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顧應龍故意挑起書記鎮長的矛盾

李大龍,你怎麽也上來了?顧應龍看見李大龍站在尼姑庵旁邊,喊,熱水準備好了嗎?你看,劉書記為了全鎮的大業,累壞了。

李大龍邊跑邊回答,都準備好了。

到了尼姑庵,老尼姑穿著灰色袍子,頭發挽個髻,左掌在鼻尖前,右掌在胸前,眼微閉,旁若無人,念念有詞,誰也沒有搞清她嘀咕的是什麽。

幹娘,這位是鎮劉書記,他今天體察民情,親自看你來了。顧應龍一邊介紹一邊掏出二百元錢放在案幾上,說,這是劉書記的意思,你就收下吧?

老尼姑沒有睜眼,輕言細語說道,多謝施主,請坐吧。

劉書記問,大娘今年高壽?

她把手翻了一下,說,老小我虛度九十八春了。

劉書記驚奇說,高壽,高壽。又問,還能活動嗎?

老尼姑說,還能擔水。

你還能擔水?劉書記不相信問了一句,然後扭頭找水桶,果然,門旮旯裏放著兩隻水桶。劉書記走過去,問,怎麽沒有扁擔?

老衲不用扁擔。

手提?劉書記問。

嗯。

水離這兒遠嗎?

不遠,老尼姑說,就在庵後麵,有自來水。

噢,劉書記說,你感覺身上有毛病嗎?

老尼姑說,大不如以前了,瞌睡多,做著功課就睡著了,要是這樣,恐怕就難以修成正果咯。

什麽功課?劉書記問。

就是練功,顧應龍解釋說,通常說的盤膝打坐。

噢,大娘還練功?劉書記問。

什麽功啊?

養齋功,老尼姑說,也叫吐納,就是吸氣打坐,調節身體。

大娘,你這樣長壽,有什麽秘方嗎?劉書記問。

老尼姑說,沒有,要有就是這裏山水好,空氣好。

此時,李大龍跑過來,點頭哈腰,對著顧應龍說,顧總,山下人說,飯好了,要不,吃飯?

都辦妥了?顧應龍問。

李大龍說,都是按您的意思辦的。

顧應龍說,我記得在山半腰不是也有一個洞口嗎?

劉書記說,老顧,你看,還不到十點,怎麽就下去呢?要不,我們還坐一會兒。扭過頭問,大娘,你這裏供奉的是誰呀?

觀世音。

劉書記又問,聽說觀世音是佛教,她怎麽又信了道教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老尼姑說,聽師父說過,好像觀世音也是道教的。

噢,劉書記說,觀世音有什麽作用呢?

普度眾生。

那我得抽一簽,劉書記說,看看我們鎮運氣咋樣。

顧應龍故意說,別抽,不靈。

為什麽?劉書記問。

這個東西,說好的沒有,搗鼓壞的,那可是一搗一個靈驗。顧應龍說。越是說不靈,劉書記就越想抽,說著,就到了竹筒邊。老尼姑坐在旁邊,伸手從桌子上拿了三炷香遞給劉書記,說,你是貴人,燒炷香吧,燒炷香再抽,觀音菩薩會庇佑的。

劉書記聽到這話,又發揮了一番,問,大娘,你這有沒有清水,我來淨淨手,這樣不是更加對菩薩尊敬嗎?

尼姑沒說話,微笑。

還是書記知識淵博。顧應龍說著,趕緊到外麵水缸裏舀瓢水,倒在木盆裏。

誰知道,劉書記說,老顧,你也抽一簽看看,你淨手。

那哪能呢?在你的地盤上,我敢跟你爭?顧應龍說著,往後退。

好在劉書記也沒有堅持讓顧應龍抽簽的意思,笑著說,連伺候神仙的都是你親戚,看來,顧老板是不需要抽簽了,但是,大娘,有沒有這樣的說法,叫著心誠則靈。

有,施主慧根,老尼姑說。

那好,劉書記說,我親自到外麵舀水,這樣就會感動菩薩。

洗過手,燒了香,抱著竹筒搖,劉書記看來不止一次抽簽了,眼睛眯著,嘴裏嘀咕,十分專注,仿佛真心誠意。搖著搖著,竹筒裏竹簽就被搖暈了,搖得心煩氣躁,爭先恐後往外擠,有的先跳了起來。那竹簽不是人,上麵刻滿了命運,搖搖晃晃,搖搖晃晃,沒有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命運是什麽,直到最後一刻,人們才發現自己在人世間還有好多事沒做,還有很多依戀,還有很多懺悔……一切的一切都晚了,隨著呼吸的停止,隨著身體的皮囊埋人泥土,一切的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啪。有一隻簽掉落到地上。劉書記手一顫,停住了。忽然睜開。他還算沉著,笑著說,像小孩捉迷藏。站起來,也沒有去撿,走過來坐下。顧應龍想去撿,但是沒去,故意欠屁股,做做樣子。李大龍猴急,往香案跟前跑。顧應龍說,佛手。佛手。李大龍停住。其實,離竹簽最近的還是老尼姑,就是李大龍跑到跟前,也不會先撿到。

老尼姑拿過來,看看,隻說了一句:恭喜施主,上上簽。

上上簽?不知誰問,也許都在問。

嗯。

劉書記說,那,還請師父幫解解。

老尼姑把竹簽遞給了劉書記,劉書記看看,上麵寫的是76號,正麵是“上上”倆字,背麵沒字。劉書記問,怎麽沒字呢?

顧應龍說,沒字就是大吉大利。

老尼姑說,還是有字的,“上上”就是字,76號就是字。

怎麽解?劉書記有點焦急。

老尼姑說,76號,就是“其實留好”,不知何意。“上上”就是大吉大利,不寫字就是萬事如意。

說過,已十一點了,劉書記仿佛餘興猶存,李大龍催促下山吃飯,剛上了—段山路,就覺餓得快些,於是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難,一點不假。上山時,走慢點沒事兒,下山就不一樣,小腿弓著,大腿把持著,生怕滑。李大龍從山下帶來一根棍子,讓劉書記拄著才沒有滑倒。但劉書記下山,跟上山不一樣,走神,不大說話了,顧應龍問了幾遍,他才答了一聲“嗯”。

顧應龍很聰明,一下子想到抽簽的事情,問,劉書記,還在想抽簽的事情?

沒有,沒有。劉書記說,“其實留好”,“76號”,蠻奇怪的。

我給你解解,顧應龍說,這個“其實留好”,關鍵詞是“留”字。今年上春,傳說您要到縣裏當副縣長,沒有去成,還落得一個處分。這件事情,看來是壞事,但是也是好事。我這說的,不過兩年,書記您必定提拔。

我還提拔什麽?記過也得兩年,就是兩年過去了,也隻是一個副縣長,還提拔什麽?這就叫過了這個村沒有那個店了。

別灰心,公布中央領導人的簡曆我都看了,大多四十歲才是個科長,你呢,剛滿四十,就弄個處級,已經幹了兩年了,不簡單不簡單。顧應龍沉思了一下,嘴裏念叨,六七四十二,對,76,好號,對,這個秘密我破解了。這是一個譖語,就是說“76好”,76是什麽,預示著六七四十二,四十二不是你剛好處分期滿嗎?到時候,組織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唉,但願如此!劉書記想想也對,怪不得老尼姑那麽神秘。

其實,劉書記還蒙在鼓裏,老尼姑就是顧應龍找的,雖說在尼姑庵呆過,但也沒有那大年紀。那竹簽全是一個數字。顧應龍知道劉書記疑心大,故意搞得神神秘秘,因為隻有如此,他才能相信。

顧應龍見到劉書記眉開眼笑,進一步說,劉書記,我說你不要不愛,有道是忠言逆耳利於行。你說,你是書記,怎麽家都是鎮長當呢?劉書記回頭,停住不走了,問,你聽誰說的?

都這麽說。顧應龍說,還說,你在某些場合說過,男不跟女鬥,雞不跟狗鬥。可是,你這言論已經傳到她耳朵裏了。

傳到她耳朵又怎樣?

她笑笑說,堅持黨的領導,我一直認為自己做得很好,這樣看來,我這個助手還是有差距的。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劉書記有點得意。

一個鎮長,她憑啥當家呢?顧應龍激他。

劉書記說,不要聽別有用心的人挑撥,這些話你老顧也信?

不信不行呀,你想,要是別人說你不信,那還情有可原,要是你親自見到了,你信不信?

怎麽講?劉書記說。

就說古塘那塊地方吧,你都批了,聽說為了我的事情,你還跟她爭論了一下,可是,她還是別住了。我不得不走別的路子,才走通。聽說,為了我的事情,她跑到陳書記那去告了我的狀。

告你?劉書記笑,告你有什麽用處?

告我是小事,關鍵是,她說,在這件事情上,主要領導也不堅持原則,那不等於告你嗎?

你聽誰說的?

如今這年頭,誰個沒有三朋四友?就是秦檜,還有三個朋友呢。

劉書記不再追問,拍拍顧應龍肩膀說,夠朋友,怪不得很多縣級領導都這麽評價你喲。不過嘛,我也聽到別人跟我這樣說。其實,劉書記沒有聽到,隻是心想,如果自己不知道,那就顯得自己孤陋寡聞。

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劉書記已經忍不住了,他憋足了火氣,心想,這個麥穎,組織信任你,讓你到古水鎮擔任鎮長,跟我搭班子,那是讓我帶帶你,而你可好,反而來限製我來了。再說了,我已經是副縣級,你個科級幹部,我還怕你不成?但是,投鼠忌器呀,聽說,縣主要領導對她不錯。女人從政就是有先天的優越條件,更何況她又漂亮又有知識,誰見了不愛?劉書記陷人回憶當中。就說麥穎剛來不到半年,陳書記司機打電話,說,陳書記要到你們那去。當時我就想,我當書記幾年了,書記也沒有來過幾次。不過嘛,自己也是書記提起來的,也算是恩人,既然要來視察,那就要安排好。跟麥穎說,麥穎說,你說怎麽安排?安排,無外乎吃住行。好了,到吃飯時,陳書記說,來,你倆,一個坐一邊。麥穎就坐在陳書記旁邊。陳書記喝酒,麥穎幫夾菜,陳書記總是跟她說話,還說什麽,要不是公務纏身,早該來看你們的,早上,市委辦小夏跟我說,常委在開工業會議,研究今年發展計劃,我想,今天上級不會來了,所以,就給你打個電話,還好,都在。

麥穎說,你打電話時,我剛起床。

看看,劉書記心酸呀。你想,麥穎是書記親自打電話,自己是司機打電話,這差著幾個等次。還有,麥穎看來跟自己不是一條心,陳書記打電話,她不說,裝著不知道。我安排她,她還裝著說,你看咋辦?這分明是戲弄我嘛。

劉書記回憶著,陳書記說,這次安排你到古水鎮當鎮長,有點屈才。不過嘛,劉書記提拔了,你就接書記。麥穎說,感謝黨的關心,但是,自己從鎮長幹起,還是可以的。這半年,跟劉書記也學到不少東西。唱高調!一個女人,特別是漂亮女人,要是從政,那野心是不可估量的。在這唱高調,還能瞞得了老和尚?麥穎從來不喝酒,那天喝了,看來不一般,很不一般!平時來人,客人見到她,都說,你那女鎮長漂亮。到年終,考核組來人,反饋情況,我問,咋樣?副部長說,你是領導,考核情況很好,說你沒架子,平易近人。就一點,不敢堅持原則。我問,誰提的?副部長笑笑說,不管是誰提的,我都不能說,雖說你是領導,我們做組織工作的,保密那是本職。請你別給我難為。劉書記想,在麥穎沒來時,沒有人提,她來了,就有人提,還能有誰?一生氣,他就說,麥鎮長什麽都好,就是太高傲,有些不近人情。副部長“噢”了一聲說,在座談時,也有人開玩笑說,她像冰美人。有幾位支書說,她剛來,屬於經驗不足,也提了計生當中出錯的事情,而且對老管家造成人命案提出了批評,但是,她探索的學習班,還是值得肯定的。我們把這些都反饋給她了,她很信服,還說多聽聽群眾意見有好處,今後得在實踐中學,但是,沒有人說她不近人情呀!看看,男人,是男人,怎麽都對漂亮女人心軟呢?自己何嚐不是。

我對常務說,你怎麽搞的,還不叫醫生?常務說,叫了。

劉書記回憶,我就去了。到屋,通信員說,麥鎮長,劉書記來看你了。麥穎說,我起不來,對不起,還讓您來看我。我鑽到她臥室,沒想到她警惕地皺皺眉頭,說,你怎麽到我臥室來了呢?這裏到處都是藥味。我說,不打緊,我來看看。通信員溜出去了。我就坐在她床邊一隻矮凳上,看著她。在**,一件繡著玫瑰花的紫紅被子蓋著,雪臂露在外麵,眉毛彎曲。我聞到一股香味,一下子忘記是在她的臥室裏,不自覺地攥住了她的手,問道,是胃痛嗎?沒想到,她把手一抽,問,劉書記,你喝酒了?我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抱著頭,退出房門,扭頭說,你好好休息,我會讓通信員來照看你。

不用!

冷冷地。仿佛從冰窖裏發出來的。對,想起來了,那雙眼睛,冷冷的,還冒著寒氣。從那以後,見到她,就不自覺地有點酸酸的。但是,我還自己給自己壯膽,我是領導,她是什麽?

怎麽辦?顧應龍說,我看好辦,古人言,三十六計走為上。

劉書記說,走,到哪?還背著處分呢。

顧應龍又出一計,說,要麽這樣,你到縣委書記那去,極力推薦她,說她怎麽怎麽好,讓她調到別的地方當書記,你不就解脫了?

唉,是好主意!劉書記說,還是你們做生意的腦瓜子好使,就這樣,我明天就去。

到了第二天,老早打聽到書記在辦公室裏。一見麵,陳書記就說,好長時間沒來了,是不是對處分有想法?這次因為處分影響到你的重用,我為此專門找到市委組織部了,部長說,就是不處分也輪不到你,這次都是專點的幾個,下次吧,下次記著。

劉書記心想,還有這麽多曲折,怪不得抽簽說沒提還好些,原來毛竅出在這上麵。於是說,我來不是為我的事情。

那你為何?是工作嗎?陳書記很關心。

也是,也不是。

陳書記一邊看文件,一邊聽著。劉書記坐對麵,感到有一種壓抑感。

劉書記想了一下,還是說了:我來,是為了鎮長的事情。

陳書記一聽,放下文件,問,有什麽盡管說。

劉書記說,這次我受到處分,她沒有受處分,要是調整,應該給她考慮考慮,要是不考慮,縣委對我們鎮也就不太公平。再說了,我們的工作,在全縣來說,那也是沒說的,縣委用幹部,總得講政績吧?陳書記說,你的事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記著。

劉書記說,就說資曆,誰還能超過她,原來就是縣委辦副主任,像她這樣的,下去都當書記了;她呢,弄個鎮長,我們幹部都覺得有點虧。

嗯。

劉書記又說,到我們鎮,幹部反映很好,又有水平,又年輕,在縣裏幹了多年,像這樣的優秀女幹部,實在少,我想,縣委應該作為重點對象培養才對。

嗯。

劉書記說到這裏,忽然打住了,看著,都不吱聲。空氣立即凝重起來。陳書記用鉛筆翻來覆去地轉,盯著,問,是麥穎的意思?

不是。

你們有矛盾?

沒有。

你對她有看法?

沒有。

那你來,就說這些?

嗯。

這就奇怪了,這不是你的性格呀?陳書記說,麥穎怎麽用那是縣委的事,我們已經把她報到市委組織部作為重點對象培養了。至於說提拔,不是還沒到年終嗎?不是還沒有考核嗎?再說了,你處分了,她沒處分,你來推薦,你又走不了,那不是攆她走嗎?你說說,你的真實意圖。

劉書記一聽,心想,我也是陳書記的人,說就說,怕誰?他說,陳書記,我是真工作不下去了。

這句話露了底,陳書記一愣,問,怎麽回事?

劉書記說,我說了,是對領導忠心,要是不說,那才是對黨不忠心。陳書記,我說了,您別生氣。

那你就說唄。

麥穎到鎮裏才多長時間?還沒到兩年,可是,她已經不把我這個書記放在眼裏了。好,就是不把我書記放在眼裏,那她總還照顧您的麵子吧?就這樣,連您的麵子也不顧了。

咋回事情?

我呢,她想到我是您一手培養的,在您麵前肯定不敢說我,但是,她卻在錢縣長麵前說了我不少壞話。說什麽我為什麽能夠提拔,還不是把鎮裏財政都掏空了。還說什麽,我是陳書記的人,就是我麥穎跟著你,也沒有好處,還是陳書記提拔的。但是,我麥穎是跟著錢縣長的,因為我們都是女性,有共同的想法。

陳書記沉吟。

劉書記見陳書記沒說話,又說,說你就更毒了。她大會小會都說,你看我們縣,這幾年,換領導跟倒馬桶似的,哪年不換?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位領導一個主意,把我們山區縣弄成啥樣?今年說栽樹,明年說養蠶,後年還不知道叫種什麽。不管種什麽都是瞎折騰,不管種什麽都是找老百姓要錢,不管種什麽都把錢種到領導腰包裏了。陳書記啞然,顯然十分生氣,一句話也不說,眼睛瞪著,看著。

劉書記認為陳書記已經相信了,還在添油加醋:要是這樣,我們各鄉領導幹部就不能跟縣委縣政府保持一致,那我們縣可真的危險了。我們縣還不是您陳書記當家?我想起來就感到可怕。這樣下去,恐怕會影響到您的威信。

陳書記再也忍耐不住了,把鉛筆一丟說,扯淡,完全扯淡!我問你,麥穎真是這麽說的嗎?是你親耳聽到的?

劉書記不再說話。

陳書記接著說,今天早晨,我跟錢縣長在一起吃飯,她跟我說,麥穎找到她,讓她幫說說話,說計劃生育工作,自己雖然到省學習去了,但是自己還是古水鎮鎮長,要得負主要責任。至於劉書記,原來在縣委辦就是領導,水平那是沒說的,早應該提拔了,要是因為這件事影響進步,那她會後悔一輩子。還說你在古水鎮口碑很好,像這樣的人,不提拔不行。還舉了你爹死時,你正在開會,趕回去了,你爹去世了的例子。你清正廉潔,為了安葬好你的父親,你磕頭還說,兒子為了忠於黨,隻能不孝了,到退休了,再到老墳地給你燒紙。說你沒有收一分錢禮物,草草安葬了你父親。有這回事情嗎?我正準備讓縣委辦去人,到你們鎮調査一下,一是發在報紙上,二是組織幹部向你學習。你來說這些,這些都是真的嗎?

劉書記腦子一炸,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陳書記說,就說你受處分。邊說邊從抽屜裏抽出一張紙,給劉書記,說,你看看,這是麥穎反映的情況,當時還哭著對我說,責任在她,應由她一個人負責。如果不是這樣,請組織調查。說實話,誰叫你是書記呢?書記,那是要負領導責任的。就是你去學習,麥穎在家,處分的還是你。隻不過她和你,誰要負具體責任的問題。

劉書記羞愧難當,麵紅耳赤,不知道說什麽好。急忙站起來,對陳書記說,我錯了,不再說了,回去工作,回去工作。說完,拉開門,鑽到車裏回到了鎮裏,倒在**,蒙著頭,痛悔。

下到山下,顧應龍說,拐過這個彎子,就是我才開辦的“地下時空隧道”。

劉書記說,什麽“地下時空隧道”?

一片陽光。兩樹中間有一條新開的路,用的是花崗岩鋪就,路兩旁還樹不少碑,劉書記一看,足有五十餘塊。再細看,有一塊是書法大家王鐸的,書寫的是毛澤東的詞《西江月》,還有一塊是河南省書協主席張海的。劉書記說,你怎麽搞到這些名家的字呢?

現在是什麽年代?顧應龍驕傲地說,這些大家也是人呀,他們也要吃飯穿衣。

是真跡嗎?

哎,怎麽不是真跡?要是你要,你說哪幅,我回頭給你送去。

不要不要,劉書記趕緊擺手說,我也不會書法,也不愛收藏,要著幹什麽,不是附庸風雅嗎?

嗨嗨,顧應龍說,那我們就進去吧。

進哪去?

看,前麵小姐正在迎接呢。

劉書記一看,山洞前有一個大門,紅漆堂堂,十分耀眼,就是不高,圓圓的,還是洞的形狀。門頭書寫三個大字:水簾洞。

還沒有走到洞門前,兩位小姐就笑逐顏開,走到麵前,鞠躬,說道,歡迎歡迎,尊貴的客人。

安排在哪一間房子?顧應龍問。

顧總,李經理安排在東海廳。

劉書記沒有移動腳步,看著兩位小姐,覺得都十分可人。她們隻有二十來歲,粉麵桃花,配著鏤花的紫色旗袍,顯得清純美麗。

顧應龍說,楓葉,杜鵑,你兩個上前引路。

楓葉聽說,用手做出請的姿勢,說,劉書記,請吧?

劉書記眉頭一皺,問,小姑娘,你是哪裏人,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楓葉十分放縱,像鴿子一樣咯咯笑著:大名鼎鼎的劉書記,誰不認識?你不就是我們鎮黨委書記嘛,不叫你劉書記,叫你劉哥好了。

劉書記苦笑,想走。

李大龍瞅著諷葉,但是楓葉沒有看到,還在叭叭說著:劉書記,我是安徽的,老板說,東海廳就包給我了,你以後可要常來喲。

劉書記很尷尬,連說,那是,那是。

坐下之後,顧應龍說,你兩位先出去,我們說說話兒。兩位姑娘出去了,顧應龍上去就給了李大龍一巴掌,罵道,你個熊蛋蛋,是傻子?怎麽找來這麽個“八哥”?

李大龍說,老板教訓得對,我馬上換人。

另外,劉書記說,誰叫換人?

去,讓她們來好好服務,顧應龍咬著牙說。

楓葉和杜鵑來了。劉書記竟然沒有認出來。雖然時值中秋,外麵還十分熱,但是山洞裏就格外涼爽。兩位到更衣室重換上了一套。楓葉穿的是繡著楓葉的大花連衣裙,顯得格外高雅。那杜鵑,穿著血紅的滑雪衣,就像一朵盛開的杜鵑花。劉書記一個人在屋,李大龍忙著安排生活,顧應龍借故說有朋友打電話,出去了。劉書記真是看得呆了,問,你們就是剛才那兩位?

可能是李大龍出去教訓了,特別是楓葉,一時語塞,隻顧點頭,這樣一來,更加顯得憐愛疼人。劉書記本來有點渴,楓葉不知道怎麽就打開了一杯橘汁,倒一點兒在杯子裏。那高腳杯子,格外透明,別有一番情趣。此時,杜鵑卻倒了一杯紅酒,在杯子裏血一樣鮮豔,也端到劉書記麵前,說,先生,你說,你先喝哪杯?

劉書記微笑,看看杯子,再看看兩位可愛的姑娘,一下子想到麥穎,感覺焦渴,拍拍腿說,來,坐我這兒,誰端來我就喝誰的。

兩位是同時起跑,同時撞線,一時間劉書記不能判斷誰先誰後,於是作為並列第一處理,都頒發一等獎。不過,獎品不是什麽金牌,也不是什麽冠軍杯,而是準許兩個人都坐在腿上,一邊一個,抱著劉書記的膀子,傻笑。笑過之後,一起把杯子都送到他嘴邊。為了不得罪兩位,先抿了一下紅酒,再喝了一點飲料。劉書記手足無措,已經不能自主,摸著,感覺有兩個硬邦邦的東西,溫軟光滑。一不小心,摸到執葉的肩膀上了,到了胳肢窩,楓葉大笑,抽回了胳膊,嗲聲嗲氣,咬著牙,回收小手,捏著劉書記的鼻子罵道,你個老色鬼,小壞蛋!把我惹癢了。

惹癢了能是罪過嗎?不是。就這樣瘋狂著,電視開著,VCD放著,流行歌曲唱著,打著,鬧著,掐著,罵著,仿佛喝酒解渴。

過了好長時間,累了,劉書記對杜鵑說,你去喊老板來,叫上菜。吃飯的時候,劉書記問,備戰洞弄開,上麵允許嗎?

李大龍說,哎,這是誰的地盤,是您劉書記的,怎麽,還怕嗎?要是出問題,我還有這百八幾十斤,不怕。

去去去,一說,你就想打架,顧應龍說,現在是法治社會,能容許你胡來?

是,老板教訓得對,隻是,我想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備戰洞,閑著也是閑著,不用白不用。

顧應龍說,滿嘴噴糞,你個熊蛋蛋,盡說些不沾邊的話。扭頭對劉書記說,您評價一下,我們這個項目,能打多少分?

為什麽?李大龍問,這可是我們老板請來香港設計家設計的呀。

香港設計家設計的?劉書記問。

嗯。顧應龍說,大龍,你去把圖紙取來,等劉書記吃過飯了,一起看看,午休就安排在這兒,就是有點不太完善,還在建設。又指指兩位小姐,開玩笑問,看上哪位了?

扯淡!劉書記說,我看兩位都行,但是我們有紀律,不像你們老板自由。

這容易,又不搞什麽,書記也是人,不是神呀。扭頭對兩位說,你們出去商量一下再來。

劉書記說,要是香港設計的,也許是合理的,但是我今天看了,這裏有幾個問題。一是防空洞,當時封起來,是軍事要地,大概是武裝部管,那可是動用國家資源,要是人武部沒批,罪過就大了。

顧應龍說,我去人武部了,童部長說沒事,找來了地圖,說這塊地方就沒有標上,那天還把童部長拉來了,讓他享受了一下,他還稱讚呢!劉書記說,童部長允許了,看來沒問題。但是,這裏有個主權問題。當時是動用全鄉勞力幹的,現在歸你一個人所有,說不過去吧?

所以嘛,我請書記來,讓你看看,要是行,我就交給你們錢,一年三萬五萬都行。

去去去,你當我們鎮是要飯的?劉書記說,五十萬還差不多。

不行,要是五十萬,那我包給你鎮裏。

這個……劉書記想想,誰能辦這個?沒人,於是說,那我就送你人情,不收錢,但是,我鎮裏來客,你可要少收錢。

行。

你這設計挺新鮮的,確實有創意。劉書記又囑咐說,這地方叫“水簾洞”,你這裏空間不大,而且都在山洞裏,安全可是大問題呀。

顧應龍說,這個請書記放心,已經進行處理了。這裏空間不大,還可以拓展。山中間還有一個出口,旅遊之後,就可以到上麵去,搞一次鬆林浴,還有,還可以建一些人造景觀。

劉書記說,我說的是安全!

安全沒問題,一會兒吃過飯,你看圖紙就明白。杜鵑,楓葉,進來。兩位姑娘進來了,顧應龍問,你倆想好了沒有?

杜鵑說,我們想好了,請這位老板寫簽,我們抽,誰抽上了,誰服務。好主意,好主意,顧應龍說。

劉書記笑得前仰後合,說,真新鮮,真新鮮,指著顧應龍,要是麥穎知道了,不知道是什麽感覺?

顧應龍說,這個可是秘密,不能跟她講。

為什麽?

要是跟她講,一定壞了。

李大龍聽說麥穎,就說,劉書記,麥鎮長還真的來了。

什麽?劉書記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慌忙拿衣服,拍了拍說,這不是胡搞嗎?怎麽能讓她來呢?

李大龍趕緊說,書記請息怒,我沒有說清楚。她確實來了.但不是到這來了,是到古塘村來了。

劉書記故意把衣服滑落地上,彎腰撿起說,看,衣服糊上灰塵了,看來,這裏也得搞好衛生呀?

那是,顧應龍一邊答應,一邊訓李大龍:你個熊蛋蛋,出去!一驚一乍的,也說不清楚。說著,拉著劉書記到上座,說,老板,是這樣的。你記得古塘村有個管家財嗎?

知道。

他死了之後,他女人就得了肺結核,當時鄉村醫生診斷說是敗血症,那是誤診,實際上是肺結核。這種病很花錢,不到一年,公家賠償的錢都吃藥了。沒有錢治療,就斷了藥。誰知道這種病不僅不能幹重活,還很難根治,又發了。她家三個孩子,都大了,上學要錢,吃飯也要錢。女人沒有男人撐家,隻能躺在**。那天,麥穎到古塘村來督導計劃生育,在村部,那女人牽著幾個孩子,到大隊部找任支書。任支書說的也在理。他說,你一家子人,國家該救濟你多少是個盡頭呢?我跟你算一算,全村救濟款分配給你家的占一半,你孩子上學,學費村裏背,就是你吃藥,我們也給你籌措了一些,你叫我們咋辦?

劉書記皺眉說,老任說得在理,如果全鎮都像這樣,鎮裏還能揭開鍋?顧應龍說,沒想到那女人一子跪下了,哭著說,我真想死呀,死了幹淨,死了也好見地下那死鬼了。隻是孩子都沒有長大,我舍不下。任叔,你就看在死鬼的麵子,可憐可憐我們吧!誰知道,任支書說,別提你那個小偷了,不就是忙時給我們家打打工嗎?要不是看在死人的麵子上,我能對你們仁慈?說著,進了大隊部。留下四個人跪在那裏。可是任支書忘了,麥鎮長也當麵,她沒走,問,大嫂,你就是管家財家的?那女人“嗯”。怎麽兩年沒見就瘦成皮包骨頭了?嚇人!

麥鎮長心軟,彎腰對她說,你起來,沒人管我管。說著,就把那女人拽到村部裏去了。任支書沒辦法,聽鎮長安排。剛好,大龍打那經過,任支書正在外麵借錢,碰到了,跟大龍說,鎮長太仁慈了,說是幫借點錢給大嫂,還認了親戚,叫那三個孩子都給她喊幹媽,這,你說,這怎麽當官的?

劉書記說,有這回事?

這是啥時候的事情了?人家早走了。再說,書記、鎮長都去了,算什麽?顧應龍說,你要是去,也等過後去,看看,能解決問題更好。

劉書記說,現在,我得去。

顧應龍說,劉書記,你不能去。

為什麽?

人家要是問,你咋知道的,你咋說?又說,你去了,無外乎解決一點資金,讓她家有飯吃,能治病,小孩子能繼續上學。

嗯。

那還不容易。一呢,我回頭代替你去看看,代表你個人給他幾千元;二呢,麥穎肯定還要找你匯報,到時,找縣民政局要點錢給她不就得了。還是保留一點尊嚴好。

劉書記沒辦法,隻能留下來,在這個水簾洞裏,開心地過了一個午休。但是很不湊巧,那個叫梘葉的,沒有抽到好簽,默默出去。李大龍理解顧應龍的眼神,把她炒了。楓葉丟了工作,異常憤怒,找到她的男朋友,與顧為難,結果,楓葉男朋友被抓起來了。楓葉為了救男朋友,收集了不少證據,準備告,非要搞倒劉書記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