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終於降臨了。

賴貨扯著紅蓮的手再一次走進了公園。兩口子結婚快十年了,還是第一次這樣大大咧咧地拉手呢,那時候頂多沒人的時候拉拉手,結了婚就無所謂了,拉手不拉手的沒啥稀罕了,不過還是沒拉過,沒機會,也不願意拉。現在不一樣,很想拉,很願意拉,拉著也很得勁。其實,賴貨早就想拉了,隻是一直沒逮著合適的機會。白天他們到處轉的時候他就看到了,街上是年輕人一對一對的,勾肩搭背,你擁我抱,手拉手,幾乎沒有一對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走路的。賴貨就看得眼饞,心裏暗罵,娘的,我要年輕二十歲就好了!可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他也年輕不了二十歲,就隻能這樣,隻能想著怎麽才能跟老婆子親熱親熱。雖然那個跟他親熱了不知多少回的老婆子就在眼前,可再親熱還是沒少叫他犯難。第一,老婆子得同意跟他親熱;第二,得有條件跟老婆子親熱。他這樣想了很久了,今天才是個機會,不過就像俗話說的那樣計劃趕不上變化,現在一和二弄反了,先是看好了公園一片偏僻的樹叢,那裏還有幾塊大石頭,蠻好的,其次才死纏火撩的讓紅蓮同意了。這一和二都做完了,按說沒什麽事了,可還是不行,不管咋的總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把紅麥和沈翠支開吧?要說兩口子親熱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可這理由既不好說也不好聽。那倆人要是能幡然悔悟也好,偏偏不識好歹,走一步跟一步把人摽得死死的,別說辦親熱事了,就是說句親熱話都不能。這讓賴貨暗暗著急,著急不已。

走過一個醫院的時候賴貨忽然有了主意,悄悄拉了拉紅蓮,再悄悄說,跟我檢查檢查去。

紅蓮說,檢查啥?說完了才明白過來賴貨話的意思,頓然慌了,問,你咋了?哪兒不得勁啊?

賴貨吞吞吐吐的說不利索。

紅蓮就越發急了。

紅蓮一鬧騰,紅麥和沈翠都知道了,關切地問,咋了?不中去看看吧?說著要往醫院裏去。

賴貨急了,指著紅蓮說,有她就中了。

紅麥很熱情,說,哎,俺陪著礙啥了?沒事就算了,有事多一個人總是方便些。

賴貨不好說,又不能不說,就難看地笑了笑,說,不是,嘖,這,有她就中了。

沈翠聽出來了,就說,好,那俺就不去了,有事了打電話。

紅麥還沒明白,問沈翠,哎,你弄啥去啊?

沈翠說,大姑,咱別去了吧?我想去那邊看看。

賴貨說,去吧,去吧。不用等俺。哎,您知道路回去不知道啊?

紅蓮嚇了一跳,得好大時候啊?

那邊沈翠已經往外走了,一邊說,知道。您去檢查吧。

紅麥看看越走越遠的沈翠再看看紅蓮和賴貨,疑疑惑惑的。

賴貨說,姐,你去看著沈翠吧。

紅蓮急了,說,那叫她等咱一會兒不中?

賴貨向紅蓮擠了擠眼說,叫她先回去吧,咱不定等到啥時候哩。

紅蓮愣了愣總算明白了一些,說,姐,您先回去吧。他可能得一會兒。

紅麥見紅蓮發話了,放了心,說,那好,別急,啊。俺先回去了。

賴貨說,也沒啥,就是檢查檢查。

紅麥已經追沈翠去了。

看著紅麥走遠了,紅蓮說,走吧。

賴貨說,弄啥?

紅蓮說,你不是要檢查嗎?

賴貨吞兒地笑了。

紅蓮一下懂了,臉紅了,說,你個丈兒,你還來真的啊?

賴貨說,你說哩?急都急死了,放著不用,留著弄啥啊?熬吃?

紅蓮生氣地瞪了他一眼,衝他道,熬吃!你吃去呀!

賴貨看著紅蓮得意地笑了,然後還是拉著紅蓮往裏就走。

這回輪到紅蓮迷瞪了,問,弄啥去啊?

賴貨說,轉轉。

紅蓮吃了一驚拉住了他,想轉上街轉去,擱醫院轉啥啊?

賴貨說,那要碰上她倆了哩?

紅蓮一怔,捶了賴貨一錘。

賴貨說,好,不轉,那咱找個地兒歇歇吧。

這倒不錯,醫院裏到處都有椅子,坐一會兒自然不錯,就像瞌睡遇見枕頭一樣再好不過了。

紅麥追上沈翠,頗為擔憂地說,您二姑父不會得啥病吧?

沈翠說,那誰能知道啊?

紅麥走著走著站住了,說,我看咱還是回去看看吧。咱這樣走了,顯得多不好啊?

沈翠說,沒事,要是真礙事,他就不會叫咱走了。

紅麥還是憂心忡忡,遲遲疑疑地說,我看咱還是拐回去看看好。你想想,他要是病得輕了,還用檢查嗎?

沈翠看紅麥一直不靈醒,自己又不好說,心裏急得什麽似的,拉了紅麥說,大姑,你看你,俺二姑夫不定是啥病哩,咱去,不顯好。

紅麥不樂意了,你看你這閨女,他沒病怪好,要是病重了,咱不呆跟前,光您二姑,咋慌得過來呀?一想到這,突然急了,自言自語似的說,不中,我得拐回去看看去。說著拔腿往回就走。

沈翠急了,叫,大姑,大姑!

紅麥不聽,相反還有些生氣,頭也不回地說,要回你回吧。我反正得去看看。

沈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思忖了一下,隻好跟著回來了。

街上就是過節的地方,節一到街就熱鬧起來。醫院也是,到底是看病的地方,不過能看頭疼腦熱,卻不能看人滿為患,不免還是叫人有些遺憾的。紅麥一進來就徑直往門診走,她去過鄉裏的衛生院,看病都是先去門診的。小病的話,拿著藥方可以去劃價、取藥,也可以到街上的藥店買藥,藥店裏會比衛生院便宜不少;大病就沒法了,非在衛生院治不可了,貴也沒辦法,總不能為了省點錢就不治病吧?門診很多,內科、外科、腫瘤科、骨傷科、普外科、胸外科、針灸康複科、婦科、兒科、耳鼻喉科、眼科、口腔科……紅麥一看就傻眼了。衛生院沒這麽多科室,一般的病就找衛生院裏有名的醫生看,除非生孩子、婦女病或者耳朵、眼睛什麽的才會找專門的科室。現在一下子冒出這麽多科室來,該去哪個科室啊?再說,也不知道賴貨是啥病,自然沒法猜測該去哪個科室或者哪些科室,那就隻能一個科室一個科室的挨個找了。

紅麥去的每個科室都有病人排著長長的隊伍,好像故意給紅麥找麻煩似的。紅麥不理會,隻管擠著往裏找,惹得排隊的病人嗷嗷地直叫。沈翠說,俺不看病,俺是找人哩。然而沒人信她。

紅麥焦急地說,稀罕,這能上哪兒去呢?

沈翠當然不知道,心裏也明白了個七七八八,試探地說,大姑,那就別找了吧?

紅麥說,不找會中?又自言自語似的說,就這恁大會兒,能去哪兒哩?心裏不由打起鼓來,總擔心賴貨是什麽大病,說不定已經住院了,那就更得找了。

找到二樓的時候,紅麥和沈翠已經招架不住了,就站在走廊裏喘氣。

沈翠不經意地一抬頭,就看到了紅蓮和賴貨有說有笑地正往大門走呢,不由驚叫,哎,那不是俺二姑跟俺二姑夫!

紅麥一聽也精神起來,忙問,在哪兒?

沈翠就指著窗外說,那,那!

紅麥還是沒看清,就很著急,嘴裏不由地嚷,哪啊?哪啊?

沈翠也著急,怕一會兒紅蓮和賴貨走得看不見了,嘴裏說的就很連話,那,那,那!見紅麥還是迷迷瞪瞪的不覺有點恨恨的,說,那不是?那不是?正往門口走哩,快到門口了!

紅麥這才看清了,鬆了一口氣,說,那咱去找他吧。

沈翠不想去,但不好說不去,就沒吭聲。

紅麥就催,快走啊,再慢就攆不上了。

沈翠沒辦法,隻好跟著紅麥下了樓。

倆人匆匆忙忙來到大門口的時候已不見了紅蓮和賴貨的影子。

紅麥左右看了看,埋怨說,走得真快。

沈翠覺得終於可以點一下紅麥了,就笑著說,說不定人家躲咱哩。

紅麥有點不高興,你看你說的,他躲咱弄啥啊?又不該咱又不欠咱的。

沈翠趕緊說,我跟你說著玩哩,大姑,你看你還當真了。

紅麥忽然想起來,說,沈翠,你給您姑父打個電話看看他呆哪兒哩。

沈翠聽了直暈乎,說,沒事吧。

紅麥說,啥沒事啊?不找著他會中?

沈翠說,他要有事會給咱打電話的。

紅麥說,他要不想對咱說哩。

沈翠立時興奮起來,心裏暗叫,你到底迷瞪過來了!趕緊接上話說,他本來就是躲咱哩。

紅麥就沉了臉,你看你這閨女,咋能這樣說哩?

沈翠說,呆樓上就看他倆有說有笑的,能會有啥啊?開始還叫咱先回去,不用等他——病還沒看哩咋知道是啥病,咋可就不叫咱等他了?——這不明擺著的,不是躲咱是弄啥啊?

紅麥聽了仔細咂摸咂摸,好像是這麽回事。忽然迷糊了,像是對沈翠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哎,稀罕,他躲咱弄啥啊?

沈翠說,礙人家的事唄。沈翠以為她說的夠明顯了,差不多等於挑明了。

紅麥還懵懂著,咱能礙他啥事啊,呆跟前咱還能幫幫忙哩。

沈翠聽了吞地笑了,趕緊捂了嘴把顫抖的身子轉了過去。

紅麥東張西望了一會兒說,沈翠,給您姑父打電話吧,問問他呆哪裏,咱去找他。

沈翠抑製了一下自己,這才轉過來,說,算了,大姑,咱回去吧。看紅麥直直地看她,接著說,真有事他會給我打電話的。

紅麥沒辦法,隻好跟著沈翠走了。

沒有沈翠和紅麥跟著,賴貨和紅蓮鬆快多了,走在一起親親熱熱的。直到賴貨撞到了紅蓮的肩膀頭子,紅蓮才發覺她倆有多親密,忙躲開一點,看了看,說,看你。

賴貨說,看我弄啥?恁些年了還沒看夠?

紅蓮就笑了,說,你長恁人采,我再看一百年也看不夠。

賴貨說,那你趕緊看。

紅蓮說,咋了?想跑咋的?

賴貨說,從明兒個開始,再看我就收費。

紅蓮沒明白,眨鼓著眼看著賴貨琢磨著他的話,問,收費?

賴貨說,收費。

紅蓮忽然明白了,說,那你不成大熊貓了?唉,你要是大熊貓就好了,我就不用出來打工了。

賴貨說,不出來打工的也多了,沒見都成大熊貓啊?

一會兒,紅蓮撞了賴貨的肩膀頭子。

賴貨說,這回我可沒挨你吧?

紅蓮說,沒挨咋了?這不是賴貨期望的,就裝作漫不經心地撞了紅蓮一下。

紅蓮就看他,走個路也不老實。

賴貨說,誰不老實啊?

紅蓮說,你。

賴貨說,誰啊?多會兒是誰碰我啊?

紅蓮說,那再多會兒哩?

賴貨說,哪有恁些多會兒啊?

紅蓮說,裝賴。

賴貨說,不然咋是賴貨哩?

紅蓮就嗬嗬地笑了,說,嗨,你這賴貨倒是名符其實啊。

賴貨不同意,說,啥名符其實呀,是貨真價實!

紅蓮就笑響了,說,一樣的。

賴貨說,啥一樣?

紅蓮說,名符其實跟貨真價實意思是一樣的。

賴貨說,不一樣,賴貨要啥名不名的啊,要也是賴名,再說,貨肯定是有價錢的,賴貨賴價錢,好貨好價錢嘛。

紅蓮一聽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惹得路人直看她。

紅蓮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來,問,咱去哪兒啊?

賴貨又是一愣,不是都說好的嗎?

紅蓮問,說啥說好了?

賴貨說,去公園啊。

紅蓮驚得忙往四下裏看,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卻沒有誰注意他們,這才放了心,說,真去啊?

賴貨滿眼都是熱望,說,那還能說假的啊?

紅蓮就低了頭說,不中,不中。

賴貨說,那有啥啊?

紅蓮說,你說有啥?

賴貨說,我說?我說啥也沒有!

紅蓮看看他,拔頭就走。

賴貨問,你弄啥去啊?

紅蓮說,想弄啥弄啥,你管哩?

賴貨說,我當然管了。你是俺老婆子,我不管誰管啊?

紅蓮不理他,隻管埋頭走自己的路。

賴貨怔了半天,隻好攆過去,唉,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紅蓮還是不理他,還是埋頭走自己的路。

賴貨急了,哎呀,你看看我中不中?

紅蓮頭也不回,很衝地說,不看!

賴貨無奈,歎了口氣,說,那我看看你中不中?

紅蓮依舊頭也不回,不中!

賴貨說,不中也看了唻。

紅蓮就不理他了,專心致誌地走路。

看看天色越來越晚,賴貨不敢耽擱了,必須說服紅蓮,要不他想了很多日子的事一樣也辦不成,這還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這次要是辦不成以後就連提也不能提了,那才叫窩火呢。賴貨就說,紅蓮,我求求你中不中?

紅蓮看了他一眼,沒吭氣。

賴貨說,這都多大時候了?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紅蓮說,我能不想?忍忍吧。

賴貨緊盯著紅蓮說,那,那……

紅蓮說,不能去!

賴貨一下矮下去一截,遲疑了半天,說,那要不,你買個手機吧?

紅蓮一聽要花錢就來氣,說,你咋非想花錢不中哩?買個手機就中了?就不渴了?就不餓了?就頂事了?就舒坦了?就得勁了?越說越氣,慢慢氣粗了,喘起來。

賴貨說,不是,有個手機我給你打電話方便。

紅蓮說,沈翠那不是有手機嗎?你又不是不知道號?你又不是沒打過?再買一個除了費折,還能做啥用?

賴貨說,唏,沈翠的手機,那能光用沈翠的手機?沈翠人家不用?你也用,咱姐也用?你叫沈翠人家咋用啊?

紅蓮說,聽你說的吧,咱姐不定啥時候才往家打個電話,我用也是有時候的,沈翠她不?用了?

賴貨說,說得怪鐵,那總沒有自家有一個方便。

紅蓮惱了,說,你說破大天我也不買!

賴貨說,那就去公園。

紅蓮說,不去!

賴貨說,那就買。

紅蓮說,不去!也不買!

賴貨也惱了,說,你不買我買!

紅蓮沒想到這個,怔了一下,說,你買?

賴貨說,我買!

紅蓮說,你買,你買我也不用!

這倒是個很麻纏的問題。

賴貨想了想,口氣緩和下來,說,你這家夥,咋恁別哩。

紅蓮說,就別。

賴貨小聲嘟囔道,別筋頭。

紅蓮聽見了,接口道,就別筋頭!

賴貨說,一頭撞南牆上不拐彎。

紅蓮說,就一頭撞南牆上不拐彎。

賴貨說,這就是南牆,撞啊。

紅蓮剛要說忽然醒悟過來,嗬地就笑了。

賴貨和顏悅色地勸,你看你,買個手機有啥哩?又不是買不起?

紅蓮的口氣也緩和下來,說,不是買起買不起的事,掙個錢容易嗎?

賴貨說,不容易……

紅蓮打斷他說,知道不容易就別胡亂花!

賴貨很憋屈,說,沒亂花啊,沒吃,沒喝,沒嫖,沒賭,頂多就吸盒煙。

賴貨說的都是實情,紅蓮卻不買賬,說,依我說,煙都不能吸。吸那管啥筋啊?冒股煙兒沒有了,勝吃點、喝點、穿件衣裳?

賴貨說,你看你說的,煙都不吸,還是男人嗎?

紅蓮說,哦,你吸煙就男人了?不吸煙就屈了你了?有本事給我掙個十萬三,你想弄啥弄啥,哪怕你吸大煙哩。

賴貨驀地發現不對勁,本來是勸紅蓮去公園或者買手機的,怎麽說著說著講起省錢了?就說,別廢話了,說,買還是不買?

紅蓮說,不買!

賴貨說,你不買我買!

紅蓮說,你買我也不用!

賴貨說,你不用罷,你不用我自己用!說著,向一個手機店走去。

紅蓮不理他,看著他去,想著他不過裝裝樣子,自己勢必的不買他也沒辦法。不料,賴貨頭都沒回一直走了進去,站在櫃台前很認真地看著,然後指指點點的,一會兒他跟前的櫃台上就擺了好幾個手機。

紅蓮一看賴貨來真的了,這才急了,趕緊跑過去拽住賴貨往外就走。

賴貨就不願意了,一邊掙著一邊嚷,你弄啥呀,你弄啥呀?

拉到外麵,紅蓮才鬆了手。

賴貨仍是怒氣不消,我買我的,又不花你的錢!

紅蓮看著,一言不發。

賴貨看紅蓮沒反應,哼了一聲,轉身又要往手機店裏去。

紅蓮一把抓住了他,說,我去公園還不中嗎?

兩口子湊湊合合吃了點東西,歇了歇,天色就暗了下來。等兩口子溜溜達達地走進公園的時候,夜色就更深了。也許是白天人們都逛**夠了,看足興了,玩過癮了,公園裏就不怎麽有遊人,偶爾才會有一對在背陰裏卿卿我我的,根本不顧忌什麽。賴貨拉著紅蓮就往白天看好的地方走。那裏很隱蔽,樹木蔥蘢綠蔭夾道,晚上則黑黝黝的有點深不可測的架勢,因而顯得有點陰森。紅蓮有點害怕,說,不去了吧?賴貨說,這正好啊。說著把紅蓮拉的更緊了。兩口子摸索著慢慢地走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能看到些什麽了,雖然還有些模模糊糊的,但基本上能確定是什麽了。

越往前走越安靜,靜得有點怕人。紅蓮說,中了吧,別往前走了吧?

賴貨看看,也覺得差不多了,不過還是有點不放心,就把紅蓮的手鬆開了,悄悄地往前走去。

紅蓮問,你弄啥去啊?

賴貨說,我看看。

賴貨又往前走了兩步,猛然間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心驟然間嗵嗵地跳起來,趕忙小心地彎下腰去,支棱著耳朵傾聽著。這次賴貨聽出來了,輕輕籲了一口氣。剛要撤回來,驀地響起了女人忍耐不住的一聲呻吟,接著就像被誰捂住了嘴巴似的嗚嗚著,聲音卻低了下去。在老家碰到這種事是要走黴運的,對方必須燒紙許願才行,不過,現在已經顧不得了。

賴貨退回來,拉著紅蓮想繞到別的地方去,沒想到才一出來,不知從哪裏驀地冒出個人來,把賴貨驚了一下。

那人說,大哥,要玩嗎?

賴貨這才知道是個女人。賴貨早就聽說過這種女人,可聽說是聽說,真的見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賴貨一下子懵得不知道怎麽回應了。女人見賴貨沒吭氣就湊過來往賴貨身上貼。

賴貨本能地往外推女人,女人卻發話了,放心吧,大哥,不會坑你的。

女人正要摟賴貨的脖子,紅蓮走了過來。紅蓮看不大清楚,隻覺著有人影影綽綽的往賴貨身上蹭,驚叫起來,咋了?咋了?

女人很掃興,嘟囔著抱怨道,這大哥,有人了也不說一聲。顧自去了。

紅蓮這才問,那誰啊?賴貨下意識地抹了抹額頭,早已汗津津的了。

賴貨說,走。

紅蓮也已經明白了幾分,跟著賴貨往外就走。

兩口子來到明亮一些的地方才鬆了一口氣。

紅蓮問,咋回事啊?

賴貨說,雞。

紅蓮說,我知道,我是問你,你咋回事啊?

賴貨說,啥咋回事啊?

紅蓮說,我都看著她往你身上撲了,你咋不攔住她啊?

賴貨說,誰經教過這事啊?

紅蓮說,那咱走吧?

賴貨說,好。

兩口子生怕再碰上什麽,走起路來就小心多了,盡可能地不發出聲響來。當他們走到一處陰影時,忽然聽到樹叢的背麵一個男人用哀求的聲音說,我真的就這些了,大哥,求求你放過我吧!賴貨嚇了一跳,趕緊把紅蓮按蹲下去了。這時隻聽啪啪兩記清脆的耳光,再是騰的一腳,隨即響起一個人摔倒的聲音,一個男人惡狠狠地說,滾!一陣屁滾尿流狼狽逃竄的聲音響過,樹叢就寂靜下來。紅蓮嚇得渾身發抖,把賴貨的手抓得死死的。賴貨也嚇懵了,瑟縮著不敢做聲更不敢動。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候,賴貨聽了聽外麵再無動靜了,才悄悄探了探頭,縮頭縮腦地看了一會兒,確認沒啥事了,才悄悄站起來。紅蓮隨著站了起來,仍不安地四下打量著。賴貨又看了看,拉著紅蓮戰戰兢兢地走了。

出了公園來到了燈火通明的馬路上,兩口子才把一顆心放到肚子裏。賴貨的目的沒有達到,不過他已經顧不得了,找到公交站點急切地盼著回去。公交車站停車點碩大的廣告燈箱把周圍都照得亮晃晃的,寥寥無幾的等車人一目了然。雖然人少,畢竟有人了,又在這麽明亮的地方,兩口子放心多了。

盼啊,盼啊,終於一輛車搖搖晃晃地開了過來。賴貨離著老遠就把手揮得劈裏啪啦的,仿佛要是兩手一起揮動就能飛起來一般。車門剛一打開,賴貨一個箭步就躥了上去,全然不顧了他的老婆子紅蓮……