:“那倒不必,”又突然往前走了幾步,離蘇雲近了些:“你都不給我留個名字,怎麽會有往後呢?”

他猛然湊近,一雙泛著光的眸子溫柔至極,蘇雲無措的低了頭,道:“我叫蘇雲。”

陸虞之微笑起來,盡是少年君子的意氣風發:“蘇雲,咱們日後還會見麵的。”

蘇雲怔忡,她抬頭,對上他清澈含笑的眼眸,心髒跳的快了幾分,於是慌張的垂下視線,不敢再看。

陸虞之離開,幾步就消失在了走道盡頭,蘇雲也開始摸索著往回走,路上還是昏暗漆黑。

隻是沒走兩步,她就撞上了另一個人。

一雙大手掌握上她的肩膀,止住了她的腳步。

“啊……”蘇雲嚇了一跳,驚呼出聲,卻在下一秒被拉入了懷中。

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她瞬間安靜下來。

謝潤羽清清冷冷的嗓音也聞之響起:“是我。”

她閉了閉眼,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酒氣。

蘇雲睜開眼,借著月光望見了對方臉頰上的緋紅,似乎喝醉了。

“公子。”

蘇雲想要退後一些,謝潤羽皺了皺眉,放開了手。

“你在這兒做什麽?”

蘇雲恭敬回答:“奴婢……”要說出來透口氣,怕謝潤羽又會責怪她亂跑,便說:“奴婢出來尋公子,卻不想迷了路。”

謝潤羽掃她一眼,道:“你尋我作甚?擔心我跟公主跑了不成?”

蘇雲內心笑笑,她家公子還真是越發自戀了。

“公子,夜晚露重,仔細受寒生病。”說罷,蘇雲就將手裏的大麾遞給謝潤羽。

謝潤羽瞥了眼她手裏的衣服,沒伸手接過,淡漠道:“這是你的衣服。”

蘇雲一頓,她這才想起來,剛是害怕自己著涼才拿的衣服……

“是奴婢疏忽了。”蘇雲訕訕的收回大麾,隻覺得尷尬,借口被人當場揭穿的尷尬。

謝潤羽轉身往前走,蘇雲連忙跟上去,不遠處的宮燈散落著淡黃的亮光,照耀著二人交疊的身影。

蘇雲問:“公子,公主已經回去了嗎?”

謝潤羽沉默片刻,“嗯”了一聲,沒有更詳細的解釋,蘇雲識趣的沒有追根究底。

二人一直走到水榭前的一處湖心亭處,謝潤羽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蘇雲,道:“那公主有意傾心於我,你怎麽看?”

蘇雲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這事兒能是自己一個丫鬟亂看的嗎……

蘇雲覺得他吃酒吃的多了,已經開始犯糊塗了。

“兩情相悅,自是可以……”蘇雲結結巴巴,她又沒有經曆過這些,問她有什麽用。

謝潤羽嗤笑一聲,“兩情相悅?”他盯著蘇雲的眼睛,“你不是慣會察言觀色,是哪裏瞧出我與那公主兩情相悅?”

蘇雲皺起了眉,謝潤羽喝多了就喜歡咬文嚼字又陰陽怪調的折磨人嗎?

“公子,您醉了,我們快回廷宴可好?”

蘇雲扶額,其實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把這廝丟進馬車送回玉清小築。

“你為何這般……到底哪一件是真心的?”

“什麽?”

謝潤羽忽然靠近,蘇雲本能往後仰身,他俯首逼近,蘇雲被迫與他對視,他眼中似乎閃爍著碎光,帶著某種難掩的悲傷:“蘇雲,你別忘了,你隻是個棋子,棋子而已,什麽都算不上,別以為你在我身邊多待了些時日,就與他人不同,我不屑於玩弄一個棋子。”

他低語著重複著這句話,仿佛在警醒自己,亦是在提醒蘇雲,“不該動的心思,切勿妄動。”

蘇雲心口一顫,這樣的謝潤羽讓她感到畏懼和膽戰心驚。

忽然驚覺,忘了謝潤羽對她再好也不過是計策,忘了他一直都是謝府殺人不眨眼的二公子。

蘇雲垂下眸子,經曆了這麽多,她曾有過片刻以為謝潤羽待她不同她人,便就在他麵前少了隱藏,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可事實是……不管怎樣,謝潤羽這樣的人都不會真心待她的。

她都死了一次,竟還以為這世上的人可以交心。

第一次見她,謝潤羽就告訴過她的,自己隻是棋子。

“公子,奴婢沒忘,奴婢不會再有逾矩。公子,快走吧。”

她輕聲勸著,心中有苦澀蔓延。

冷風拂過,謝潤羽神誌恢複了幾分,見她眸光悲傷,眉頭微皺,忍不住想要伸手拂去,他不想看她這樣,他想看她笑。

蘇雲偏頭避開。

謝潤羽的手愣在半空。

良久,他慢條斯理的收回,淡淡道:“走吧,天黑路滑,當心摔了。”

蘇雲鬆了口氣,應聲跟上。

夜風很涼,吹在兩人身上,像是針紮似的疼。

蘇雲抬眼看了一眼月亮,深宮的月亮似乎都遠了不少。

謝府就跟這皇宮一樣,不是她的歸宿。

她曾有過片刻將玉清小築當成家,好在如今沒有這種想法了。

若是能活到出府,她一定要找一個她真正的家。

該是慶幸,醒悟的早。

蘇雲緩緩抬頭,摸到了頭上的玉簪,取了下來,小心翼翼的藏在了手裏。

回到宮宴,正值眾人意興闌珊時,人人攀談,推杯換盞。

皇後見謝潤羽回來,卻沒見陸嫣兒的身影,身後還跟著那個丫鬟,不由將他叫上前問道:“小羽,怎就你一人,嫣兒呢?”

謝潤羽淡道:“我與公主小酌了幾杯,她有些醉了,便回宮休息了。”

“哦!”皇後點頭:“既如此便早些歇下罷。”

說完,又朝坐在席位裏的皇帝道:“陛下,時候不早了,臣妾先行告辭了。”

皇帝始終盯著底下媚眼如絲的舞女,都沒聽清皇後所言,便揮揮手道:“準了準了,退下吧。”

皇後見怪不怪,也未請安便離開了廷宴。

她一路向陸嫣兒的寢宮前去。

“皇後娘娘。”陸嫣兒的貼身侍女迎了上來,福禮道:“公主今日吃了許多酒,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皇後挑了挑眉,目光幽邃。

“許多酒?”

“是的娘娘,公主是由宮宴的婢女侍人送回的,吃了不少酒。”

皇後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目光晦暗莫名。

她的嫣兒是什麽性子她比誰都清楚,雖平素嬌縱了些,但並非貪杯之人。

“知道了,你下去吧。”皇後道。

侍女退了下去,皇後站立許久才邁開步伐。

謝潤羽為何要找一個和嘉柔那樣相似的女人做奴婢,又專程帶到廷宴來。

他這是在試探誰?

陸嫣兒?還是她?抑或者是另外一個人。

皇後微微頷首,她倒想看看,這個小侄兒能掀起什麽風浪。

——

翌日,蘇雲夢醒,努力睜開雙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梳洗幹淨,蘇雲便鑽進了廚房,幫著準備起謝潤羽的早膳。

他不知何時多的毛病,一日三餐都需蘇雲在廚房盯著。

推開謝潤羽的房門,謝潤羽已經坐在桌前翻著書,身上穿著青衫,腰間係著玉帶,袖擺飄揚,長發束起,有些隨意。

“公子,請用膳。”蘇雲畢恭畢敬,怕他還沒酒醒,再遷怒她。

謝潤羽也沒看她,冷聲道:“放著,我等會再吃。”

蘇雲應聲,放下托盤。

“還杵著做甚?去泡盞茶來。”

“是。”蘇雲應了一聲,轉身便出了屋子。

她剛出去,撞見碎月便端了一碟水果進來。

碎月是昨日被謝潤羽瞧上,從宮裏帶回來的舞女,今兒便升了玉清小築的一等丫鬟,與蘇雲一同貼身伺候謝潤羽。

“公子。”碎月將水果放在桌上,笑盈盈地道:“奴婢給公子捏捏肩。”

謝潤羽沒應,抬眼看向門口的蘇雲。

蘇雲急忙回頭避開,匆匆沒了影子。

來到茶房取茶,再到燒水,蘇雲都認真謹慎,卻在倒水溫杯時失了神,滾燙的熱水流到了手上。

嘶!

蘇雲倒吸了口氣,連忙將水壺擱在架子上,拿了帕子擦拭手背,火辣辣的痛感讓蘇雲紅了雙眼。

蘇雲甩甩手,痛輕了一點後繼續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